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月光》沉默

27、重山死

　　
　　若是换做其他人，早已经因为这把银芒分神，必然会在躲避剑的时候慢一点点。这一点点绝对足够被天羽剑刺穿胸口，但是这次碰到的是铁重山，铁重山这一串动作竟是一气呵成，丝毫没有凝滞，所以时间也分毫不差的对上天羽剑。
　　方水生心知天羽剑难敌落日剑之锋利，只有微转剑锋，避开了与落日剑的相向。只这一偏转，落日剑立刻转守为攻，顺势刺向方水生。
　　眨眼之间，铁重山已经看清了半路截杀他的人是方水生。谁也无法料到昔日的好友，竟然会恩断义绝，如今只是你死我活的对手。这样的无情无义，任谁也不会再有半分心软，所以铁重山的剑绝没有留一份情面。
　　此刻跟随在铁重山身后的程不凡已经赶了上来，铁重山遇刺，他当然不可能在后面看戏，一定会冲上来帮忙。
　　铁重山原本仗着落日剑之利，已经略微占了上风，现在又有程不凡的加入，按理方水生根本就没有得手的可能。方水生却没有焦躁，因为他记得月光之主说过，会有人来助他一臂之力，他相信这句话绝对不会只是为了安慰他。月光之主没有得到落日剑之前，也未必希望他死在铁重山的手上。
　　程不凡急急的冲过来，加入战局。也许是他心里太焦急，所以身形冲得太快，猝不及防竟然一下冲到了一个挡住铁重山出剑的位置，铁重山的那一剑原本势如惊鸿，却恰巧被程不凡的身形略微一拦。
　　这一拦的功夫不过是瞬间，但是这一剑却已经来不及收回，这一剑若是去势不改，只怕程不凡当场就会命丧落日剑之下。程不凡对铁重山来说，当然不是无关紧要的人物，所以铁重山绝不能让程不凡白白死在自己的剑下。
　　铁重山在这刹那之间，唯一的选择只有将剑锋猛力偏转，而且泄去了灌注于剑身的劲道，铁重山自己也免不了受了几冲击，身形也慢了半分。
　　程不凡冲过来的时候，当然也对着方水生刺出了一剑，但是程不凡的剑不过是普通的宝剑，况且程不凡的武功也不如方水生，所以这一剑对方水生来说轻松得多。
　　铁重山虽然已经撤转剑锋，可是去势太快，仍是伤到了程不凡，幸好不是要害，程不凡闷哼了一声，立刻退转而开。
　　若是没有程不凡的一档，方才铁重山的剑本是无懈可击，就算不能刺入方水生的身体，也必定会让方水生措手不及，可惜此刻这一剑只不过伤到程不凡，对方水生而言，却是难得的机会。
　　高手相争，岂容剑招忽然遇阻改变，铁重山的要害已经毫无防护的露在方水生的面前，机会稍纵即逝，方水生当然不会放过。
　　天羽剑也是鲜家所铸，当然寒锐生风。虽然方水生的剑不如铁重山的落日剑，但是剑招却绝对不会比铁重山慢一分，同样是快如疾风，势若雷霆。
　　方水生的天羽剑毫不犹豫的刺向铁重山的胸口，铁重山撤招挥剑拦阻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幸好铁重山的速度比起一般人不知道要快多少倍，他仍是勉力凭着手中的落日剑回击，令得天羽剑微避一歪，所以天羽剑虽然不负所望的刺中了铁重山，却没有刺入他的胸膛，只不过刺入了他的肩头。
　　按照常理，方水生要拔出天羽剑，一定要耽误那分毫的时间，只这分毫之间，铁重山这样的人，必定还有机会反攻而回。谁知方水生并没有拔回天羽剑，而是从剑柄中抽出另外一把同匕首一样长的短剑，直刺铁重山的胸口。
　　谁也没有料到剑中还藏着短剑，况且铁重山刚才勉强回剑相击，本就不是顺手的姿势，想要再次避开，已经避无可避。
　　真正的杀招是这把短剑，谁也没有料到方水生会使出这样的诡计。

　　原来方水生交给鲜士林的纸上，就是请他铸造这样一把令人防不胜防的母子剑，所以天羽剑虽然没有天翎剑锋利，却是一把暗藏玄机的剑中剑。这样的无耻简直令人唾弃，但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胜的方法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况且作为月光的人，又怎么需要讲道义。

　　短剑离得那样近，动作又是那样的快而纯熟，不知道已经练过多少遍。这一刻是早就已经精心准备好的。
　　瞬间短剑已经插入了铁重山的胸口，短剑没入之后，鲜血立刻喷涌而出。方水生随即拔出了短剑，短剑刺入的深度，绝对已经足够刺穿心脏，一个人的心脏若是已经破裂，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所以方水生没有浪费多余的力气，也没有停留多余的时间。
　　当啷一声，绝世的落日剑就这样轻易落到了地上，铁重山也慢慢的倒落到地上。这样惊人的变故，任谁也想不到，旁边已经受伤的程不凡仿佛已经惊呆，傻愣而立。
　　曾经意气风发、威震江湖的铁重山，信誓旦旦要带领破月盟与月光决战到底的铁重山，竟然如此轻易的倒下。

　　宝剑已然无声，天地之间刹时一片残凉，只余寒风萧瑟，寂静凄清。
　　在江湖这样的地方，无论曾经如何的辉煌，曾经如何的神勇，只需要一次失败，就已经足够结束一切，足够令所有的过往成为唏嘘。

　　既然江湖已经有了月光，月光又怎么会允许跟他作对的人存在，又怎么能容忍有人大张旗鼓的建立破月盟。难道所有跟月光作对的人，只有一个下场。

　　高手过招，从来都只有一个快字，所以从方水生偷袭到铁重山倒下，其实不过片刻的时间。直到此刻丹枫山庄其他的人才刚从后面赶上来。程不凡此时才清醒过来，大喊道：“为庄主报仇！杀了方水生！”
　　方水生短剑拔出的时候，既没有欣喜若狂，也没有停住手中的动作，而是没有片刻的耽搁，已经一手捡起落日剑，一手捞起铁重山的尸体，捞起尸身的手用力一抛，不远处有条河，铁重山的尸体竟然已经被他稳稳的抛入河中，然后方水生纵身朝相反的树林中逃去。
　　方水生的这一招实在很毒辣既妙又毒，绝对可以拖住丹枫山庄的人，这样方水生至少不必被三十个人追杀。
　　丹枫山庄的人虽然多，但是见此情形一下子也慌乱起来，到底是要追方水生，还是要去河中打捞铁重山的尸体？两样都刻不容缓，两样都很重要。
　　程不凡受了伤，当然不能去追赶方水生。于是他分派一半手下去追赶方水生，带领着另一半人去河边打捞尸体。
　　程不凡分派的功夫，方水生已经逃得只有微影，更何况树林里骑马根本跑不快，所以这些人又能到哪里去追方水生。论逃跑，方水生实在是已经很熟练。
　　河水并不浅，而且又已经是初冬，河水冰冷刺骨，下水的人不过片刻已经冻得脸色青紫。丹枫山庄的这些人虽然在陆地上武功不错，可是只有几个勉强会游泳的。要想潜入水底细细搜索，实在是难上加难。
　　程不凡又命人四处寻找附近的渔民，可惜这个时节，如果长时间下水，就算没有冻死，也会落下一身的毛病，所以根本没有人愿意下水捞人，普通渔民哪里受得住河水之冷，总不能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了吧。

　　方水生终于取到了落日剑，同样也知道了月光之主所说的有人助他，这个人是谁。
　　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那么自然而然，若是旁人很难看出这其中的微妙之处。如果不是方水生够聪明，或许还没有意识到这个人就是助他的人。
　　程不凡并非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他怎会不知道冲到那里，正好会挡住铁重山的落日剑，而且更应该明白那样一挡会有什么结果？
　　铁重山也许事后想得到这一挡的不寻常，可是在程不凡出现的一瞬间，根本来不及考虑这么多，只会下意识的避免刺伤程不凡，所以这一挡危险并不大，最多不过是受伤。
　　果然一切很顺利。若果是这样一个人埋伏在铁重山身边的人相助，又怎么会得不到落日剑。
　　方水生忽然想起第一次到丹枫山庄前的事情。那时自己与韩暮雪正遇到伏击，程不凡出现的不早不晚，自己和韩慕雪危急万分的时候，他没有出现，等到月光埋伏的人败象已现得时候，他却出现了。而且他是眼疾手快的杀掉了两个月光的人，接着让他留下活口的时候，又装做一愣，险些要被月光的人刺中，令自己不得不出手杀死了最后一个活着的人，致使没有能留下一个活口。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所谓的巧合只不过是精心的谋划和安排，加上胆大心细的行动。那时就应该怀疑他，为何一切来的如此之巧。

　　任谁都不会想到，程不凡竟然已经跟月光勾结。程不凡在丹枫山庄有三十多年了，在丹枫山庄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放弃离开，而是扶持着铁重山母子，为何会投靠月光？
　　这世上最难料的就是人心。
　　当初的程不凡为铁老庄主赏识，成为左膀右臂，铁老庄主对程不凡算得上是知遇之恩。后来又受铁老庄主临终重托，年轻的程不凡，还有着一腔热血，所以开始一心扶持铁重山母子二人。后来渐渐觉得他留在丹枫山庄，丹枫山庄上下内外之事，都是他一人说了算，虽然丹枫山庄那时已经日渐式微，但是当家作主的感觉却让他格外满足。
　　铁重山年满十六，夜飞归还落日剑，铁重山三招杀死薛九爷名扬天下，于是重振丹枫山庄，程不凡发现自己渐渐开始再也不能当家作主，这丹枫山庄永远姓铁，自己曾经为丹枫山庄流过血出过汗，却仍然不过是一个外人，山庄永远不会是自己的山庄。自己正当盛年，却不得不随时听从一个少年人的调遣，为他处理那些繁杂琐碎的事物，为他打点方方面面的关系，可是到头来，别人对自己的印象，不过只是一个铁家的心腹。江湖之中并无他的一席之地。
　　虽然铁重山一直对程不凡尊敬有加，但是说到底，程不凡也不过是铁家的一个仆从，一个下人。如果不是姓铁的，就永远不会成为真正的主人。
　　一个人一旦有了不满，就会渐渐滋生过多的欲望。原本是最忠心耿耿的属下，如今却是最致命的毒蛇。
　　程不凡的身上很痛，毕竟被落日剑刺中，滋味绝对不好受，但是程不凡的心里却格外的轻松。铁重山死了，铁家并无后人，只剩下铁老夫人一人，铁老夫人又是素来不管庄内事物的，丹枫山庄又要重新听从自己的命令，总有一天，会让这丹枫山庄姓程，甚或慢慢的四大家也会有程家了，自己的儿子再也不会是铁家的随从，而是程家的主人，再也不必看别人的脸色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