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第 13 章 ...

  •   胡诌被抓了个现行,奥利弗心虚地咳嗽一声:“难道没有吗?”

      奥利弗是军队出身,任务到哪就玩哪儿的女人,退伍后成了职业雇佣兵,更是放浪形骸。长期的生死一线让他们对寻常乐子早已感受不到刺激,何况干这行,说不定哪一次任务就挂了,再禁欲就真是拿自己当仇人对待了。

      周阎浮是这个例外。

      自从奥利弗认识他以来,任何一次花天酒地他都没参与过。他顶着拉文内尔的姓,有的是人给他送男男女女,他一概敬谢不敏。时间一长,奥利弗都犯嘀咕,难道,莫非,这人看上去日天日地,实际上真的做了埃莉诺夫人的裙下臣?这身体是为了夫人守的?

      奥利弗永远记得那个惨痛的午后。在这一问后,他被迫足足过了半年的无性生活。

      所以,谁敢说他不是在追随沙漠教父们的教谕,践行某种低欲.望生活?

      周阎浮警告意味明确地扫了奥利弗一眼,又看向裴枝和,超绝不经意地说:“他说的话你信三分就可以。或者都不要信。”

      不知何时起,刚刚还在这里的信徒们已离开,教堂的门也闭上。空间里奇特的香料味越发浓重了,经过天窗射下的光柱,照亮了上方的十字架。过了会儿,在那些黑袍僧侣们的搀扶下,出来了一个穿白袍的神父。

      他的服装看上去比这些人要隆重一些,应当是为了特殊日子准备的,袍上绣金线,头戴一顶同款式的冠冕。他看上去很老了,露在袍子外的手枯槁得让人害怕,脚步颤巍巍,在露面的那一刻,周阎浮便一个疾步上去,高大的身体微躬,既是尊敬也是帮助意味地托住了他的手。

      这倒新鲜。裴枝和从没见过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对谁这样,包括埃莉诺。

      他们仍然先用阿拉伯语交谈了一阵,不知提到了什么,裴枝和发现奥利弗的脸色一变,而一旁的周阎浮虽然面无改色,但那双总是很冷晦的眼眸中,某种深沉的悲伤却席卷而过。

      突如其来的英语,将裴枝和从事不关己的旁观者状态中唤回。
      周阎浮:“为你介绍,这位是阿布纳神父。”

      裴枝和将两手从西装裤兜里伸出来,垂在腿边,规规矩矩地鞠了个躬:“你好。”

      这位老人示意他伸出手。裴枝和茫然而求助地看向周阎浮,用中文说:“抱歉,我不信教,也不接受传教。”

      “把手给他。”

      “……”

      算了。信仰在己,不是一次布道能左右的。抱着完成赌约的心态,裴枝和伸出手。阿布纳神父将其牵到掌心,又盖上了自己的另一只手。

      神父的手温暖而干燥,老人独有的光滑肤感。他的双眼也如此温暖、明亮地注视着裴枝和。

      “孩子。”他这么唤了一声裴枝和。
      Kid.
      之后,他以一种肃穆、庄严的口吻说话,不疾不徐,似某种遥远的诵祷。

      裴枝和等了半天奥利弗给他翻译,但奥利弗也没反应。

      裴枝和:“?”

      奥利弗摊摊手。

      没办法,他也听不懂。这不是英语,也不是阿拉伯语,甚至不是任何裴枝和感到熟悉的发音。

      阿布纳神父的诵祷在数十秒后停止。

      周阎浮突如其来的派下任务:“记住这段话。”

      裴枝和一头问号,愠怒,那你倒是早说啊!

      在周阎浮的示意下,神父再度吟诵,还是刚刚那段。黑袍僧侣们垂头沉默,身后圣所烛光摇曳,天光渐斜,点亮被众僧包围的裴枝和,肃穆黑色中神圣的白。

      “裴枝和,记住这段话。”周阎浮这次的口吻严厉了很多,表明他不是在开玩笑。

      裴枝和蹙紧了眉心:“等等……”

      “记住。”周阎浮斩钉截铁,已成命令。

      于是在阿布纳神父的第三次重复下,裴枝和下意识正色起来,以一种不服输的姿态紧盯他的口形,模仿他的发音。

      将这些音节想像成音符,落在五线谱相近的位置,组成远古的吟唱……他闭上眼,感受着神父传递到他掌心的热度。在脑中回想起的唇形,与他正在动用的唇舌渐渐同步了。

      “……求你保守我所爱的人,使我们在你里面合一,在患难中彼此扶持,在喜乐中彼此分享。赐我忍耐,使我在风暴中不动摇。我的灵魂、我的生命、我的道路交托在你手中,你,是我的牧者。”

      “我会了!”初学者一气呵成背诵完,猛地睁开眼,长吐一口气。

      眼前的七八张面孔,除了周阎浮,个个都面露惊奇发出陌生语言的赞叹,宛如看到神迹。

      “科普特语很难,你学会的速度让他们惊讶。”周阎浮为他解释,继而再度向阿布纳神父鞠躬。神父这回握住了周阎浮的手,目光与手中力度同样地紧,同样地不愿分离,有一些激动地说着什么。

      不多时,阿布纳神父力衰,众僧簇拥他将他原路送回。金色烛光摇曳,给画面镀上油画质感。
      离别前,他们的面色呈现出一种宁静的悲伤。

      裴枝和心思敏锐共情力高,立刻问:“他们怎么了?”

      周阎浮语速平缓,语气平静:“这是我们和他的最后一面,他行将就木,你刚才听到的,也许是他在世时最后的一次祝祷。”

      裴枝和愕然,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追向神父背影,然而随着木门掩上,肃穆而悲凉的阴影已吞没众僧。

      奥利弗终于问:“他是从开罗过来,特意……”

      周阎浮:“没错。”

      他冲两人略点了下头:“失陪,我去抽根烟。”
      临行前,他特意警告奥利弗:“不该说的别说。”

      圣所后有一道狭窄的木质楼梯,周阎浮的身影拐过梯角,消失不见。

      “他就不怕这里也有人想暗杀他?”裴枝和怀疑自己得应激创伤了。等等,遭暗杀的又不是他!

      “如果有人知道能在这里狙击他,就代表着他最大的秘密已经失守,生与死也就无所谓了。”奥利弗用一种满不在乎的味道说。

      这种满不在乎不是因为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是安全感充沛的表现——他知道以周阎浮的能耐,这种事不会发生。

      “难道这里就没人认识他?”裴枝和奇怪道,“然后通风报信?”

      “平民百姓和富豪贵族的世界是不相通的。”奥利弗把玩着一根烟管,“在这里,他就是一个普通人,有钱,乐善好施,虔诚。科普特正教的信徒不多,如果不是路易出资修缮,巴黎的科普特人就没有给上帝唱诗的地方了。另外,”奥利弗似笑非笑,“谁想当犹大?”

      教堂的顶楼是两片对称的半坡形天台,可以遥远地看到巴黎这个城市的轮廓。一些鸽子在此歇脚,在风中送出咕咕声。

      裴枝和上来的动静不小,扶着墙喘了半天气。

      周阎浮指间夹着烟,没回头地说:“又疏于锻炼了。”

      “啊?”

      周阎浮沉默了一阵:“没什么。多动动腿脚,逃命时方便自保。”

      裴枝和才不要。他宜静不宜动,练琴就够累的了,再去健身房跑步,他怕自己猝死。

      “你刚刚让我背的那段,是什么意思?”

      周阎浮让他再重复一遍,直到裴枝和一个发音不差地背完了,他才点点头,撒了一个毫无痕迹的谎:“意思是请上帝赐予人间和平、平等,免除灾祸、战争和歧视,并让我们常怀敬畏、感恩。”

      裴枝和又追问:“干嘛要我背?我都说了别给我传教。”

      “没有为什么,”周阎浮掸了掸烟灰:“你输给我了,就随便找件事给你做。”

      “你!”
      “嘁。”裴枝和挑了挑眉,“你也没想到我这么有天赋吧?是不是很失望?但可惜,游戏已经结束了。”

      周阎浮看着他这种略有些得意的、天真而忘形的姿态,捕捉着他眉眼间的漂亮,不免扯动嘴角笑了笑:“没错,所以你可以走了。”

      在院子里蹲着的奥利弗听到一声悲愤抗议:“这里都打不到车!!!”

      灰白鸽子被惊得从屋檐上扑棱棱往下飞,奥利弗敏捷地往旁边跳了一步,怕被鸟屎淋了倒霉。

      过了会儿,天台上的两人陆续下来。教堂里没人来送,原先那些黑袍僧人们正围在阿布纳神父身边,聆听他最后的诵祷。

      黑色轿车沿来路驶远。裴枝和忍不住回头,一边瞥了瞥身边闭目养神的男人。真是冷血啊,他这个一面之缘且不信教的人尚且为这离别感怀,而周阎浮明明看上去与那个神父渊源很深,却一次也未回头。

      一次也未。

      朴拙的教堂在视野里越来越小,直至一道缓坡后,彻底消失在田野下。

      回程路上没人说话,奥利弗也将车开得很平稳。仍旧送到书店门口,裴枝和下车道别。站在车门边犹豫了片刻,跟周阎浮确认:“周先生,我们之间结束了是么?”

      这么问好像有点暧昧……裴枝和急着补充一句:“我的意思是,我不欠你什么了。”

      周阎浮坐在车里,恢复到了那种身居高位的高深莫测中:“下一场独奏会,我会坐在第一排,亲耳听一听我送你的这把琴。”

      “……”裴枝和变脸如翻书,瞬间把刚刚表演出来的忐忑惶恐收拾得一干二净,脸一挂,给了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身后,长轴黑轿缓缓启动,不等周阎浮吩咐,自动绕街区三圈。直到书店监控显示裴枝和离开后,方才停泊回去。

      裴枝和回书店是为了还书。书店的雇员很稳定,一直是那几个,故而跟他这种老客是互相脸熟的。见裴枝和拿了这本书来结帐,小哥诧异地摇摇头。

      裴枝和:“孤品不卖?”

      收银台小哥笑笑:“你已经买过单了。”

      “什么时候?你肯定搞错了。”

      对于他的疑问,小哥不再开口,只是礼貌地笑着。

      由于对方坚持不开单,裴枝和只好从钱夹里抽出一张纸币,塞进了前面的爱心捐款箱里。

      其实他没理由买这本书,因为这是他恩师前半生的自传,由他恩师、现如今国际古典乐坛的顶级权威之一、奥地利的国宝演奏家埃夫根尼亲自著述。

      埃夫根尼从维也纳爱乐首席的位子彻底退下来后,既未开独奏巡演,也没有接受任何学院的聘任,十年间仅收了四位弟子闭门授艺,裴枝和是这里年纪最小的,也是唯一的非白人面孔。

      书里的很多内容裴枝和都听老师讲过。讲道理,老师琴拉得前无古人,但文笔属实不太好,流水账似的写今天和谁合作,明天被谁引荐去见了谁谁谁,老外名字写起来都是一长串,没塞几个人物一页就翻过去了,看半天像看菜单。

      不过,恩师杰出的古典乐成就依然让这本书十分畅销,各家书商都想拿到下半本代理权,可惜埃夫根尼突然间闭门谢客。

      裴枝和从香港回来后,由于内心混乱,曾回到老师这儿寻求解答。他的冥想习惯,就是在期间养成的。按理说他重开独奏巡演,埃夫根尼绝对会现身捧场,媒体也早已摩拳擦掌,在艾丽的授意下,一篇师生传承的伟大专题报道早已写好。

      可惜,埃夫根尼未现身,仅以一通电话、一个花篮表达祝贺。

      网络上已有声音,说师徒不睦,不乏有好事者将之牵扯到裴枝和的私生子出身上,认为这是大师眼里容不下沙子,清理门户了。

      裴枝和打过一通电话过去,是埃夫根尼的养子接的,说他最近在静养。柏林站巡演在即,裴枝和只好先顾这一头,等巡演结束再去拜访。

      这次巡演踩在了夏秋音乐季的脉搏上,巴黎、米兰、柏林、莱比锡、维也纳、阿姆斯特丹,共六站。近段时间局势不稳,巴黎罢工、游.行不断,更有蒙面组织在网上发布机场恐.袭预警,弄得人心惶惶。

      艾丽好商好量:“保险起见,这次就坐火车吧?”

      她胸有成竹列出数条理由,除了避开恐.袭预警外,还有:“阿伯瑞斯是个环境友好型的基金会,践行低碳的艺术家会大大加分。我没放弃让他们支持你,你装也得给我装出个环保人设。”

      艾丽:“其二,你也知道你耳压敏感,每次坐飞机,至少要花一整天时间来恢复耳朵状态。坐火车就没这事儿了!”

      好吧。
      裴枝和“嗯”了一声。

      艾丽甚是欣慰。必要时这孩子还是很好沟通的嘛……虽然从巴黎坐火车去柏林需要好几个小时,但欣赏夏末秋初的欧陆风景,也不失为一种心灵的放松……就是屁股已经开始痛起来了。

      “铃铃铃——”
      办公室的座机铃响。

      艾丽揭下话筒夹在耳下和脖子间,两手习惯性地拿了一支笔在便签上速记:“稍等,你是说……”
      她笔速慢了下来,有点口吃且脸色凝重,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大事不妙。

      出事了?
      裴枝和掀了掀眼,歪坐在黑色沙发上的身体也略抬起。

      艾丽:“你是说你是亨氏私人飞机租赁公司,有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好心人为枝和先生预订了一台私人飞机……吗?”

      裴枝和:“?”

      “哦哦,不是单趟,是一直到巡演结束?”艾丽眼睛瞪瞪像铜铃,但硕大的瞳孔里已经完全空白了,“哎呀其实欧洲那么小,这个乐迷也真是的,根本用不着的嘛……啊?会不会不方便坐飞机?没有!怎么会!耳压?我们枝和有自己的调节办法!哈?媒体会喷?这么多管闲事,怎么不去管莱昂纳多啊!”

      裴枝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