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奴儿》醉酒微酣

100、第一百章 随游猎

　　若说历代君王最喜哪种休闲活动，必然当属狩猎，因其“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所以耽于沉迷此事的王侯不在少数，也时常可见朝臣对此事的劝谏。

　　先帝还为太子时，耽乐田猎，晨出夜还。谏臣劝道：“若逸于游田，晨出昏归，以一日从禽之娱，而忘无垠之衅，愚窃惑之。”虽然当时太子闻言不悦，但自此以后收敛许多，也减少了游猎的次数。先帝登基为帝后，将周天子所定之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等四时狩猎之礼，仅保留冬狩，称“蒐狩之礼”。

　　而自先帝驾崩幼帝继位，本朝已有五年不曾行蒐狩之礼，但令人意外的是，在夏末时节，李彻这位少年天子却打算去郊野游猎，并且下旨召了许多年轻臣子伴驾，其中不仅有殷宗等武将，还有兰台文臣，甚至西域贵使也在其列。

　　这日天清气朗，帝驾出行，乘镂象，六玉虬，拖蜺旌，靡云旗，前皮轩，后道游。紧随天子之后的，是姬太后与曼华翁主的舆车，饰以翠盖鸾旗，华贵非常，当清霄风动之际，纱幔扬起可隐约窥见其中丽人的身影。

　　姬太后正在同茟奴说话。
　　“茟儿，你提议的事我同陛下讲过了。”姬太后这些年戾气褪尽，看着女儿的眼神充满慈爱，“你说得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舍得不你远嫁，其他为人父母者难道就舍得？再者，如今我朝国力强盛，其实无需用宗室女换取什么好处，但既然乌孙愿结秦晋之好，我们也不好拂了他们颜面，索性借着这次游猎，让世家贵女和几位西域贵使相互见见面，也许还能成就一两桩金玉良缘，倒也省得我们费尽心思去找合适人选。”

　　这样至少比盲婚哑嫁要强。茟奴闻言很是开怀，握住姬太后的手说：“多谢您。”
　　“一家人何须言谢。”姬太后爱怜地抚着茟奴的额角，叹道，“你总是为旁人着想，什么时候才能替自己想一想？”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姬太后总是患得患失，担心自己被她厌烦憎恶，所以说话时都是小心翼翼地试探，就连“催婚”也只敢拐弯抹角地暗示。

　　从前茟奴只当听不懂她的言下之意，每次提起婚事就装聋作哑，原本姬太后今天也不抱希望，没想到茟奴竟然出言回应了。
　　“我在想的。”茟奴微微含笑，“只是还没想好。”
　　姬太后喜出望外：“是谁？”
　　“等我决定好了再告诉您。”

　　茟奴不肯明说，转而撩起帷裳往外看去，车驾已经来到郊野，只见崇山矗矗，崔巍崎岖，蜿蜒的道路看不见尽头，前后都是骑着骏马的郎将军士，不远处一只通体雪白的坐骑最引人注目，马上之人的气势也如山岳般巍峨。

　　众人行走大半日，终于见山谷渐平，到达开阔平坦的驻扎营地，贵人们都下了车舆，进入早已搭建好的营帐稍事休息。因为此番有不少宗室女眷随行，便专门辟了一块地方搭建营帐安置她们，不然男女营帐混杂在一起，保不准有鲁莽的郎君不慎冲撞到娇滴滴的贵女们。

　　作为炙手可热的曼华翁主，茟奴自然最先挑选地方，但她浑不在意营帐大小和内里陈设，随手选了个相对僻静靠边的帐子就住下了。
　　燕歌腿脚不便没有跟来，留在京城照看药庐，所以账内伺候的侍女都是姬太后派来的，茟奴跟她们不熟，且不喜欢被人盯着的感觉，遂吩咐道：“赶路劳累，你们自去歇着吧，我也躺一会儿。”侍女们得令告退，从外面把帐帘放下拉拢。

　　茟奴打算小憩，可躺下却没有一直睡意，反而总是不自觉想起殷宗那天说的话。

　　嫁人，成婚。一件并不被期待甚至深深抵触的事，被他那般一说，她心中竟然动摇了，继而滋生出一种渴望。
　　西域啊……

　　边城暮雨雁飞低，芦笋初生渐欲齐。
　　无数铃声遥过碛，应驮白练到安西。

　　诗文所写的塞外萧瑟辽阔，既有黄沙漫天，又有胡杨成林，异域商队穿梭在广袤的土地上，留下一串驼铃……光是在脑海里描摹已经引人入胜，更别提亲眼目睹了，而这一切都是茟奴不曾见过的风光。

　　这世间待女子总是苛刻，在家从父出嫁从夫，适龄不嫁更要惹人非议，可是嫁了人又得相夫教子，总之好似没有随性自由的时候。所以茟奴不想成婚不想嫁人，她如今的自在日子是多么来之不易，怎么会主动踏入婚姻牢笼呢？但同时她也清楚，自己可能无法走出京城，顶着姬氏贵女和曼华翁主的头衔，她的自由也是有限度的。

　　不得不说殷宗许下的承诺正中她的弱点，他说不会拘着她，任随她做想做的事，他们还可以一同去西域，游历各国……
　　这些事情太诱人了，茟奴险些脱口答应，还好最后一点理智把她拉回来。她也没一口回绝，只说要好好想想，殷宗也同意了。

　　茟奴很犹豫，一方面觉得他描摹的婚后生活十分美好，值得一试，另一方面又因为从前的经历，对婚姻实在没有信心。倒不是她认为殷宗会是心口不一的小人，而是她对婚姻有一种天然的恐惧，直觉世间没有真正恩爱的夫妻。看那章台街多少风流恩客，家中娇妻美妾望眼欲穿，却管不了他们花天酒地，纵情声色。
　　也许新婚燕尔情深意浓，但久而久之两看相厌，夫妻皆成怨偶……

　　“翁主，梁女郎求见。”
　　正当茟奴神游天外，忽听帐外侍女通传。她急忙坐了起来，理了理鬓发衣衫，开口道：“请她进来吧。”

　　来人是梁敏，她和茟奴一般大，如今也是近二十的年纪，却仍未定下婚事。倒不是说她自己不想嫁，而是受到窦庆一案的牵连。当初梁家与窦家交好，梁敏之父梁冀事事以窦相马首是瞻，简直是人家一个马前卒，哪知窦庆出事后，梁冀却是最先反水的，但也得益于他的识时务，梁家在这场风波中全身而退，毫发无损，甚至过后梁冀还小小升了一下官。可是京中之人都知晓两家关系，公卿王侯不齿梁冀之小人行径，皆不愿与梁家结亲，而贵女们更见过从前梁敏是如何奉承窦涟漪的，背后也免不得说闲话嚼舌根，于是梁敏的名声变得很差，随着年纪渐长，更无人问津了。

　　茟奴对她倒是没什么成见，只觉得是个八面玲珑的聪慧女郎，说话行事很周道，相处起来也不累，所以碰面都会寒暄几句，也偶有往来。

　　“见过翁主。”梁敏笑盈盈见礼，“自上次一别，与您有半年没见了。”
　　她相貌秀丽眉眼略淡，不似姬家人那般秾艳夺目，所以衣着都是以淡雅为主，今日身穿藕色广袖合欢襦，饰以莹白珍珠簪珥，衬得整个人清丽脱俗。

　　茟奴想起春日时节她曾给自己递过帖子，但自己并未应约，一时有些赧然：“我不常出来走动，还请见谅。”
　　“翁主言重，您是有正事要忙，不像我等俗人成日无所事事，白白浪费家中水米。”梁敏绝不会让茟奴难堪，一通自嘲化解尴尬，十分善解人意。她主动说起前来的目的，递给茟奴几个香包，“夏季蚊蝇猖獗，这里又是荒郊野外，所以我带了些驱虫草药，想着大伙儿可以戴在身上防一防，还请翁主笑纳。”

　　其实茟奴出行也带了药，不过既然梁敏好心相赠，断没有拒绝之理。她欣然接过道谢：“梁女郎思虑周道，多谢。”
　　赠过香包梁敏也不多留，起身告辞，只是临走之际随口约了茟奴翌日一齐去看狩猎，茟奴答应了。

　　傍晚茟奴去姬太后帐中陪同用膳，倒是没见李彻和姬暄，据说前面设了晚宴，空地那边燃起了篝火，众人围坐饮酒烤肉，豪迈又畅快。

　　姬太后年纪大了不喜这等喧杂，便没有赴宴，但她劝茟奴去前面：“茟儿不用陪我，你去玩罢。”
　　“我不去了。”茟奴摇头，把装着草药的荷包分别挂在帐中和床头，“里面放了夜交藤和决明子，都是安神助眠的，你早些歇息。”

　　等到姬太后歇下，茟奴独自回去营帐。天色已黑，四周都燃起火把，空地那边夜宴的喧闹声远远飘过来，夹杂着脂粉酒香和丝竹笑声。茟奴却不为所动，心如止水，还在兀自想着心事。

　　她就这么一路发愣地进了帐子，乍见矮榻上坐着殷宗，差点吓得跳起来。

　　“呀！”茟奴捂着胸口惊魂未定，“你怎么在这儿？”
　　他不是该在前面宴席喝酒赏乐吗？

　　殷宗起身三两步走到她跟前，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我来问你想好了没有？”
　　“哪儿有那么快。”茟奴咬唇，垂下眼帘，“我还要考虑考虑。”

　　她这副磨磨蹭蹭的样子简直要折磨死殷宗，殷宗再也忍不住，把人扯进怀里抱住，俯首在她耳畔啃咬。
　　“想了这么久还没想好？既然你没拒绝……那就是答应了。”

　　热气撒在耳根痒酥酥的，茟奴脸颊腾起热雾，半羞半恼:“哪儿有你这样的无赖？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你没说不，就是答应。”
　　“我……唔！”

　　她刚张嘴想否认，殷宗索性凑过去堵住檀口，狠狠攫取。

作者有话说

　　最近更新时间不定，尽量保证都有更，谢谢小可爱们的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