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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诀别之约 ...

  •   御剑术瞬息千里,不一会已到了京都。

      此时天色将晚,城门马上就要关了,玄霄一落地便往城里奔去。

      眼看快到了回家的时辰,守城的军官心不在焉,正一边闲话着家常一边起身去关城门,刚将门推了一半,突然停住,惊诧错愕地“咦”了一声。

      “你怎么了?关个门也慢吞吞的。”旁边的同伴一面抱怨着一面走过来帮忙。

      “呃……怎么刚才我好像看见有个人影从外面进来了,一闪又没了……你瞧见没有?”

      “人?你是在开玩笑吧。都什么时辰了,哪有什么人?刚才明明就是刮进了一阵风去,你老眼昏花了吧。”

      那人想了想,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喃喃道:“果然……现在人老了,这眼神也不灵了啊?……”

      玄霄一进了城,便直奔回春药堂。回春药堂的铺面很大,临街处是售药的门店,从旁边的院门进去,里面便是回春药堂的地方了,院落中间的小阁楼里就住着那誉满天下、却脾气古怪的天下第一神医——“妙手回春”华月隐。

      玄霄刚到门口,两个药堂的伙计便拦住他:“客官要是想买药就往旁边柜台去,要是想看病,今日看诊的时辰已过,请明日再来。”

      玄霄哪管他这些,冷哼道:“退开!我要见华月隐。”看也不看那两个守门伙计,闪身径直而入。

      两个伙计吃了一惊,心想这个人怎么如此无礼,敢直呼华神医的名讳,还要硬闯。为首那伙计人很机灵,一看玄霄这来势,知道恐怕不好惹的,忙冲另一个想要阻拦的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齐向旁边让开了。

      ***

      “叫华月隐赶快出来。——我不想重复第三遍!”不顾那名被扼住喉咙的伙计在半空拼命挣扎,玄霄的手依旧稳如磐石般动也不动,面无表情地向众人吩咐着。

      一旁的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想上前救人却又不敢,俱都慌了手脚,乱作一团。

      “放开他!我就是华月隐。”声音威仪有力,一出口便将众人的七嘴八舌全压了下去。

      只见从内堂走来的老者紫袍金带,气宇不凡,威严的双目只是一扫便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玄霄凝目看了他几眼,“你就是华大夫?快救救她!”他快步走到软榻前,扶起榻上的女子,“阿铃,快醒来,我们到京都了!”

      风铃还在沉睡着,不知道在梦中见到了什么景象,她脸上的表情十分奇异——似乎很欢喜,又似乎悲伤…… 孩子般欢乐喜悦的笑意下面,却夹带一丝极为隐约的哀伤—— 神秘而沉痛!那样一层一层的渲染出来,触目惊心!!

      “阿铃?!”玄霄突然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急忙拉起她的手腕。

      “别喊了,她听不见了。”医者冰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带点讽刺般地:“你也真是异想天开,带一个死人来让我医治,是在侮辱我吗!”

      玄霄霍地抬头,厉声喝道:“一派胡言!她根本没死,她的身上还是热的!她明明还……”说到这,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声音突然停顿。

      与此同时,神医脸上的表情也忽然有了些微妙的变化————那原本威严如电的双目忽然柔和了。妙手回春的医者看着他,说不清怜悯还是讽刺:“关心则乱——你怎么忘了,正是因为一路上你用自己的纯阳真气源源不断地给她续命,否则她的身体怎会到现在还是热的?”

      ……

      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么?玄霄只觉心头空落落的一片茫然,颓然跌坐在软榻上。

      “你也无须自责,殒血之毒本就没有解药,她能撑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她想必是料定自己必死,在中毒后又施用了某种禁忌之术。我不是术士,不知她究竟动用了什么法术,总之是没救的……”医者喃喃着,又看了看面前的白衣男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倒是阁下,也须多关注自身!为了给她续命耗费了你不少的纯阳真气,须得好生调养一下,否则身体会吃不消!我开个方子,待会你自己上楼来找我取药吧。”言罢转身去了,众人随下。

      玄霄恍若不闻,依然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似乎在仔细聆听着耳畔某个清浅的声音——

      “放下所谓的执念和束缚,也放过你自己。别再去想那些纠结了你半生的事。”

      “成仙或成魔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做你自己。”

      “玄…………霄…………”

      “来日久远,阿铃只望你心中长空海阔,今生不再有撼……”

      “不再……有撼?”玄霄低声,嘴角边忽然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手忽然触到一件冰凉的物件,低头一看,却是佩戴在胸前的通灵古玉。这玉初握时清冷剔透,但握久了却是温润柔和,就好像风铃其人一般。

      握着胸前的古玉,玄霄轻轻合上眼眸,原来自己真的错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天地万物都背弃了的,所以当年的自己才愤然说出了:“苍天弃吾,吾宁成魔”那样的壮语。但实际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背弃了他,原来到了最后,还是有人是真心实意,愿意去帮助他的!

      他想起风铃将这枚古玉轻轻系到他的胸前,然后,她的手,慢慢地垂下去,沿着玄霄未曾束起的发丝,一直垂落了下去…………

      长长的一生里,再没有这样的一刻。

      他想起在她过世前,怎样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殒血之毒,痛彻骨髓。他知道风铃是用死来打消他的疑虑——关于成仙或是成魔的疑虑。从此以后,所有纠缠他半生的执念,都随着风铃的逝去而烟消云散……

      成魔如何?不成魔又如何?即便修炼成魔,拥有无上的力量,可是那些已经失去的事物,还能再回来么?

      忽然间,早已冰封的心底里传来一声极细微的声响,仿佛有什么坚定的东西,在胸口最深处那个地方,无形地粉碎了——那是他以前所执着的种种信念。

      原来,真的是只有幻灭,才能重生。只是这过程中所经历的苦痛,却不是他人所能体会的。

      不知过了多久,玄霄缓缓站起身,对榻上的女子低语着,一如风铃在生之时——

      “阿铃,我终于想明白了。人生不过就是这个样子。”

      尽别离、遍虚空。

      ***

      古北口,白云观。

      慕容紫英收剑入匣,观门没有关,他缓步入内,大堂里却是空荡荡,往日里香烟缭绕、宝相庄严的情景已不复再见。里面没有一个香客,穿过大堂来到后院,依旧是一片死寂,只有一个小道士在那里打扫院落。

      慕容紫英连忙上前问道:“请问小师傅,贵观清羽道长现在何处?”

      “观主两天前过世了。”

      慕容紫英吃了一惊,“怎么过世的?”

      “哪里晓得。”

      “那……铃姑娘呢?”

      “哪里晓得。”

      慕容紫英无奈,只得道一声“叨扰了”,转身退出白云观。两个月前他曾与风铃相约于此处相见,难道她已经忘了么?四下一望,便信步走上云梦山,走不多远便见前面的一片花海,开得如霞似锦。

      他走进桃林,自从小桃和秋凉离开以后,这片桃林似乎也黯淡了不少。林中平添了一座新坟,他走过去想看清墓碑上的字。他的脚步蓦然顿住,然后他突然冲了过去,呆呆盯着墓碑。

      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迹:“风铃之墓”,下面一角还刻有一行小篆:“玄霄书碑”,字迹刚遒劲朗,宛如刀刻般锋利——是他亲自将她带出了白云观,让她见到了外面的精彩,也是他,亲手将她的遗骨安葬……

      慕容紫英轻抚着墓碑,缓缓合上了眼眸,身子靠着树干不由自主地滑了下去。

      这世间的一切,生老病死,代代流转,这一切来了又去,宛若潮汐。

      过了好久他才缓缓起身,手忽然摸到树干上有些异样,似乎被人刻上了什么记号,仔细一看竟是他自己的名字,下面还有行小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字迹清秀灵动,一看便知是出自女子的手笔。

      这是一个十七岁少女最真挚的热爱,只是这份爱,根本从未被宣之于口。

      刹那,慕容紫英忽觉心痛!!

      他痛得蜷缩在地。将额头抵住膝盖,有什么湿热的东西从面颊上悄然滚落。

      风铃永远也不会知道了,那日在云梦山上,他见到她时,心里亦是多么的欢喜。而如今,这些都将作为陈年往事,被永远地埋葬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记得那一日,她和玄霄同来青峦峰,那也是慕容紫英最后一次看见,她的眉目如画。

      ***

      云梦山畔,桃香依旧。只是不见,旧时红颜。

      这是一曲“花祭”,你我都唱不尽,其中百转千回的哀婉。

      只有这一片花海,依旧开得繁盛,肆无忌惮地祭奠着,那一场曾经。

      夕阳西下。

      金黄色的余辉洒落在墓碑上,有淡淡的微光,与墓碑前那颗东海夜明珠发出的碧色光华相互辉映。有风拂过,很柔。

      时至于此,所有的良辰美景,都只能形同虚设了。

      千里之外,远去的身影逐渐模糊,那个轻袍缓带的白衣男子,只在颈间系了一块温润透明的凉玉。

      一下子,那么重。

      ***

      伊人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东风。

      (花祭•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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