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过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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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妤已经好几天没睡了，但睡眠对于她来说并不是必需品。几天前她总是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匆忙办完退学手续后就一直在家待着，直到十月二十三这一天，隐隐约约会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那是二十二号的最后一秒，困倦如同一张大网将她围困其中，客妤并不挣扎，随着那浓重的困意闭上了眼。
那条又长又黑的走廊，充斥着潮湿和肮脏的气息，客妤不用睁眼也知道它是什么样子，因为她总是梦见这个地方。
她赤身裸体的行走在这条走廊上，四肢分明空无一物却让人感觉自己拖拽着无形的锁链。客妤觉得自己在这片黑暗里走了很久，久到思绪都有些迟钝了。
混沌的黑暗中突然有了一丝光亮，是她右肩锁骨处的纹身散发着微弱的银光，黑暗如潮水般褪去。
客妤倏地睁开了眼睛，入目的钻入室内的阳光——她不过才“睡”了不到七个小时。客妤解开衬衣的扣子，那片纹身的确在发着光，她顿了一下，抬手按在纹身上。
霎时，客厅的空气凝固了，满室的尖叫声和咒骂，黑血不断从纹身处涌出，客妤咬牙抑制住痛呼。恶鬼的尖啸持续了近十分钟，客妤虚脱的松了手，空气再次流通起来，黑血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客妤舒了一口气，半晌歪了下脑袋，哼笑了一声：“真脏。”
天道有言，大恶大非作奸犯科者，禁入轮回，以因解果，被称之为过客。
过客这一词原先也并没有的，不知道是哪一位“作奸犯科者”经历了几世的解因果，终于得出了些结论——他们这些人啊，游走于生死之外，家人友人皆是镜花水月，真像只是到人间做了一回客。于是“过客”称呼便流传下来了
客妤当然是没有以往的记忆的，也不清楚自己这是第几次到人间做客，更不记得自己是属于哪一类的作奸犯科者，是杀了许多人还是如何如何。但什么样的人算是作奸犯科，只怕只有天道才知道了，如果说但凡是见了血的，动了手的都算是的话，生死门前怕是已经排起了长队。
这么想着心里都舒坦了一些，好歹不是她一个人在这无尽的生死循环里挣扎着。客妤微微笑了一下，眼睛一闭才算是真正的睡了过去。
再醒的时候日历又已经翻过了一页，门铃歇一会儿响一会儿，让人试图忽视它都不行，客妤抵不过那扰人的声音，简单的理了理头发就去开门了。
那人估计没想到她会以这样的装束开门，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才起来吗？”
客妤没说话，点了点头，又朝屋里偏了下头示意他进门。
商昀摇头，“我就不进去了，一会儿还有课。”
客妤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一下，她抬头看着商昀，声音有些哑，“既然要上课，到这找我|干什么？”
商昀把手中的篮子递给她，“给你送点东西，”他又笑了下，“看看，喜欢吗？”
那个篮子并没有多大，客妤两只手刚好托住它，篮子里什么颜色的花都有，杂乱无章的放在一起竟然也让人看出了些别出心裁。客妤看着那些花，风平浪静了两天的心境总算起了点波澜，她笑了下，道：“你又偷偷剪阿姨的花了。”
“阿姨知道我要送给你，险些想让我把花园搬给你呢。”商昀笑道。
两人虽然面对面站着，却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谈论的了。这僵持不下的局面里，最终还是商昀先败下阵了，他抬手揉了揉客妤的头，“你好好休息，我真的得走了。”说罢，转身离开。
客妤没做回复，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低着头叹了口气，转身回屋了。有些事情不说出来，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也许先人说得对，过客就不应该闯进人类的生活之中，最后的解释和结果纷繁复杂，讲不清也道不明，伤了和气，也断送了那些感情。
客妤仰面躺在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天花板，喃喃道：“可是有些东西，本来就不能讲道理啊。”
她说不清是哪些东西，过客和人混迹久了便觉得自己是人了，但在需要人的情感来解决问题的时候，又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了。
散漫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客妤窝在房间里，找不到事干便从早睡到晚。也不知道商昀有什么事那么忙，连着几天只有早上一句问候晚上一句晚安，像是程序设定好的一般。
在家待了四五天后，客妤像是总算把平常没睡的觉补完了，丢开手机和被窝打算出门了。
生死间是附近的一个小茶馆，价格实惠，服务周到，很多周边的老年人喜欢到哪喝茶谈天。
客妤循着导航找到那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找错地方了，在她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茶铺老板叫住了她，“哎，小姑娘，来找人的吗？”他咧着嘴笑了下，伸手指了指后面，“找人的话得去后边儿。”
客妤抬眼望了眼茶馆老板，那老板显然是已经习惯了的，朝她挑了挑眉。客妤朝他微微笑了下，点点头，“谢谢老板。”
过客常常在生死间聚集，或许是对这种命运安排的不甘心，或许是沉溺在感情世界里想要打破这不公平的规矩。
客妤推开木门进去的时候，一位年轻的过客正站在桌子上慷慨激昂演说着，“我们明明被母亲赋予生命来到这个世界，却不能在家庭之中感受温暖，而是孤身一人生长，为那些优柔寡断的人服务，是天道把我们弃置不顾，是天道夺去了家庭和温暖，是天道抢走了应该属于我们的和平和幸福，各位，我们应该奋起抵抗，让天道......”
“很可笑吧？”一个男人落座在客妤旁边，朝她举了举酒杯，看着那位年轻的演说家，“这种演讲，平均三天就有一个，明明知道没有用，却还是坚持做这种蠢事。”
男人仰头喝下那杯酒，将酒杯狠狠的放回桌上，眼神似狼一般凶狠，“有这个时间，不如去把溯洄做完，早点脱出这要命的折磨。”说罢，觉得不过瘾似的骂了两句，“也不知道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客妤在酒保疑惑的眼神下点了一杯柠檬水，对于男人的那一番话不置可否，只淡淡的笑了下，“可能是希望吧。”
男人拿了另一个酒杯，听见希望这两字，嗤笑了一声，扭头打量着客妤，“小姑娘是刚觉醒的吧？”
“嗯，才四五天吧。”
男人了然的点了点头，“四五天？难怪这么天真，和过客说希望就是对牛弹琴啊。”他颓然的摇了摇头，“你以为我们这些人，没有相信过你所说的希望吗？”
酒馆里光影暗淡，那位年轻人聚集了所有的灯光，那些“希望”从他嘴里吐出，缠绕在光亮里，湮灭在四周散不尽的黑暗里。
男人看着那位激|情澎湃的年轻演说家，眼里尽是嘲讽，“这个地方，恐怕最没有资格说这两个字。”
寻找希望的人在外面的世界里奔走，而腐烂颓丧的人在酒馆里寻找慰藉，一次又一次的期盼换来的是一世又一世的轮回被隔绝在人类之外，属于人类的希望在过客这里早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信誉。
男人朝自己的同伴举起酒杯，大笑道：“我们这些人啊，早就被天道遗忘在了世界之外！长着人类的模样却永远无法和人类同等，这才是压到我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希望的确是既珍贵又无用的东西，只要有嘴，人人都能把希望当成借口，当成慰藉。可人在绝境之中只会去奢求希望，哪怕明白这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幻想，也只能选择去相信。
男人的同伴搀着男人离去，临走时对客妤道歉道：“对不住啊，他今天喝多了，说的话你听听就好，不用太在意。”
依照客妤的性子，这些话本应该是转瞬即逝就消失的，但这次却深刻的印在了她的脑海里，那些无望的言语和那决绝的眼神，无一不在提示着她过客的挣扎和天道的不公。
客妤长吁了一口气，抬眼看去，那名演说家还在说着，他像是有着用不尽的精力一样，挥舞着双手，嘴里是慷慨陈词，眼里有着光芒。
客妤端起柠檬水，想着：这才是希望。不计得失，不看结果，不顾一切地往前看，向前闯，哪怕是看不清的迷雾，越不过的鸿沟。不值得赞扬，却一定要存在。
客妤把钱放在吧台上，正打算走人的时候，撞上了一位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捂着额头，两只又圆又大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客妤回头问酒保：“你们酒馆，连小孩子都敢放进来？”
没等酒保说话，那小女孩自己开口了，“有什么不能来的？我打小就生长在这的，”她爬上高脚凳，朝酒保要了杯牛奶，扭头看着客妤，神色是不符合年纪的冷漠，“没道理我连家都不能回吧？”
客妤愣了一下，“你也是过客？”
小女孩把袖子挽起，露出白嫩的胳膊，上面赫然是一个灰暗的纹身，和客妤身上的一样。
客妤看见那纹身神色瞬间暗淡下去，小女孩倒是不以为意的把袖子放下，朝她笑着，“这又没有什么，你长到那么大，不也是从这幅模样开始的吗？”她喝了口牛奶，“看见我这么小，才觉得天道真的不干人事了吗？”
“没有，只是想起了以前。”客妤避开小女孩的笑，看向远处。
小女孩不在乎她答非所问，自顾自的讲起来，“生死间茶馆后面的酒馆就是为过客服务的，这么多年了，也没有人类闯进来过，安全的很。”
她突然起身站在凳子上，伸手指着更远处，“再往后面是过客的住处，这个城市的几万过客基本上都在那儿住，你不在那？”
客妤道：“我住外面。”
小女孩用看新鲜事物的眼神看着客妤，“怪不得，你和其他过客完全不一样，感觉，”她顿了几秒，“感觉像是个真正的人类了。”
“为什么总把自己放在非人类那一类里去呢？”
“哈？”小女孩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了起来，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客妤，“所以，你是觉得，像我们这样的，可以随意到别人的过去里去肆意的改变命运的人，也算得上是人是吗？”她冷笑一声，“我怎么觉得是怪物呢？”
普通的七八岁的小女孩应该是在父母的怀抱里撒娇的，父母乐意宠着她，什么都愿意为她做，而面前这个小姑娘，稚嫩的面孔上露出的是对这个身份的讽刺。
客妤道：“只有两人互有因果连接，过客才可以进其溯洄过往改其命数，可不能乱来。还有，”她看着小女孩，“是谁教你这些的？”
女孩冰冷冷的回复她，道：“有些东西，不用教就会了。但你真的认为所有的过客都愿意为那些不知虚实的罪孽赎罪吗？比如我，就不认同。”
她把杯子往酒保面前一放，从高脚凳上跳下去，“而且我觉得，姐姐你甚至比我还要天真一点，恐怕是那些人稍微卖卖惨，你就会主动过为别人排忧解难了。”
客·被人嫌弃冷漠不近人情·妤选择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她哼笑一声，“小小年纪....”
“小小年纪还不得什么都要明白，您还是回您的世界里做个人吧。”小女孩不带嘲讽，回头看着她，很是认真的表情，“好些人羡慕的不过就是这些啊。”
客妤对这倒不置一词，挑了挑眉，“羡慕吗？”
酒馆里的事情让客妤看见了她原本应该在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回到家后，她把电话卡拔了出来，丢进鱼缸里，面无表情的想着：反正要不了多久我就该死了，早该和他们划清界限，免得自己真的害人不浅。
正当她在考虑自己要不要也搬到酒馆后面时，因果之人找上门了。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生，看起来和客妤相差不了几岁，只是脸色苍白，身形消瘦，像是风一吹她就要倒了一样。
她站在门外，怯生生的抬眼看着客妤，问道：“请问，是客妤小姐吗？”
客妤看着她沉默了两秒，道：“我是。”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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