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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牢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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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衿不敢多想,只赶紧出了门。门外阳光忽然刺眼,他呆呆地抬手捂住了眼睛,不禁心想,怎么不过是半日功夫,心境便能变化得如同天地之差。
之后几日他都忍不住每日去看望逸王妃,帮着那小丫鬟照料她的饮食。逸王妃神智确实不清,只是看到他时便会高兴,偶尔抓住他的手叫“子衿”,眼睛里带着温柔的神色,却又常常一下子转为凄然,喃喃念着“对不住你”。
孟子衿不愿去想其中原委,只一心一意地照料她,她愿意说话时便陪她说一会儿话。
如此过了八天,算算晏流便要出考场了,孟子衿准备着去接他,却全然没有了之前想像中的雀跃欢喜。还没出门,便有一群侍卫模样的人闯进了门来,风莲闻声出来,还没来得及开口,为首的侍卫便道:
“自逸王府搜出户部税册,逸王府现存家眷都存有嫌疑,奉命前来带逸王妃,逸王世子,逸王养子至大理寺问案。”
南容伤未好全,不过刚能起身,若是被带去关押,吉凶当真难料,念及此处,风莲一下子握住了袖中的剑柄,却记起南容嘱咐过他的话,终于迟迟没有拔出。
那侍卫见他没有反应,便微微一颔首示意,其余侍卫立刻分散各处,没多久便将南容与逸王妃架了出来。为首之人四处望了一下,道:“逸王殿下的养子不在此处么?莫非已然逃逸?”
话音刚落,他便听见风莲身旁的少年人抬起头,声音不大却认真地道:
“逸王殿下的养子,是我。”
“原来孟兄还有这种望月感怀的习惯。”
坐在牢里发呆都能被说成“望月感怀”,孟子衿看了一眼小得根本只能透风的窗口,哭笑不得地回过头道:“虽然现下身在牢狱之中,但小王爷身上有伤,还是该找着机会好好休息才是。”
南容脸色尚有些苍白,手一挥才想起折扇已经不在手上,只好仍是装着风度翩翩的模样,静静地靠着墙壁坐下,道:
“老是在床上躺着也不行啊,你那位师兄只要看到我坐起来便立刻把我往床上按,躺得我浑身酸痛。”他仿佛是故意一般地哀怨叹气,“如今知道你和子衿居然还没出京城,子衿居然还在考试,你居然还冒充了逸王养子被抓进来,我更是睡不好觉。”
孟子衿低下头,低声道:“牢狱之苦若不能避开,便由我替他受。”
南容默然,良久才道:
“牢狱无聊,既然暂时还等不到提审,料想孟兄心中也疑惑多多,不如我来说个故事给你听。只是——这并不是一个好故事。”
他听孟子衿半晌没有回答,便只当他默认,继续说道: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我父亲时,我叫了你衿兄罢?”
孟子衿已经意识到他要说什么,虽然极想吼“不要说”,却仍是忍不住想听下去。他对那唯一一次见逸王爷的情境记忆犹新,还有南容偷偷在他肩膀上写的那个“不”字。现在想来,这种种怪异似乎都有了解释,却仍是叫他不敢往深处去想。
“同乡的人,同叫子衿,虽然也可能只是巧合,或是邻里相约,但总是有更多其他的可能,何况从子衿到王府,他便从不记得以前的事。”南容的手还是做出一种挥着扇子的姿势,淡淡笑道,“再加上若知道以前的一些旧事,推断出一些事情来并不很困难。那时我不过不想让父亲知道你叫‘孟子衿’,过后父亲却跟我说——”
他的手摸索着拍上孟子衿的肩膀,慢慢道:“说他把子衿接回府不过是为了安慰雅姨,至于这个子衿是不是真的,反正无论真假,都不是他的亲子,他并无所谓。雅姨在你出生后不久便回了家,不记得你身上有什么记认,当时父亲与雅姨前往墨延县找孟子衿,雅姨不过是见到子衿在县令指过的那家人附近,戴着长命锁片,手上有茧子,便觉得多半便是那家人的养子,那便多半是她的儿子了。而你——父亲说,当时他让雅姨带着子衿先行回府,雅姨动身后不久墨延县令便接到了报案,说晏家的儿子丢了,他那时便知只怕是认错了人,可是——他不打算说清楚,认为就这件事,将错就错便可以了。”
“府里的这个子衿长相清秀,虽然与雅姨并不十分相像,但也没什么证据说肯定不是她的孩子。你便不同,眉目之间,多少都带了雅姨的影子。便如两只不同种的鸟,也许总有相似之处,但总要等到另一只同种的鸟出现,才发现同种毕竟是同种,一眼便能认出。”
“雅姨的祖籍便在墨延县,早年还是闺中大小姐时对故乡十分向往,偷偷回去了一次。大小姐嘛,出门在外,举目无亲,很容易便被逼入绝境,如果这个时候有谁出手帮了一把,自然很容易心生感激。”南容仿佛在说故事一般,说得平静而温和,让孟子衿尽量放松下来听,“大家闺秀,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于情爱之事,最多听一些话本故事,民间传言,可能有的时候,很容易便……”他想了想,斟酌了一下措词,“不是嫁给某个人,而是嫁给一个‘不受家族约束寻求真情至性’的故事。”
从孟子衿的名字便可以看出来了,骆雅当年确实只是嫁给了这样一个故事——故乡奇遇,救美英雄,连儿子的名字,都套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是那种陪着普通人粗茶淡饭的日子又不是每个大小姐都能过的。想像的故事与现实的情状总有差距,而且差距还不小。所以她回了家,老老实实地嫁给了原本便定下要嫁的王爷,却又在多年以后开始思念自己的那个儿子,毕竟,是骨肉至亲。
南容又轻轻叹了口气:“我早知这些却仍瞒着你和子衿,确实不过是私心,我甚至想就这样将你和子衿骗回墨延县不要再回来,永不知其中真相。只因我的父母,在这件事情上,十分对你不起,也十分对子衿不起。但我实在很不想……难得的能够做朋友的人,都必须与我反目。”
他说罢这些一时便不再说话,孟子衿却知道他隐瞒的不止这些——若果自己的母亲果然是这位丞相家的大小姐,那么也许父亲的死,自己当年的病,阿流的失忆,都同那位逸王爷脱不了干系。
他伸出手紧紧抱住了头,半晌之后抬手捏成拳,向着南容狠狠地捶过去,却“砰”的一声,终是砸在了他脑袋旁边的墙壁上,手指被墙壁震得生疼,一团乱麻的脑袋却似终于清醒了些,低低道:“这些——不关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