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倾天陵》轩泽

9、第 9 章

　　第九章
　　陵穹宫。

　　“还没找到他们吗？”暴躁的声音来源正是印非王爷。

　　“还没，就连一直在皇帝身边的疾风军团也找不到任何一个人！可能见势不妙，都逃了吧！”击舟貌似冷静，心内仍有些忐忑。他一向知道，他的弟弟——圆滑老练，谈笑间杀人于无形的治国经纬；还有那个魔刹般的君王，用兵如神，气势无匹！

　　“废话！你以为疾风军团是胆小鬼吗！那么容易逃走，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对了，王……不，皇上，我们各个关口都有人把守，不过前往雪城的却没有……”

　　印非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说，被君上贬至雪城的守将，可能是障眼法，其实是条后路！”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微臣先行告退！”

　　出了地道，已是北边境地。

　　“君上，他们会料到我们的去处吗？”轩之问道。

　　“你说呢，如果这点脑袋都没有，怎么配与我对垒！”

　　“疾风应该已经行动了吧！”

　　“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疾驰数日，远处已可见得北国风光。

　　勅勒川，阴山下，

　　天似苍穹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只不过，这次现得不是牛羊，而是——人！死人！成堆的尸体，血汩汩而流，艳红的青草却似受了滋润般地疯长着。残阳似血，绿草染红，人间炼狱！

　　轩之喃喃：“这就是传闻中横扫天下，挡者披靡的疾风军团的战斗力！”数百具尸体啊！早前也曾听闻护卫君上左右的疾风军团的可怕——无坚不摧的勇猛，无可比拟的忠诚！他虽为宰相，却一直在朝主事，今日方才见识到了战场的残忍。

　　“看来疾风过去已有至少半日的光景了！”苍翼眺望远方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计！”紫馨看着苍翼，只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古今使然！

　　“君上让他们先行，吸引敌军的注意力，他们总以为疾风在护卫君上，为君上殿后，拼命往前赶，睹君上的路！谁知君上却出人意表，居然还在追兵之后，如此一来，反而安全无虞了！果然好计！”轩之也是一点即通。

　　沿路之上，仍有不少打斗的痕迹，疾风军团果然牵引着追兵一路而行。而他们这一路，果如所料，未遇丝毫阻碍。轩之边行边暗暗汗颜，玩手段，论胆识，果然没人是君上的对手。以往他在朝野之中作威作福，机关算尽，君上只怕都当是在看戏，还好他所做的都是为了国家，所以君上才任由他，不加干涉吧！

　　越来越接近雪城了。

　　“雪城是个怎样的地方？”紫馨突然开口。

　　苍翼欣喜于她的主动，正欲开口。

　　“你说！”紫馨却是对着轩之问的。

　　俊美的男子脸色变得有些铁青，而轩之则打了个冷战，想起草丛中那些永远都开不了口的人。

　　“你还是多休息，连话也少说为妙！”见两人神色有些奇怪，紫馨解释了一下，自己也有些奇怪，何时开始注意别人的心情了。

　　这句话简直如天籁之音。铁青的脸色立即转晴，而哆嗦的身体也马上挺直了。

　　“雪城，是位于天屹国北方的一座城池。它三面环着雪山，只剩下一面，这一面的左方是一条湖，由雪融化而成，右方则是一块沙石流区域，任何事物都无法负载其上，会陷落其中，所以易守难攻。雪城守将原先是君上的一员大将，由于某些过错，被君上派之边疆，不过一直对君上誓死效忠！”

　　“听起来的确易守难攻，不过有利也必有弊！”紫馨若有所思。

　　苍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已经开始关心他了吗？

　　“云姑娘此话何解？”轩之一愣，难道这么易守难攻的地方，对云姑娘这般的人才来说还有何问题吗？
　　苍翼毫不吝惜地向轩之投去嘲笑的一眼。

　　“因为封闭，所以一旦被围城，补给便很难供应！”紫馨解释。

　　“哦，就是说想进去固然难，但是想出来也不容易！”轩之恍然大悟。唉，相当初他也是万众瞩目，众星拱月，何等的玲珑剔透啊，人人都羡慕不已！谁知到了眼前的两位前面，活生生的矮了一截！果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只有到了那儿，再想办法了！”

　　雪城在望。

　　路也越难行。城的四周，已有叛军驻扎。要进城，也非易事。护河的吊桥若一放下，则能进城去的绝远不止他们三人了。

　　站在高处的山坡，三人望着山下的军营。

　　紫馨突然出声问道：“有办法和城内互通消息吗？”

　　苍翼环望了一下四周：“疾风应该会派有人在周围！”

　　轩之马上自怀中取出一支特制的胡笛，吹了起来，笛声与鸟叫声颇为相似。

　　须臾，几匹人马出现了。马上骑士一见苍翼，立即下马执礼。

　　“你们可有伤亡？”苍翼问。

　　“禀君上，因有雪原将军沿途派人支援，疾风虽有数十人受伤，并无死亡人数，只是……其中几人伤势颇为严重，只怕……”来人恭敬回话。

　　苍翼看了紫馨一眼：“只要没死，总有办法的！你们所有的人呢？”

　　“一些已经进入雪城，一些在城外准备接驾！”

　　“很好！”苍翼又回头对紫馨道：“疾风军团自有传讯的方法，你想怎么办？”

　　“告诉城里，今晚三更，放下吊桥，我们进城！另外，让疾风所有人在周围买牛！”

　　“牛？！”众人皆是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

　　“牛对红色十分敏感，今夜二更，待营房都掌灯时，把牛放出，必会引起大乱。叛军便无法组织军队，也就无法有效拦截我们进城了！”

　　“好计！马上行事！”

　　二更时分。

　　营房掌灯，处处点点红光。

　　轩之一声令下，疾风军团从各处开始放出几百只牛来。每只牛都怒吼一声，低头竖着两只牛角往军营方向奔去。

　　乍听得蹄声阵阵，众士兵以为对手来袭，急急奔出帐外。却看见一大片乌压压的庞然大物奔将过来，顿时瞠目结舌，不知所措。若是敌人来袭，还可以厮杀一番；但是牛来袭，却是不按常理出牌，直奔帐篷而去，牛角几下一挑，帐篷便轰然导地，再被牛蹄一阵践踏。而人群碰到这群不知所谓，悍不畏死的牛群，四下躲散，被冲击的七零八落。虽然几个高层将军不停在喊：“注意！守住城门外！”此时却还有谁人理他！一些人还忙着躲藏，一些人还浑浑噩噩，不知怎会发生此事，一些人则忙着抢救被牛蹄践踏过的财物，真是忙的不亦乐乎！

　　苍翼数人则在一片慌乱中藉着夜色靠近城门吊桥，在三更时分准时过桥。虽然仍有阻碍，但只是乌合之众了，挡不了疾风的护卫。

　　一进城，雪原将军及其他疾风护卫已在一边等候。见到苍翼，雪原单膝跪地：“君上，风采依旧啊！”

　　“雪原，一见面便给我戴高帽子了！”

　　“君上的计策果真神鬼莫测，属下在城墙之上观察，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雪原，这回让你佩服的却另有其人啊！”苍翼得意笑道。

　　“难道是在宰相大人？”雪原一脸诧异，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轩之深觉受辱：“雪原将军，你那是什么表情！难道是我很令人意外吗？”

　　雪原淡淡瞟了他一眼：“恕末将直言，宰相大人玩权弄朝那是无可挑剔，但论行军打仗，末将不敢恭维！”

　　“你……你居然敢小看我！”轩之气得跳脚。什么叫玩权弄朝？！

　　雪原仍是平铺直述：“若此事真乃大人所谋划，末将自承走眼！”

　　轩之顿时呆住，此事却是不是他所策划的呀：“即使今次不是我所策划，你也不能以偏概全啊！”困兽之斗。

　　雪原此番根本是懒得再理。

　　苍翼见他们的吵嘴告一段落了，懒洋洋道：“两位大人有空理本王了吗？”

　　两人赶紧低头，完了，忘了这位最难惹的煞星了，不过轩之抽空还是狠狠瞪了雪原一眼。

　　“你想知道是谁主导的这场骚乱吗？便是她了！”苍翼挽出身后的一位蒙面女子。

　　雪原吃了一惊，见君王的神情，乃知此言不虚。仔细看时：女子定然而立，灼灼其华。“这次以牛破坏敌军阵脚，果然奏效极大。以混乱程度而言，牛的破坏力远远强于人了！末将十分佩服！只是不知怎么会想到此法？”

　　“此事以后再谈！先让君上休息，君上有伤在身！”轩之插言。

　　“不错！君上休息好了，才能带领末将等人！”

　　“这些时日，你暂不要去打扰他！有事找我便是！”一悦耳女声说道。

　　雪原又是吃了一惊，见君上坦然不答，意似嘉许。

　　“现在先带我去重伤人员那儿吧！”女子又道，宛如发号司令乃是天经地义。而君上神情间仿佛十分高兴，朝他点头示意按女子所言进行。

　　雪原虽是满腹狐疑，但见君上与宰相都是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也只好依言行事。

　　把脉、问话、用药，一气呵成，紫馨效率极高地看病令雪原将信将疑，私下问轩之：“这样看法，到底行不行？”

　　轩之朝他抛个媚眼：“过几天就知道了！”

　　雪原嫌恶地一甩衣袖，走了开去。

　　过几天，果然个人伤势都见好转，连重伤患者也被拉回了命。雪原这才相信那神秘女子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日子在修生养息中慢慢过去。苍翼的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

　　雪原走入轩之他们居住的地方。见君上慵懒地斜倚在躺椅上，雪白的貂皮铺在他身下，越发衬得贵气逼人，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专注在那个身形优美的女子身上。女子背对着他，低头翻阅着一本精装的古籍。

　　“什么事？”苍翼低沉的声音响起。

　　雪原一惊，君上未动声色却原来已经发现他的到来了：“君上，雪城已经被围了好些时日了，补给有些短缺，所以……”

　　苍翼颀长的身子攸然坐起，眼神中瞬间变得亮起来，仿佛将门外的光亮收集在了眼中，刺得雪原不敢细看。略带阴邪的声音：“看来，让他们安心的日子也太久了，该结束了！有胆背叛我，该承受下场了！”

　　背对的女子闻言转过身来，雪原一震。那是个集天地灵秀于一身的人儿，眉如远山，眼似流光，身姿若柳，一看之下，不由令人自惭形秽。女子眼神往苍翼看去，苍翼的眼神则一直未曾离开过她。两人眼神交会，苍翼浑身的肃杀之气尽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流光飞舞般的神采。雪原见到这般和谐美好的场景，一时也看傻了眼。

　　一声冷哼响起，雪原如梦初醒，见君上皱眉看向他且眼中隐有寒意，便坦然回望了回去。

　　苍翼见得如此，眼中怒焰消逝，倒似隐约有点笑意了。

　　“君上打算怎么做？”雪原一见君上的样子，便知出击的时刻到来了。

　　苍翼却又转头对着那个女子：“馨儿，你说要好好照顾我，那么敢问云将军，要如何处理目下的境况呢？”

　　雪原震惊地看向苍翼，是那个视天下为无物的君上吗？居然朝一介女子垂询！一支手臂搭上他的肩膀，偏头一看，是轩之那个无赖！

　　轩之见他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用安慰的语气：“不用奇怪，相当初我也是这样过来的！云姑娘可不是普通的女子！”

　　女子清清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互瞪：“君上，这是要考我吗？”虽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嗓音，但其中似乎夹杂了一些揶揄。

　　苍翼笑道：“怎么敢！当年馨儿你拒我于靖城外数十日，令我无功而返，我至今记忆犹新呢！”

　　女子一撇嘴，不屑道：“今次才知你这般会记仇！”

　　“我怎会对你记仇，只是向你表明本王绝对相信你！”苍翼心情极好。

　　“高帽子让我戴，想必是为了哄我替你卖力，自己可少操些心吧！”

　　“馨儿怎么说都好，我都觉得很好！”这句话一出，两个臣下不知把眼睛放在哪儿好，耳朵却竖得越高了。

　　须臾，紫馨抬头疑惑道：“我拒你于靖城外？为什么？”

　　苍翼才知一时嘴快，眼珠一转，已是平静无事道：“当日我惹你生气，所以你离宫出走，拒我不见啊！”

　　“可是如果没错的话，靖城似乎是陵夕国的城池啊！”

　　“当日你十分生气，所以索性去了别国！我可是求了好久，又立下军令状表示日后对你千依百顺，死心塌地，你才跟我回来的！”苍翼仍旧好整以暇，面不改色，还一脸情深款款的样子加强效果。

　　紫馨明显得一愣，神情依旧一贯的淡然，但握着书的青葱玉指却似染上了一层薄晕。微微转开眼，“补给不够，又没人会送来，只好抢了！”

　　众人乍听得此句，一下都没回过神来，想了一下方才知她已回到正题。苍翼暗中呼出一口长气。

　　“怎么抢啊？”问话的正是一头雾水的轩之。他最近已决定放下无谓的自尊，不耻下问，能想人所不能想的天纵奇才毕竟不是很多。

　　“不错，我们不能放下吊桥，雪城其他三面皆无法出入，而敌军人数众多，怎么能抢得到呢？”雪原也随即发问。

　　“你的雪城之内似乎栽种了好些竹子！”牛头不对马嘴的问话，苍翼却只是面带微笑，随她之意。

　　“不错！”雪原皱眉答道。

　　“明日吹的会是北风啊……”时光便在女子的轻柔声音中慢慢过去。

　　良久，雪原一脸喜色的出来，脚步匆匆地往外走去。

　　翌日，北风呼啸，自雪城向平原吹散开去。风中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花香，花香清远绵长，闻之甜香入胸，说不出的舒怀畅意，周身慵懒。

　　有人察觉出不对劲，马上召集众将士与随军医士开会讨论。突然间，在他们认为万无一失，没有必要把守的流沙地上，滑下约莫二十几支竹排，竹排上身穿劲装的战士如入无人之境，挡者披靡。士兵认出他们的身手，骇然叫道：“疾风军团！”当下拖着疲软的身体纷纷走避。这批人一进入军营，就开始朝存储粮食军备的营帐走去，然后动作迅速地拖出一箱箱东西，放到竹排上，竹排迅速地被拖上流沙地，进入城中。敌军眼睁睁看着他们劫掠，却不敢轻攫其锋。直到对面的雪城上空突然燃放出一枚醒目的信号弹，这群人动作划一，迅速放下手上的工作，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后，登上竹排，马上离去。整个过程不过半个时辰光景，待他们离去后，士兵们感到身体已经逐渐恢复，大家面面相觑，怀疑自己只不过作了一场梦，但是确确实实他们的粮食军备皆被劫掠一空。这样神出鬼没，惊世骇俗的手段，在每个人的心中都留下了深深的恐惧。

　　雪城内却是欢天喜地。

　　雪原和轩之正在整理“拿”回来的物资，因为实在太轻松了，不费一兵一卒，所以若说“抢”，倒不怎么恰当了。看着满满的收获，他们想起那一天那个聪慧的女子所说的话：

　　“明天吹的会是北风啊！”紫馨的眼睛亮晶晶的。

　　“吹北风怎么了，这儿经常吹北风！”雪原对她怪异的说法不以为意。

　　“吹北风的话可以把睡莲花的花粉吹到对面的营帐中啊！”紫馨优雅地自怀中掏出一朵洁白柔软的莲花。

　　“睡莲花？”轩之皱眉，什么东西？

　　“闻了它做成的花粉的香气，会让人浑身酥软！”白色的莲花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

　　“有这么好的东西，那都不用打仗了，直接把他们都迷倒，不就得了！”雪原还是有些不信。

　　紫馨好笑道：“本来也是，只不过这种睡莲花跟其它稀有之物一样，极难找到，数量也不多。我就只有一朵，所以只有一次机会！”

　　“那这次机会就不要浪费，不仅要把物资都抢来，还要给他们个教训！”雪原发挥了他的军人本色。

　　“不行！”在他们不解的眼光中，紫馨仍是泰然自若地拒绝：“睡莲花的效用只有半个时辰！”

　　“那就不要一次用完，多用几次，下次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也不行！”紫馨目光看着手中的莲花，“这次用过后，对方军中的军医一定会发现我们用的是睡莲花，而睡莲花的解法亦非常简单——普通的茶水即可解了药性！”

　　“一次也行！当日我们就放下吊桥，出去抢一回吧！”

　　紫馨神秘地一笑：“不用吊桥，因为来来回回搬东西太慢了，而且撤退也不安全！”

　　“不从吊桥还能从哪儿啊？”雪原疑惑。

　　“流沙地！”斩钉截铁的声音。

　　“流沙地？！”雪原震惊地问，“那儿根本无法出入，你在想什么！”

　　“所以我们需要很多竹子！把它作成竹排，连着线，即使在流沙地上拉上拉下都不成问题，而且又十分迅速！再者，即使有些人早些从睡莲花的效用中恢复过来，也不可能进得了城！”紫馨的语气宛如溪水潺潺而流，清澈缓慢，波澜不惊。

　　然而雪原、轩之与一干商量的人等却听得心潮澎湃。好计！简直天衣无缝，这般的智谋居然赋予一个绝色的少女身上，上苍似乎把人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了她！

　　苍翼与轩之相视一笑，陵夕国独一无二的女将军，果然智绝天下！只是上天果然还是忘了一样东西——她的感情不知何时才能开窍呢？苍翼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竹排的出现成了雪城的秘密武器。

　　流沙地也成了雪城极佳的防守与攻击点。

　　以后，雪城又派出战士几次乘坐竹排突袭叛军营地，加之叛军心里本来已经惧怕，供给又没送到，终于无法支撑，退兵了。

　　此后的战争一发不可收拾。喋血的战士只会服从曾带领他们南征北战的君王，从前情势不明朗，许多人正在观望，而如今苍翼既然复出，多的是愿相随左右，重创辉煌的人，所以苍翼的军队势如破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