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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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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谢成蹊那日是领了圣旨来益州的。
那日顾小乔的折子递到御前的时候,元帝匆匆看了一眼,便一把将折子扔到左相身上,面容冷峻。
“都说说吧,这事儿怎么办?”
顾渊看了看站在前排的安大将军,见他没言语,也不敢贸然站出来。
左相知新任的益州知州是个扶不起来的,也没心情给他收拾烂摊子,不由得皱着眉头思忖这个时候该把谁推出去比较合适。
谢成蹊就是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的。
只见他遥遥地向元帝行了一礼,接着道:“圣上,臣不才,愿前往益州。”
元帝忽然就想到了,谢成蹊曾在益州三年,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了。
谢成蹊得了皇命,带了几位太医院对瘟症有所了解的太医一同前去。
临行前,他向顾渊辞行,顾渊冷冷地丢给他一个包裹,里面是些应对瘟病的药。
顾渊别过头去,看也不看谢成蹊,只出言威胁道:“照顾好小乔,她若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定扒了你的皮。”
谢成蹊点点头,伸手抱拳道:“岳父大人请放心。”
顾渊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谢成蹊,自顾自地走了。
谢成蹊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略微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岳父大人这脾气,真的是阴晴不定啊。
快马加鞭几日赶到益州的时候,他接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顾小乔病了。
眼看着谢成蹊将事情都安排妥当了,韦业站在他身后,轻咳了一声,问道:“大人,去看看夫人吧。”
谢成蹊目光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不见了。
他点点头:“好。”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他居然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了孟昭苏。
她看起来消瘦了不少,看向他的眼神也变了。
以前她总是喜欢眯着眼笑着望着他,而如今,她依然面含微笑地望着他,却让他感受到了距离感。
她说,谢成蹊,我从来没有怨过你。如果说这世界上谁最懂他,那一定是孟昭苏无疑了。
他们青梅竹马十几年,她轻而易举地就能看穿他的想法,知道他做每件事的目的。于谢成蹊来说,除却两小无猜的感情,他们之间,也有着朋友般真切的信任和理解,她之于他,不仅仅是昔日恋人,更是难得的知己好友。
所以再次见面的时候,她没有任何怨恨,指责,抑或是不满,隔着旧时光,她轻声问他,你过得好不好。
他很想告诉她,不好,这些日子,他过得一点都不好。
可是他再也不能了,每个人生来要做不同的事,背负不同的使命,并非时时刻刻都能顺心如意,也并非所有的人和事物都会站在原地等你回来。
有些人,有些事,错过即为过错,再也没有挽回的可能了。
再后来,他进屋去看顾小乔。那个时候她刚睡着,眉头不安分地皱起,长长的睫毛像一排小刷子一般趴着,失了以往那股子野蛮劲儿,看着就像个小孩子一般。
谢成蹊心中五味杂陈,脑中一片纷乱。
等顾小乔幽幽转醒的时候,谢成蹊已经不在屋内了。
她披着外衣打开门的时候,就见谢成蹊端了吃食过来。
他在她面前站定,看向她的一双眼睛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绪,良久,只化为一句:“吃点东西吧。”
顾小乔尴尬地转过头去,胡乱应道:“好。”
一顿饭吃得有点食不知味,顾小乔一直在想孟昭苏说给她的那些话。
眼前的少年,是她曾经最为喜欢的那一个。
无论做任何事情都端方沉稳,井井有条。
写着刚劲的字,吟着与国无疆的文章,带着爽朗清举的笑容,怎么看,都是人群中最出挑的那一个。
少年曾经带着满腔的书生气,高声说着美哉壮哉的诗句,眼底染了蓝天,尽是一片晴空。
而如今呢?
早已物是人非,少年变得愈发安静,眼底也愈来愈清冷,曾经说出口的豪言壮语,都不复往昔。
但她知道,他在成长。
她要做的,便是与他一同成长。
谢成蹊来益州不过半月,瘟病就已经控制得差不多了,临街的商户们已经开始做起了生意,医馆里也不再有病人送进来。
好似整个益州城,就那么晕晕的病上了几日,忽然某一日得了灵丹妙药,又活蹦乱跳起来了。
等到一切后续工作安排得差不多的时候,谢成蹊便和顾小乔一起,回了上鼎城。
随着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一道请旨罢免益州知州的折子。
谢成蹊准备到殿前去复命,顺便将折子递给元帝,没想到福德全却偷偷地拦住了他。
福德全在他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小谢大人,皇上最近因为康贵妃的事情正头痛着呢,您这折子,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过几日再递也是一样的。”
谢成蹊不再强求,谢过福德全之后便匆匆离去。
元帝即位几年,膝下一直无所出,眼下终于见康贵妃的肚子有了动静,他高兴得不得了,命人送了好些个新鲜的玩意到康贵妃宫中,又明里暗里地给足了赏赐。
谁知不过短短月余,便传来了康贵妃小产的消息。
他眼光冷冷地扫过皇后的脸,问道:“皇后,你身为中宫,皇家子嗣乃头等大事,怎么连贵妃都照顾不好!”
“传命下去,给朕查,到底是谁在暗中动的手脚。”
谢桃言轻声应了。
谋害皇家子嗣,这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背后的人,一定做得十分谨慎小心。
谢桃言带人将康贵妃的寝宫翻了个遍,又派人一一询问康贵妃宫中的人,做笔录画押。这样过了两日,终于被她找到一点眉目出来。
在林贵妃送与康贵妃的那些安神香的香灰中,找到了可致人滑胎的成分。
谢桃言的目光落在窗外湛蓝的天空,道:“走吧,去把林贵妃那儿。”
元帝得知消息后,一怒之下,将林贵妃连降两级,直接从贵妃降为嫔,并将她软禁在了冷宫里。
一个年轻女子的一生,就这样被禁锢在了这方小小的天地中,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可能。
谢桃言冷冷地望着跪在殿下,仪态尽失的林嫔,不禁冷笑了一声。
哪里有什么孩子,那都是她和康贵妃提前联合起来编造的谎言。
再后来,她怂恿康贵妃向林贵妃索要安神香,林贵妃不将康贵妃放在眼里,自然不会对这样的事情产生防备心理,如此一来,便成功地掉入了她们的圈套。
林贵妃毒害皇嗣的事情传到了朝堂之上。
一时间,文武百官弹劾林相的折子纷至沓来。
这其中,尤以右相与数十位官员联名上的折子最为突出。
那折子上列满了左相及其家人这些年来所犯下的种种罪行,加起来竟洋洋洒洒地写了十几页纸有余。
元帝龙颜大怒,一举罢了林相的官职,遣其告老还乡。
林相在殿内哭天抢地,元帝仍然无动于衷,冷眼观着左相一会儿要触柱,一会儿又要下跪的行为。
元帝顺带冷冷地瞥了一眼安勇,只见那老狐狸温温吞吞地找了个地方一缩,眼不见为净,也不去管林相的死活。
权力的更迭永远都是伴随着血雨腥风的。
林相被罢官以后,连带着其在朝中的党羽都跟着被清了一波。
右相捋着胡子,心情大好,不由得看了一眼谢成蹊。
小谢大人这些年来,因为左相,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如今他们选了个合适的时机,一击即中,十分稳妥自然。
右相看了一眼作壁上观的安勇,不禁在心里呵呵冷笑了两声,接下来要对付的,应该就是这位了吧。
林薇儿得知父亲被罢官的时候正在给安世子盛汤,闻言手一抖,洒了安世子一身蛋花汤。
安世子那张不苟言笑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林薇儿在他面前哭诉:“世子,您就帮帮父亲吧……”
安启绍不为所动,眼看林薇儿用帕子抹了眼泪,一边哭一边向外跑去:“我要去找公爹。”
安启绍冷笑一声,拉住林薇儿:“站住!这个时候你还要去给父亲大人添乱吗?”
林薇儿颓然地倒在地上,这就是传说中的冷面将军府吗,她如今终于感受到了。
安启绍此人,从小习武,书读得不好,日常和她都没几句有营养的对话。林薇儿就想,无碍,这是武将的通病,不必太在意,只要他对自己好就行了。
谁知道自家老爹给她安排的这门政治联姻,委实是太差劲了点。安启绍爱喝花酒,日日流连于那些风月之地,偶尔喝多了回来还会对她拳打脚踢。
呵,偏偏这样的人,对外却说自己惧内。
林薇儿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眼见着安家父子这边行不通,林薇儿便存了主意去宫里求情。
谁知皇后娘娘居然闭门不见她,倒是让她去见了见关在冷宫里的林嫔。
林嫔看到她来了,也不说话,依然盯着窗外。
林薇儿叹了口气,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道:“姐姐别怕。等父亲官复原职,你就能从这冷宫里出去了。”
见她靠过来,林嫔原本平静的脸上浮现出恐惧的神色,她甩开林薇儿的手,问道:“你是谁?”
林薇儿看向林嫔,“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没错,林嫔疯了。
元治四年,左相林甫因其罪行无数,被免去官职,其朝中党羽也一并受到牵连,一时间,朝堂动荡不安。
至此,林相被免官的事情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