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归来》年纪夏

5、第五章

　　赶到大厅，大厅中竟然空无一人，荣蓁和庆云赶上前去查看。

　　烛火香炉俱在，可之前在这边烧纸钱的下人和文夫人却不见了。

　　荣蓁上前欲开棺木，被庆云拦下了：“姐姐后退，我来！”庆云拍了拍棺木，一掌推开。

　　荣蓁奇道：“庆云，你何时功夫这么好了？”

　　小鬼面提醒道：“姐姐需尽快查看，毕竟文景还在茶馆等候。”

　　荣蓁遂不再追问，赶紧上前查看尸体。

　　庆云感激地冲小鬼面点了一下头，以示谢意。

　　尸体已经被人换了衣服，躺得也很规矩，荣蓁冲额头一点，引出一道精光，射到文景额前，精光霎那间暗了下去。

　　不错，文景是自溺身亡。

　　这道法术是小鬼面当初教与荣蓁辨别死亡原因的，名为连魂术。如果对方是自然死亡而非本意，荣蓁的魂连接到对方的身上时就会发亮，但如果对方是自裁，本就没有生的渴望，荣蓁引出的魂就会被拒，精光也就会暗淡下去。

　　荣蓁暂停施法，身体不受控住的往后退了一步，小鬼面上前一把扶住她，与庆云一人拉住她一只手臂。

　　荣蓁道：“小鬼面，我知道你在人界不能随意施法，尤其不能对人，否则会遭反噬。你先回幽都吧，我跟庆云去见见文老爷。”

　　小鬼面道：“姐姐，魂魄还在我手上，我还是跟着你们一起吧！”

　　荣蓁虽然会一点小法术，却没办法控制魂魄，也不推辞了，但她看得出小鬼面今天精气神不如往日，想必这次出行之前他应该耗费过精力。

　　他们一路没有隐身，顺着之前走过的路找到了文老爷的卧室，一路上都没见到几个下人，真的处处透着古怪。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小鬼面感觉到被收起的魂魄在袖口下颤了一下。室内只有文老爷一人坐在床边，穿着一身白衣，目光涣散，目中无神，听到门开，头也不抬得喊：“我不喝！”

　　荣蓁出声道：“文老爷！”

　　文老爷一听是陌生女子的声音，往门外看了看问：“你们是？”

　　小鬼面：“鬼使！”

　　庆云：“神差！”

　　两人很嫌弃地对视一眼，真是一点都不默契啊。荣蓁尴尬地咳了咳道：“我们是幽冥界派来帮你儿子文景了却心愿的差事！”

　　一听到文景的名字，文老爷踉跄着站了起来，“文景死了…..我的文景死了……”

　　荣蓁看他听到儿子名字后痴痴呆呆的样子，不忍打击他，“文老爷，你儿子现在还在幽冥界等着呢，他因你一直不疼爱他，而不能瞑目，迟迟不愿去投胎，我等才前来是想了解情况，完成他心愿的。”

　　一听这话，文老爷痛心疾首捶然若泣道：“那是我儿子啊，我怎会不疼他，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可我，可我...文景，我的儿子啊！”

　　荣蓁继续道：“他说你不疼他，只疼弟弟，不知他死后你可会心疼，还会记得有他这个儿子？”

　　自己说完这话，荣蓁一下明白过来，是了，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不知我死后父亲可还记得我？

　　想起文景那时心灰意冷的脸，他是自杀！

　　听到这话，文老爷拍打着胸膛，哭着哀嚎道：“文景是我亲儿子，别说这世，就算来世我也不愿忘记他，我怎会不心疼，怎会忘了他！”

　　荣蓁也曾深切体会过痛失亲人的感受，看着鬓角斑白的半岁老人。世上最痛心的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便放缓声音：“文老爷，你可知，文景是自杀！”

　　闻言文老爷一脸不敢置信：“怎么会？不可能！水中，那水中，明明就…..”

　　荣蓁道：“你知道水中有水鬼？”

　　文老爷满脸心虚，眼神躲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小鬼面警告：“文老爷，那水鬼已给我们捉住，在当面对质前，我劝你都说清楚。”

　　文老爷道：“你们把他捉住了？”

　　荣蓁道：“没错，此刻就在我们身上，你儿子能不能顺利去投胎，就看你愿不愿意讲清楚了。难道你想让你儿子一辈子在幽都做个游魂？”

　　文老爷起身，穿上了外衣，请他们入座。

　　看他们均已入坐，文老爷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一切都要从那水鬼讲起。那水鬼原是府里的下人，当年为了救我儿文景不慎落水，可当时他并没有淹死，是事后一个月才死的。当时本打算重谢他的救命之恩，可他都婉拒了。我问了管家，管家说他是被人介绍进府的杂役，还带着一个孩子，以他的身份不该出现在水榭的，可我想救我儿命事大，也就没有多想。直到他死后过了一段时间，一日我在水榭作画，看到了水中的他，他让我好好照顾他的儿子，算是还当日他救我儿子的恩，我才有所察觉，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可已经来不及了，我偷偷派人追查过后才知道，他竟然是我现夫人的丈夫。”

　　什么？？？丈夫？？？那文泰岂不是……

　　荣蓁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急道：“你不知道你夫人已经婚配？那文泰是你夫人的儿子？”

　　文老爷扶额道：“我不知。她原是我先夫人的丫鬟，名叫琴香，从小陪着我夫人，很得我夫人的信任。本到了年纪已经放了身契回家了，几年都没有出现过。可后来有一天她突然上门说家里横遭变故，无处可去，望能再进府伺候。我夫人那时快要临盆，又念旧情就把她留下了，她也一直尽心尽力照顾我夫人，直到后来我夫人难产逝世，也是她帮忙照看我儿文景，我见她确实真心待我儿，又加上夫人临终托付，就想着不如将她续弦，以后我儿也有正经母亲照顾。”

　　还没等荣蓁说话，庆云问道：“你取她续弦，可有问过她的意愿？”

　　荣蓁看着一直默不作声的庆云，见他此刻脸上竟然带着怒意，不知为何庆云这次如此急切。

　　文老爷心虚起来：“问过，她不愿！所以我娶了她之后一直未曾跟她行夫妻之礼，也一直很善待她。”

　　庆云怒道：“即是不愿，为何要娶，既然娶了，偏还要人家守活寡。你可知，人家可能原本有别的生活！”

　　文老爷被庆云激地满脸羞臊，大声道：“我自娶她之后一直以礼相待，不曾亏待于她。她本是丫鬟出身，想来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大富贵，而且那时我并不知道她已婚嫁。”

　　庆云没有继续怒斥，坐在那里平复心情，幽幽道：“如果当初你没有娶人家，可能后来的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荣蓁提问道：“那你就收养了人家的儿子，既然收养了，好好待他即可，为何要冷落你的儿子？”

　　文老爷解释道：“我也不愿啊，我待我自己的儿子如何，那水鬼死前全看在眼里，如若我对待两个孩子有差，我怕他找文景麻烦啊。况且…..”文老爷看了看周围，悄声道：“水鬼不是在你们手上吗？你问问他看，他到底是为何而死，分明不是淹死的，却一直躲在水底是为何？”

　　小鬼面警告道：“文老爷，你最好说实话，别试探我们，如果你不说实话，我不介意让你们当面对质的！”

　　文老爷被人看出了破绽，他本不信这群人抓住了那水鬼，且自己并不想见一个水鬼，尴尬道：“神差，我没有！一开始我也并没有区别对待，直到有次我带两个孩子去水榭玩，文景再次差点儿落水，我才慌了！那次我分明看到了水中的水鬼，送走孩子后，我质问他，他说他只是看看孩子。可我哪里经受的起这种惊吓，如果文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也跟着他一起做水鬼吧！”

　　荣蓁奇道：“那这跟你冷落文景有何关系？”

　　文老爷涩涩道：“那水鬼日日待在那里，我怕以后再有意外便不再将文景带去水榭。但我怕他有所察觉，便日日将文泰带在身边，经常带他去水榭作画，以打消水鬼的念头。”

　　荣蓁问：“既然不再带文景去水榭，怎么突然又将他带去了？”

　　文老爷答道：“本来没打算带他去的，平日不让他去，他从不多言。可那日他偏固执起来，非要去，我看这么多年文泰在水榭出出入入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便也就同意了！谁成想，我的儿啊，竟真被他害了。你把他放出来，我要跟他拼了！“

　　荣蓁心想，这文老爷典型的谨慎过头，小人之心了，一切的悲剧都是他自己害怕导致的。“小鬼面，将水鬼放出来吧！”

　　小鬼面抖了抖衣袖，将水鬼放出。水鬼一落地之后，急道：“老爷，我从来没有害过你们啊，既然你那么不希望我在，怕我会害文景少爷，你为何不找道士将我驱走？”

　　文老爷亲眼看着被放出来的水鬼，早已惊得说不出话，听到水鬼问自己，连回答都不敢了，刚刚还喊着要拼命。

　　小鬼面上前推推他，竟然一下子倒下去了，吓晕了！小鬼面刚要准备给他施展法术让他苏醒过来，还没来的及，门被推来了。

　　文泰进来了，看着满屋子的人，还有晕过去的文老爷，上前拥住文老爷急道：“不准动我父亲。”

　　水鬼看着刚刚进来的文泰，凑近去打算看清他，文泰却大声斥责：“你走，别过来！别来找我，也别来缠着我父亲。”

　　水鬼想要伸手，却被文泰一下子打掉了：“文泰，是我儿吗？“

　　文泰一听他说话，更气愤了：”我不是你儿子，我不是！”

　　“天山？”这时文家主母琴香突然出现在门口，冲着水鬼喊道。

　　水鬼转身，“琴香～”

　　琴香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身紫黑的水鬼，“天山，你为什么这副样子？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文泰看着母亲跟水鬼竟然认识，“母亲，这群人要害父亲，让人把他们统统赶出去。”

　　琴香忙上前将他们分开，看到晕过去的文老爷，和文泰一起将他扶到床上：“文泰，他不会害你父亲的！他是….他是……你不记得他了吗？”

　　文泰嗔道：“你住嘴，不准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会记得他，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水鬼看文泰冲着琴香大吼大叫道：“文泰，你不能这么对你母亲说话，她可是你的生母啊！”

　　文泰整个人像被人用凉水灌了，浑身冰透，母亲，唤了十几年的养母怎么会是自己的生母。

　　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小鬼面趁机施了法术，文老爷悠悠地转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