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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拜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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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衿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不知为何,自己完全真实的想法被这么毫无修饰地直白说出来,却反而显得有些奇怪。晏流抬起手,似有意似无意,在脸颊上随意画着圈圈,轻轻摸了摸被他亲吻过的地方。
四周是一片宁谧的冻土,最近并没有下雪,脚下的枯草与身旁的梅树上都干干净净的,单一而干燥,空气冰凉,仿佛一时之前都凝固了起来,气氛似乎很微妙,但是微妙在哪里,两个人又都说不清。似乎随着孟子衿的那一句话,有些什么悄悄改变了,却又并不知道是哪里改变了。
许久,晏流才道:“我们回去罢,爹爹还等着我们吃年夜饭呢。”
过完年,又闹完元宵,晏清便带着晏流去拜访胡老大夫,孟子衿带着两只在身后蹦跳的小狐狸,颠颠儿地跟在后面。
到胡氏医馆时,胡老大夫刚刚起床,几个学生在一旁整理药材,他招呼三人坐了,便自顾自去洗漱。他这一去,轻易便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晏家父子尚沉得住气,孟子衿就坐不住了,左看右看见没人注意他们,偷偷站起来便往后堂绕过去,要看看这老家伙在搞些什么东西。
他偷眼见到胡老大夫时,胡老大夫正在洗手,慢条斯理地打盆水,洗一遍,往手上打上皂角,搓揉了半天,拿瓢舀了水冲干净,又打上一盆水,重新把手浸下去,仔仔细细地每个指甲缝里刷洗,之后又是指缝里慢慢地搓。直把孟子衿看得虚火上升,忍不住道:“这手是什么做的,要洗这么多遍?莫不是故意拖着时间么?”
胡老大夫满是皱纹的脸慢慢地扭过来,看着他,忽然微微一笑,跟只老狐狸似的,慢条斯理地道:“不光是我,这医馆里所有人,每天清早,都得这么洗。因为我是师父,所以起得晚没有关系。外边那些娃娃,可都是早我一个时辰起床,一早就这么洗漱完毕了。”
孟子衿被噎得没话说,灰溜溜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又等了一盏茶时分,才见胡老大夫慢腾腾像只老乌龟一般挪了出来,又有学生立刻奉上了茶水,他坐定,手指轻轻撇了撇茶碗,才道:“晏先生今日,是有何事么?”
晏清将拜师之礼送上,又说明了来意。胡老大夫虽然年迈,一双眼睛却丝毫不显浑浊,仍颇是锐利活络的模样,听晏清说完,那双眼睛便定在了晏流身上,却是一语不发。
晏流微感紧张,又被他的目光盯得不舒服,忍不住微微低下了头。
胡老大夫半晌才道:“阿流啊,你觉得,你学医是为了什么?”
晏流呆了一下,一时还不知该怎么说,刚要张口,却听胡老大夫又道:“千万别说什么是为悬壶济世之类的,我就是一个俗人,不爱听这些大道理。你心里怎么想的,便怎么说。”
晏流想了想,道:“为了学怎么医治子衿的病,为了学一门可以养家糊口的手艺。”
胡老大夫长眉一挑,一时没有说话。晏流又紧张起来,努力地摒住呼吸,想从老大夫眼里看出什么东西来,却终究是没看出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晏流差不多已觉得没什么希望了,正沮丧着,却听胡老大夫道:“明天起,卯时便要到我这里,先跟着师兄们学怎么洗漱罢。”
晏流三人要愣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晏流伶俐,赶紧跪下道:“拜见师父。”君子和不哭也似乎活跃了起来,绕着孟子衿转了几个圈,拴在脖子上的绳子就这么把孟子衿给捆了起来。
孟子衿大怒,一时却想不起其实这绳子的一头是捏在自己手里的,尽想着捉住两只狐狸崽子,跟它们绕着圈儿追跑,还没追上几步,便被绳子绕得严严实实,啪嗒一声摔到地上。晏清忍俊不禁,上前去给他解开乱七八糟的绳子,却听他口里不停愤愤地道:“我要把这两只混蛋扔掉!扔掉!”
胡老大夫目光一闪,淡淡道:“别扔,给我入药倒是不错。”
晏流和孟子衿齐齐吓了一跳,各搂住一只不松手,赶紧告辞逃了出去。晏清看着两个孩子跑得跟逃命似的,嘴角微笑,忽听胡老大夫道:“那个孩子,已经这么大了啊。”
晏清道:“是啊。这么多年,其实也没发几次病,还算安稳。说不准……”
胡老大夫摇了摇头,道:“他那病,随着人长大,会越来越严重。今年都十三岁了罢?以后发病会更猛烈一些,你就多注意些。只是这病,治好的希望是真不大,你也别太挂怀了。”
晏清叹了口气。虽然孟子衿并非他的孩子,而且可以说是仇人家的孩子,但养了这么多年,想到这孩子总是要短命,终究是不舍得的。忽地想起了之前一个大夫所说的江湖郎中,他不由得道:“胡老大夫可知,有哪些江湖上武林中的名医,说不准能治子衿的病的么?”
胡老大夫眯了一下眼睛。良久才道:“江湖上武林中的人,不是我们能攀谈上的。里边的那些名医,为了不惹祸上身,规矩也多得很,强求不来,只能看机缘,你别瞎操这份心了。还记得当初救了孟家父子的那对师兄弟么?他们路过这里,拔刀相助已算侠义,一旦涉及其他乱七八糟的事,你瞧他们帮过你什么没有?江湖中人啊,多是独善其身,过得刀头舔血的日子,便没有什么真正的菩萨心肠。”他说到这里,似乎忽然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一些,朝着晏清挥挥手道:“回去罢,明日让阿流准点过来。”
从此晏流便起早贪黑,做起了医馆的学徒。从学怎么仔细洗脸洗手,到一边读医书一边认识草药,不知不觉便过了月余光阴。再不久之后,胡老大夫便开始教他们认穴。
胡老大夫教认穴的法子颇为新奇,甚至可说霸道,让几个学生各自站在墙角面对着墙壁,手中执着朱砂笔,他说一个穴位,学生便要用朱砂在自己身上点出来,点得不对,便是要打手心。晏流虽然聪慧,毕竟是新学,虽然记性颇佳,将医术上的穴位图记得清楚,可一到要在自己身上认穴时往往犯糊涂,等到这日中午孟子衿过来送饭给他,他的一只左手手心已经发红发肿,一看就是被打得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