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狗攻和他的狐狸叔叔》狐悦

107、要如何爱，才算足够爱

　　事实证明昏过去之前听到的那个声音真的不是幻觉。等于之年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手上正在打着点滴，病房里并没有让人讨厌的消毒水味，室温也调节得刚好，除了身体某些部分还在作痛以外，整体来说比之前舒服了许多，没有了那种火烧火灼的潮热感，后背也清爽多了，应该是换了衣服也清理过，但至于是谁换的衣服谁做的清理于之年已经不想去想了。

　　反正他不会给陆老板送锦旗感谢他救死扶伤的，毕竟自己落到这副田地他儿子功不可没。

　　于之年正大脑放空地盯着输液管发呆，病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于之年虽然在病中，但第六感依旧奇准无比，不用看都知道来的人是谁。

　　其实他心里明白，这不关第六感的事，是他太熟悉陆柯，熟悉到连他的脚步声和别人有什么不同都能听出来。

　　于之年第一反应是装睡，但转念一想，眼下这个情形，是他无法面对陆柯吗？不是，是陆柯无法面对他。

　　所以他为什么要装睡，他逃避什么？他该好好利用一下受害者的身份让陆柯对自己犯下的错误悔不当初，抱憾终生。

　　陆柯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于之年到底还是不够狠心，没用一双饱含怨恨委屈失望的眼睛来控诉他的种种暴行。

　　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做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因为他不想挽回，只想撤离。

　　事到如今他必须承认是他高估了自己，也看轻了陆柯。陆柯的疯比他想象中可怕得多。他这次纯粹是引火烧身，自作孽不可活。

　　于之年闭着眼假睡，听着身边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声音，是陆柯在病床边坐了下来。

　　之后的那阵沉默持续了很久，久到于之年几乎有点演不下去。整个病房里沉寂得一点声响也没有，甚至连陆柯的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也许是陆柯自己也明白，这种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是为时晚矣，对不起吗？那三个字也太轻飘飘了，我错了？现在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最伤人的，不是他施加在于之年身上的暴力，而是他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于之年是爱他。

　　正是看清了这一点，于之年才会觉得累了，倦了，不想奉陪了。

　　因为连他都不知道还要怎么爱，才能证明足够爱。他们就像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无解的恶性循环，Alice当初提出的那个疑问，如今也成了他们之间致命的问题。

　　要如何爱，才算足够爱？

　　陆柯没有答案，于之年也没有答案，如果他们在彼此身上都找不到答案，勉强继续在一起，此类的恶性事件一定会重演。

　　过了不知道多久，陆柯终于有了动作。

　　他小心翼翼握住于之年放在被子外的手，手腕上的伤痕颜色鲜艳，正提醒着他昨天失控时犯下的罪过。

　　其实此刻如果于之年睁眼看他一眼或许就会看到，坐在灯下的陆柯面色如纸，只一夜之间整张脸的胶原蛋白就好像蒸发了一半，颧骨和嘴角都带着伤，眼睛里空洞一片，颧骨和嘴角都带着伤，头发也乱蓬蓬的似乎失去了光泽，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施暴的那个人是他。

　　陆柯一言不发地握着于之年的手，年轻人的体温烫的有些灼人，动作也和记忆中一样温柔，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就像是于之年自己做了场噩梦。

　　他贪恋陆柯给他的温暖，给他那纯粹又独一无二的爱，以至于渐渐地把自己的心都交付给了对方，可到头在对方眼里的自己又是什么呢。

　　他们之间竟然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陆柯依旧一句话也没说，那种令人不免内心烦躁的沉默让于之年开始焦灼起来。

　　他想说不如来个痛快点，要么你自己来一刀谢罪，要么你给我一刀一了百了。再这么一分一秒地熬下去，他自己都快被逼疯了。

　　好在这时陆柯终于有了动作，于之年感觉到握住自己的那双手慢慢松开，他听到自己的心里很具象地传来咯噔一声，像是某种结局到来前的预兆。

　　虽然在他一个人从酒店的双人床上醒来时就已经开始做好心理建设，但真当这一刻到来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办法像从前那样潇潇洒洒地一笑了之。

　　光是想到以后陆柯会属于别的什么人，他都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血压不受控制地飙高，心脏疼得像会裂开一样。

　　没有谁给过他这种下马威，也没有谁能给他这种下马威。

　　但陆柯这小王八蛋做到了，让他在冷了心要分手之后，还会贱兮兮地留恋他给过的温柔。

　　“对不起……”

　　对不起，我要的不是这句。

　　于之年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上湿热了一片，他不用看也知道是陆柯在吻他。他们以前爱到情浓的时候陆柯经常这样吻他，不止是手背，这样的吻会在他身上任何一个地方流连，会让他那颗对待感情已经足够理智的心再度悸动起来，会让他忍不住沉醉在这场爱情的幻梦里，尽情地畅想着他们的未来。

　　可惜，他们不会有未来了。

　　手背上的温度慢慢消失，陆柯和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病房。从始至终于之年没有睁开眼看过他，但奇妙的是他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动作都清晰地浮现在于之年的脑海里。

　　他听着脚步声最后消失在门口的方向，终于忍不住转头看了过去。

　　陆柯背对着他站在门口。

　　年轻人的背影看上去都消沉了许多，肩膀耷耸着，全无之前所见的意气风发，不免让人觉得有点可怜。

　　但其实真正可怜的那个人是自己才对吧。

　　他花了四十年的时间，找到了一个让自己动心的人，甚至幻想过把余生都交到这个人手里。可是对于陆柯来说，他那年轻的，尚未经历过什么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精彩，他还会遇到很多人，会谈很多次恋爱，最终找到那个真正和他携手一生的人。

　　到那个时候于之年是什么呢，是记忆里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