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泠凪

11、第十章 蛊雕乱篱（3）

　　第十章 蛊雕乱篱（3）
　　落酒卮一肚子坏水，哪里经得住提点。
　　阅微的一句话，勾起落酒卮无限的坏主意。
　　他翘起嘴角，站起身来，拍拍手，说：“英子，走，晒太阳去！”
　　方英不太明白阅微和落酒卮打的什么哑谜，带着满肚子的疑问，跟着落酒卮走到前院。
　　阅微又不知何时不见了身影，只有落酒卮和方英二人来到了前院。
　　裹紧了披风的菓芙蹲在树荫下，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见一点光线，正拿着蒲扇看着药炉出神。
　　慢半拍的方英这才反应过来，心里怜香惜玉道：这样为难一个姑娘，会不会太过分？
　　落酒卮抄了一张凳子，靠着菓芙旁边的树干坐着，目不转睛的看着菓芙，问：“姑娘，昨天我眼看着你完好无损的和方英回了县衙，怎会衣衫褴褛一身是伤的蹲在我家门口？”
　　菓芙藏在宽大的连兜帽下的面颊充满了惊恐，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落酒卮，一动不动。
　　“你手臂上的伤口，狭长纤细，头尾浅中间深…”落酒卮边说边注视着菓芙，不放过她任何一丝微表情，“那形状倒像是牛婶家的猫挠的。”
　　菓芙更加慌乱了，屏息凝神，回声定位，发现阅微并不在县衙。
　　于是安定了许多，辩白说：“离开县衙并非我自愿，回县衙却非我力所能及。”
　　“不然，”落酒卮调侃的笑道，“你可以变成蝙蝠飞进来呀！县衙的墙想来也高不过余家村旁的山崖！”
　　“？”
　　方英只是认为菓芙有可疑，还以为落酒卮是想利用菓芙不愿晒太阳的弱点，刑讯逼供。没想到落酒卮思维跳跃到会说菓芙是蝙蝠？
　　菓芙满脸的惶恐，就像赤身裸体游街示众一样！
　　她缓缓将嘴张开一个小巧的缝隙，面无表情。
　　那一瞬间，落酒卮感觉浑身的血液正在沸腾，正在逆流，全身的骨头犹如被千根针毫不留情的来回扎一般，痛不欲生。
　　他疼的蜷缩起来，从凳子上跌落在地上，他的眼睛蒙了一层迷雾，看不清东西；耳朵像是塞了棉花，听不见耳语；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流出来。
　　菓芙身后的方英和落酒卮一样蜷缩在地上，眼耳口鼻都流着血痕。
　　落酒卮向方英伸出手，他很想告诉特别注重仪表的方英，让他擦擦脸上的血。
　　可话未出口，落酒卮却吐了一口鲜血来。

　　弥留中，落酒卮好像看到了一个人。
　　满月下，火焰绕，一身青衣，头戴竹笠，腰悬滴血的峨眉刺。
　　一个小孩拉着青衣的衣角稚嫩的脸颊在火光中微微泛红。
　　“天无雨，为何戴笠？”
　　……………

　　“阿落！阿落醒醒！阿落快醒过来！阿落！”

　　这个声音，好耳熟，好像多年前在哪里听过？
　　是在哪里呢？
　　县衙里？东郊的吊脚楼？城门的豆腐脑摊？老刘头的灵堂？柳竹巷的小孩？白梨树？……
　　一幅幅画面像走马灯在落酒卮脑海里疯狂切换…
　　白梨树！
　　娘子！
　　阅微！
　　落酒卮猛然睁开眼睛，他正躺在阅微的怀里。
　　阅微放大的脸和无限的紧张关心映入眼帘。
　　落酒卮抬起软绵绵的手，抚在阅微急的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颊上，声若蚊蝇：“着急的娘子也这么好看，只是娘子你怎么这么红通通的？”
　　阅微这才松了口气，环抱着落酒卮的手却不敢用力，生怕碰碎了他。
　　他抬起右手，握着落酒卮抚着自己摇摇欲坠的手，说：“真是个花蝴蝶，伤成这样都不消停。”
　　阅微笑着，好像是为了让落酒卮安心一样，勉强的笑着。他把落酒卮无力的手放在他的肚子上，单手覆在落酒卮的眼睛上，低头耳语：“阿落，睡吧，我陪你！”
　　菓芙的声波术是家族秘技，能发出听不见的声音，那声音让听者血液沸腾逆流，七窍流血、脏器破裂。声波化作无数细针，雨打芭蕉一般穿透听者的每一根骨头，直到听者骨醉化作筛粉。让听者爆体而亡。
　　落酒卮之所以看见阅微是红通通，是因为落酒卮双目充血，早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阅微抱起昏睡过去的落酒卮，让赤豹驼起置于同样境地的方英，两条影子从院中消失，转眼回到了柳竹巷的尽头。
　　淡绿色的菟丝子是之前阅微亲自布置，用来保护落酒卮而设置的结界。此刻它们正欢快的迎接主人的回来。
　　血污的气息让它们条件反射的上下翻动，奏响了疗伤的乐章。
　　阅微施法在屋里放了两张木桶，用一张屏风隔开，亲自将落酒卮的衣物尽去，轻轻放在木桶里。
　　引来温润的石泉，注满两个木桶，将二人浸泡起来。
　　又从手里拿出几片芝草，分别让二人含在嘴里。
　　他竖起两根手指，闭着眼拈诀，另一只手指着落酒卮的眉心，金光乍显，暖暖的的柔光包裹着落酒卮。
　　源源不断的仙力让落酒卮的面色好了起来，阅微睁开眼，满意的笑了笑，又继续拈诀收起仙力。
　　？
　　收不回来？
　　落酒卮就像是一个无底洞，疯狂的吞噬阅微的仙力，任凭阅微仙力无限，也架不住落酒卮这样贪得无厌的攫取。
　　落酒卮浑身赤裸的浸泡在木桶里，赤豹不敢近身，只听从吩咐的依葫芦画瓢的替方英疗伤。
　　隐约感知到原本气息平和的主人顿时凌乱起来，赤豹当即跳到房梁，发现阅微的仙力正在被落酒卮索求无度。
　　眼看阅微惊讶的瞪大双眼紧盯着落酒卮，越来越苍白的脸上冷汗直冒，摇摇欲坠，就快维持不住身形了。
　　唯恐主人安危的赤豹化作原形，威风凛凛的火红色豹子周身萦绕着火苗，它张大嘴，从口中吐出一道峨眉刺，用钝的侧面直击落酒卮的后背，硬是利用法器的力量将阅微从落酒卮身上弹开。
　　阅微踉跄的回退了好几步，捂着胸口喘着粗气的撞击在门板上。
　　失去支撑的落酒卮摇晃的像一边倒去，阅微顾不得自己脚上发软，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蹒跚的冲过去扶着落酒卮。
　　未了，挥挥手，冲赤豹笑道：“无妨，不过是仙力耗损过度罢了。刚才要不是你，本君怕是……”
　　“主人，别说这样的话。”
　　赤豹又变回平日不苟言笑的模样。
　　他回到屏风后继续手上的事儿，却忍不住问：“主人，夫人为何？”
　　阅微摇摇头，将落酒卮安置在木桶里摆好姿势，撩了撩他的发梢：“之后再调查吧！”
　　阅微确认落酒卮伤势在恢复，便缓缓起身盘腿坐在床上。
　　“你且看着，本君调息片刻。”
　　说着，便闭眼进入龟息状态了。

　　不多时，文狸踩着轻快的步子回来了，还以为能看到嘘寒问暖悉心照顾夫人如同辛勤小蜜蜂一样的主人，没想到主人软绵绵的坐在床上，自己调息去了。
　　文狸纳闷的问赤豹。
　　赤豹本就话不多，非常言简意赅的将发生的事儿陈述了一遍。
　　文狸听得云里雾里，大约知道是落酒卮有问题。
　　于是踩在落酒卮的木桶边缘，上下打量着落酒卮，还像阅微一样伸出爪子放在落酒卮的眉心，却无任何事发生。
　　耷拉了尾巴走到床边，蜷缩在床榻上，靠着阅微。
　　“文狸，你回来了。”
　　阅微没有睁眼，保持着姿势问。
　　文狸将爪子搭在阅微的腿上，仰视着问：“主人，您怎么样？”
　　赤豹也从屏风后探出个脑袋来。
　　“无妨，歇息片刻就好。”阅微深吸一口气，接着问，“那蝙蝠呢？”
　　文狸邀功的说：“那蝙蝠与余家村的男子私定终身，因为她来历不明，男子的家人族人都不接受她，所以男子为他搭建了半山腰的房子，金屋藏娇。”
　　阅微依旧闭着眼，调息。
　　赤豹的脑袋也收回去了，他对人间的八卦并不感兴趣。
　　“后来那男子生病了，高烧弄的他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大口大口的鲜血夹杂着血肉吐的到处都是，好像是要把体内的血肉都吐出来一样。死的时候整个房间都是血粼粼的，真是相当凄惨，啧啧……”
　　说起凄惨，文狸见过惨绝人寰的多不胜数！此时的她也只是用极其平常的语调，重复菓芙的描述，不带半点同情。
　　“后来整个村子都染了这样的疫病，紧接着就是屠村。”
　　文狸看阅微并无任何反应，接着说：“蝙蝠说她的络子是点化她的仙人所赠，她把络子一分为二，送给男子做了定情信物，所以才没有毁在天火之中。”
　　阅微没好气的嫌恶：“暴殄天物！”
　　“谁说不是呢！”文狸邀功似的说，“奴把她小小收拾了一番，赶走了！”
　　“嗯。”阅微知道，文狸口中的‘小小收拾了一番’必然不是真的小惩大诫。想那蝙蝠不少层皮，怕是难以从文狸手里活着离开。
　　也罢，那长了眼不开眼的瞎眼蝙蝠，连阿落都敢动！受些教训长个心眼，总比下次遇上更加惹不起的对手，无端失去性命要好！

　　落酒卮睁开双眼，看着这个熟悉的帐子，他感觉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见了好多好多的东西，仔细想想，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扶着脑袋坐起身来，阅微坐在床边的脚踏上，趴在床边睡着了。
　　是了，他好像差点就死了。
　　是你救了我吗？
　　落酒卮将手覆在阅微的头上。
　　阅微皱着眉头呻吟一声，猛然抬起头，正对上落酒卮懵懂的模样，心曲乱入麻。
　　落酒卮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阅微抱了个满怀：“阿落，对不起，对不起！”
　　阅微心跳的极快，他也不知道这是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是被刚才落酒卮扰乱的心曲。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脑袋埋在落酒卮的颈肩处：“要不是我怕耽误你的事，隐去气息方便你审问，那只瞎眼蝙蝠也不会想用声波术取你性命。”
　　落酒卮抬起手，回搂着阅微稍微发抖的身躯。
　　“要不是我一时不察……”
　　果然，是你救了我。
　　落酒卮无比贪恋此刻温暖的怀抱，他紧了紧双臂：“已经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