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相拥》淘金客

17、第1章

　　第一章彩虹色的家（小宇篇）

　　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泼洒在“向阳儿童发展中心”感官探索室巨大的落地窗上。空气里不再是药草铺子那种沉甸甸的、带着腐朽气息的旧木和干草味，而是被崭新的松木清香、水彩颜料湿润的甜香，还有一丝丝……嗯……小宇用力吸了吸鼻子，是彩虹的味道！他新买的蜡笔盒，一打开就有这种混合的、甜甜的、像水果糖又像雨后青草的味道，特别好闻！

　　他像只撒欢的小豹子，光着脚丫在铺着嫩黄色厚绒地毯的活动区跑来跑去。地毯软软的，绒毛蹭着脚心，痒痒的。他刚刚用最亮的柠檬黄和天空蓝在巨大的白板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但超级大的太阳，还有一朵长着翅膀的云。颜料沾在手指上，黏糊糊的，带着一股好闻的化学品的甜味。

　　“程老师！看我的太阳！”小宇噔噔噔跑到房间一角。程阳正半蹲在一个坐在特制轮椅上的小女孩乐乐面前。乐乐握笔的手有点抖，但小脸上全是专注，正小心翼翼地给画纸上一朵紫色小花涂色。

　　程阳抬起头。阳光落在他微卷的栗色头发上，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他穿着米白色的亚麻围裙，袖口挽到手肘，露出清瘦的小臂。那只被厚重固定支具包裹的右臂，安静地搁在轮椅旁的支架上，像一件沉默的、已成习惯的配重。他对着小宇画的大太阳笑了笑，琥珀色的眼睛弯起来，像盛着暖融融的蜂蜜：“嗯，很亮！像小宇一样有活力。”

　　小宇得意地晃了晃脑袋，颜料手指不小心蹭到了脸颊，留下一点蓝印子。他不在意，目光落在程阳搁在支架上的手臂。那支具是哑光深灰色的，看起来很结实，边缘有些磨损的痕迹。小宇记得程老师说过，这只手以前受过伤，现在需要它帮忙“休息”。他伸出自己干干净净的小手，好奇地、轻轻地碰了碰支具冰凉的金属边缘。

　　“凉吗？”程阳的声音很温和，带着笑意。

　　“嗯！”小宇点点头，又飞快地缩回手，像怕惊扰了什么。他总觉得程老师这只“休息”的手臂，像藏着什么秘密，有点特别，又让他心里软软的。

　　“爸爸！”小宇一转头，看到谢沉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深灰色的亚麻衬衫，袖子也挽着，露出结实的小臂和那块总是戴着的、看起来很贵的银色手表。爸爸不像程老师那样总是带着暖暖的笑，他的脸线条有点硬，看人的时候眼神很专注，像能把人看穿。但小宇不怕，他喜欢爸爸身上那种像大树一样稳稳的感觉。

　　小宇炮弹似的冲过去，一把抱住谢沉的大腿，小脸在爸爸质感挺括的裤子上蹭了蹭，留下一点黄色颜料印子：“爸爸！我的太阳画好了！程老师说很亮！”

　　谢沉低下头，大手落在小宇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揉。他的掌心宽厚温暖，带着一点点薄茧，蹭得头皮痒痒的。“嗯，看到了。”他的声音低沉，像大提琴最低的那个音，稳稳的，让小宇觉得安心。“像你。”

　　小宇咯咯笑起来，仰着小脸，阳光刺得他眯起眼。他看到爸爸的目光越过自己，落在不远处的程阳身上。程阳也正看过来，两人对视了一下，没说话，但小宇觉得空气里好像有什么暖暖的东西流动了一下，像阳光里的微尘在跳舞。这就是他的家。有像阳光一样暖融融的程老师，有像大树一样稳稳的爸爸，还有他这只跑来跑去的小豹子！他喜欢自己的家，像喜欢那盒新蜡笔一样，五彩缤纷，充满甜甜的味道。

　　放学铃声像欢快的小鸟叫，冲出教室。小宇背着小书包，像往常一样，第一个冲出校门。他眼睛亮晶晶地在接孩子的家长堆里搜寻，很快就找到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程阳和谢沉并肩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程老师穿着浅蓝色的棉麻衬衫，洗得发白却很干净，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他身上，像撒了一层碎金。谢爸爸还是那件深灰衬衫，站得笔直，像棵不会倒的树。

　　“程老师！爸爸！”小宇欢呼着扑过去，一手牵住程阳温热的左手，一手抓住谢沉带着薄茧的大手。两只手都稳稳地回握住他，把他小小的手包裹在中间。小宇满足地晃着胳膊，像只快乐的小船锚定在温暖的港湾。

　　“今天在学校开心吗？”程阳低头问，声音像羽毛拂过耳朵。

　　“开心！”小宇用力点头，叽叽喳喳开始讲，“手工课我做了个小房子！红色的屋顶！王小明说我做的像消防站……”

　　他正说得起劲，旁边传来两个同班女孩的嘀咕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飘进小宇耳朵里：

　　“你看严宇，又是他两个爸爸来接……”

　　“对啊，好奇怪哦，别人都是一个爸爸一个妈妈……”

　　“他是不是没有妈妈呀？”

　　“可能吧……两个爸爸……”

　　小宇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被按了暂停键。他下意识地攥紧了程阳和谢沉的手。那两只手也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僵硬，同时收紧了力道，传递来无声的支撑。

　　奇怪？

　　没有妈妈？

　　他的家……很奇怪吗？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堵在胸口，闷闷的，像塞了一团湿棉花。他偷偷抬眼去看程阳和谢沉。程老师的嘴角还弯着，但小宇看到他镜片后的眼睛，那总是盛着暖意的琥珀色，似乎暗了一下，像阳光被云层遮住了一瞬。谢爸爸的脸色没什么变化，依旧沉静，但小宇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指节微微绷紧了。

　　一种莫名的委屈和慌乱涌上来。他的家明明那么好！有阳光的味道，有大树的安稳，有甜甜的彩虹蜡笔！哪里奇怪了？他想大声反驳那两个女孩，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他只能更用力地回握住爸爸们的手，把小脸埋得更低，闷闷地不再说话。

　　回家的路上，气氛有点安静。只有梧桐树叶被风吹过的沙沙声。小宇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程老师新买的、印着小火箭的帆布鞋，鞋尖蹭着人行道上的小石子。

　　晚饭是谢爸爸做的，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热腾腾的香气弥漫在小小的开放式厨房里。小宇拿着小勺子，心不在焉地搅着碗里的面条，金黄的蛋花和红红的西红柿混在一起。

　　“小宇，”程阳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今天……是不是在学校听到什么了？”

　　小宇猛地抬起头。程老师坐在他对面，灯光下，他的眼神很温柔，带着一种小宇熟悉的、能安抚一切的力量。那只“休息”的手臂安静地放在桌边。谢爸爸也停下了筷子，目光沉静地看着他。

　　小宇的鼻子突然有点酸。他放下勺子，小手在裤子上蹭了蹭，小声问：“程老师……爸爸……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家没有妈妈？”

　　问题问出口，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程阳放在桌下的左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微微倾身，靠近小宇，声音依旧温和，像在讲一个遥远的故事：“小宇，你知道吗？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种家。就像花园里有很多很多种花。有的家像向日葵，有爸爸，有妈妈，还有宝宝，朝着太阳开得大大的。有的家呢，可能像……嗯，像两棵紧紧挨在一起的大树，它们一起给小草遮风挡雨。”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小宇懵懂的脸上，“我们家，就是两棵大树和一棵小树苗的家。我们三个人，就是一家人。”

　　他伸出左手，轻轻拂过小宇额前柔软的碎发，指尖带着薄茧的微糙触感，却异常温暖：“爱有很多种样子，小宇。就像彩虹有很多种颜色。我们家，就是其中一种颜色。它可能和别人不一样，但它一样温暖，一样完整。我们爱你，小宇，非常非常爱。这就够了。”

　　小宇似懂非懂地看着程阳的眼睛，那里面像有温柔的星光在闪烁。他又看向谢沉。

　　谢沉放下筷子，大手伸过来，不是摸头，而是用指关节很轻、很克制地碰了碰小宇的脸颊，像在确认一件珍宝是否完好。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更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家，是保护所爱之人的地方。无论它是什么形状。你是我们的儿子，程老师和我，是你的爸爸。这就够了。明白吗？”

　　小宇看着谢沉深邃的眼睛，那里面的坚定像磐石一样。他心里的那团湿棉花好像被爸爸的话烘得暖了一点，散开了一些。他用力点点头：“嗯！明白了！” 他重新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口面条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们家最好！像……像彩虹！”

　　程阳和谢沉对视了一眼，紧绷的空气似乎随着小宇这句稚气却充满力量的话悄然流动起来。程阳嘴角的弧度加深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和更深的温柔。谢沉紧绷的下颌线也微微放松，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晚饭后，小宇趴在客厅的地毯上画画。他拿出那盒彩虹蜡笔，挑出最鲜艳的颜色。他画了两棵大大的、枝繁叶茂的树，一棵树干是沉稳的深棕色（谢爸爸），一棵树干是温柔的浅棕色（程老师），两棵树的枝叶紧紧缠绕在一起。树下，是一棵小小的、嫩绿色的树苗（他自己），正努力地向上生长。阳光是明亮的金黄色，洒满了整个画面。天空上，他用所有的颜色画了一道大大的、绚烂无比的彩虹。

　　画完最后一笔，小宇满意地举起画纸。他跑到正在沙发上看书的程阳身边，把画塞到他手里：“程老师！看！我们的家！彩虹色的！”

　　程阳放下书，接过画。他看得很仔细，目光在那两棵缠绕的大树和小小的树苗上停留了很久。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也落在他搁在沙发扶手上的、那副哑光深灰色的手臂支具上。阳光在金属支架的棱角处折射出一点微小的、近乎刺眼的光斑。

　　小宇趴在程阳膝盖边，仰着小脸，看到程老师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他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比夕阳还要温暖的光，嘴角弯起一个无比温柔的弧度，轻声说：

　　“嗯，真好看。是我们彩虹色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