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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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在地下街，书本是种奢侈的物品。
这里识字的人少之又少，多数人只无师自通的会认钱币上的数字，会一些做生意能用到的基础数学。
因此，利威尔还是第一次看到会捧着书读的小孩子。
没错，他指的就是绯世。
因为被他牵连，往日白天都会出去训练、连人影都看不到一个的粉发男孩这几天难得没有出门，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不是窝在蕾欧娜的书房里抄写《医德》，就是如饥似渴的看书。
在他身上所展现出的那种非凡的阅读兴趣，对知识着迷般的渴求，无一不让利威尔感到陌生。
在利威尔看来，绯世无疑是他见过最古怪的人。
首先，从长相上看，这家伙就跟其他人不一样。鲜明的东方种族特征让男孩的容貌特别吸睛，更何况他天生就五官精致帅气，比一般人好看不少。
利威尔虽然不在意这些，也不知道绯世是东洋人，但在妓.院长大的他本身就很会鉴别“脸”的三六九等，看见绯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很漂亮，也能料到他那张脸日后会引起多少祸端。
不过绯世身上最让他感觉古怪的不是脸，而是气质。
粉发男孩的身上有种地下街“同类”的气质，这是让利威尔比起医馆的其他人更愿意同他待在一起的原因。但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股更黑暗的味道。
他那双淡漠又麻木无光的眼睛，透出一股从深渊跋涉而来的味道。
绯世就像一个谜一样，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故事。
按理来说，这样的人应该不太好接近才对，但恰恰与此相反，见识过对方对“解剖”的执著的利威尔，反而觉得绯世像个呆子一样净会惹人生气，一点都不像德里说的那样可怕。
所以，抱着微妙的愧疚、些微的好奇，以及不想跟德里、米福尔那样天真的小鬼相处的想法，利威尔在绯世被禁足的这几天，每天都会拄着拐棍到书房里来，一言不发的在那里坐下。
沉浸于书本之中的绯世专注度高的可怕，利威尔第一次进来的时候，他过了好半天才注意到屋里多出来的心跳声，一脸迷茫的抬起头看了看他。
就在当时的利威尔僵着脸要说出事先编好的理由时。
绯世揉了揉眼睛，又低下头继续看书了。
利威尔：“……”
果然这家伙超让人不爽！！
但第二天利威尔又臭着脸过来了，而且还多带了两盏油灯。
——他注意到了绯世昨天揉眼睛的动作。
去找德里要油灯的时候，黑发男孩的心里充斥着对绯世的嫌弃和隐藏起来的别扭。
——这家伙不是靠.枪吃饭的吗？在地下这么不眠不休的看书，不想要眼睛了？
当然了，这句话利威尔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他不说，有人替他说。
“那个臭屁的小鬼还真够傲娇的。”这是德里趁利威尔不在时悄悄给出的评价。
“应该只是性格太不坦率了吧。”米福尔一边帮蕾欧娜配药一边笑着说，“虽然嘴上说话不好听，但还是会用行动表达感谢的，我昨天还看到他帮老师整理了书桌呢。”
“嘁……”德里难看的脸色缓和了些，“不说出来有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啊？我敢打赌，艾德就肯定没看出来！”
绯世确实没看出来。
隔墙听到德里这么说，他才后知后觉的抬头看了眼利威尔，意识到了他堪称笨拙的谢意。
黑发男孩此刻正努力盯着随手找的一本书，试图看懂那上面的字。
绯世想了想，主动向他搭话了：“你想学么？”
利威尔被他吓了一跳，瞪大那双三白眼看了过来：“……哈？”
“你想不想学认字。”绯世重复了一句，看了眼手里那本医术翻开的页码，将书合上了。
他不等利威尔回答就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看了看他手里的书：“这本对你来说太早了，我把老师教我识字用的书拿给你。”
利威尔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这是绯世因为他被禁足后第一次向他搭话，还一上来就要教他识字。
对地下街一个普通的小孩子来说，这种机会可绝对不多。
但是……
默不作声的看着绯世转身去找书，利威尔抿紧了唇，偏头低声道：“不用了。”
“……嗯？”绯世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拒绝了自己，扭头看了他一眼。
那双碧绿的瞳中透出的神色，比利威尔曾看过的所有人都更通透分明，像是已经看穿了他的思想。
他不自在的蹙起眉，扔下书站了起来，生硬道：“我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绯世默了默，轻而易举的放弃了自己的提案，淡淡的应了一声：“是么。随你。”
利威尔垂眸拿过拐杖，一瘸一拐的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他知道绯世不会坚持的。那是当然，毕竟他们都是最纯正的地下街人啊。
这个人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明白自己在担心着什么。
——欠下太多人情，就会无从偿还，然后在不断的拖延中欠下越来越多的人情，暴露出越来越多的弱点，留下越来越多的把柄。
对一个地下街人来说，这一点可以说是致命的。
医疗费日后还可以靠自己还上，但除此以外，利威尔不想再跟这群人产生更多纠葛了。
因为产生了纠葛，就会付出感情……付出了感情，再想抽身就困难了。
这对深谙自保之道的地下街人来说是大忌。
然而，就在利威尔因为绯世轻而易举的放弃而松了一口气时，一直若有所思看着他的男孩却突然再次开口了。
“你。”他静静的唤着他，说出了让利威尔心神巨震的话，“你想去地上看看么？”
“……”
哈啊？
利威尔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在这一瞬间冲上了头顶。
他的耳朵轰隆隆的响了起来，扭头不敢置信的与绯世对视着，瞳孔微微缩小，声音也很微弱：“什么……？”
这家伙……刚刚说了什么……？
去地上看看？
那怎么可能……
“来吧，我带你出去。”绯世对他混乱而急促的心跳声充耳不闻——或者说，早有预料——声线平稳的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利威尔惊愕的看了他半晌，目光不由自主的转移到了他向自己伸出的手上。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心和指节布满茧子，是隐隐已经像一个少年一样让人安心的手。
绯世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利威尔，将他肉眼可见的动摇收入眼底，想了想，尽量声线平和的补充道：“放心吧，我有钱，也有避过宪兵的把握，不会被人发现的。”
利威尔的嘴唇蠕动了一下。
不管日后会成为何等了不起的强者，现在的利威尔·阿克曼也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年仅八岁、自幼生活在见不得光的地下的孩子。
没有任何一个地下街人不渴望阳光。
但眼前这个人……
利威尔抬眼复杂的看着绯世，抿唇挣扎的看着他死水一般毫无波澜的眼睛。
这个人真的可信吗？他是一个通缉犯，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陌生人，甚至都没向他说过自己真正的名字……
利威尔思绪杂乱的考虑了良久，到底还是没忍住询问：“你……为什么愿意带我去地上？”
在这一瞬，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绯世的表情模糊了一下，漠然的脸上在某一刻极快的闪过了一丝令人窒息的、深重而绝望的悲伤。
但等他再看过去，这一丝难得展现男孩真实情绪的端倪又迅速消失不见了，快到像是他的错觉。
“我只是——”
绯世在他的注视下眼神空洞的说着，眼前飞快的闪过了金发少女如阳光般温暖明媚的笑脸。
他微微低下头，默不作声的绷紧了下颚。
——我只是不想让她后悔拯救了我罢了。
——因为……是她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向我们这样的人伸出手的啊。
男孩剩下的话语没能说出口，利威尔所看到的，只是他惊人空虚的眼眸。
他莫名有些怔愣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低头看了看他的手，犹豫了一下，抬手附了上去。
绯世一顿。
他有些意外的看向利威尔，后者在他的注视下不自然的别开头，虚张声势、底气不足的摆出凶恶的表情，不客气的说：“事先说好，被发现的话我一定会死死扒着你拉你做垫背的！”
绯世眨了眨眼，忽然平静的勾起了唇角。
那是一个不仔细看就几乎无法察觉到的、浅淡又比繁樱绽放更令人惊艳的笑容。
“知道了。”
“我绝对不会让你被抓住的。”
*
——会相信他这句话的我果然是个白痴。
通往史托黑斯区地上的楼梯上，被绯世藏在医疗废品车上的利威尔忍受着亟待发作的洁癖，青筋一跳一跳的这样想着。
“不要挑剔，能这样出去已经很不错了。”绯世像是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一样，在外面低声说了一句。
利威尔嫌恶的看着自己脚边那些沾满脓血的纱布，强压着火气说：“那你自己为什么不藏到里面来？！”你个通缉犯明明比他还要危险吧！
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绯世表情不变，相当理所当然的说：“我嫌里面脏。”
“你这混蛋——”年纪轻轻就一身洁癖的利威尔立刻爆炸。
“嘘。”绯世的声音倏然低沉下来，“有宪兵。”
利威尔一惊，不得不强压着火气沉默下来，耐着性子等宪兵走远。
但他等了许久，一直等到鼻尖萦绕的腥臭味都快把他熏吐了，绯世才终于把推车停了下来：“到了。”
忍无可忍的利威尔当即掀开箱盖翻身而起，粗暴凶狠的上手就去拽绯世的领子：“你该死的是不是故意整我——”
刺目耀眼的光亮倏然从头顶洒下。
黑发男孩未尽的话语猛地戛然而止，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在一瞬间变成了空白。
——生来第一次见到阳光的人，到底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绯世将自己的衣领从利威尔手中解救出来，安静的站在一边，注视着他呆呆仰望天空的神情。
当初的他，一定也像现在的利威尔一样，是一副如雏鸟般毫不设防的、怔忡而震撼的表情吧。
只是看着，就会让人感觉到由衷的轻松。
——当时的格温妮丝，也是同他现在一样的心情么？
绯世控制不住的这样想着，转身同利威尔一起凝视着头顶的太阳。
他轻声开口：“你——”
“利威尔。”
消瘦的面容被阳光毫不吝啬的照亮的男孩突然这样说道。
他抬手附到眼睛上方，天生薄而柔的唇形微微抿着，发出了拘谨又别扭，却难掩其中的软化和轻柔的声音。
“叫我利威尔就行了。”绯世。
利威尔在心里默默的唤着。
“是么……利威尔。”
身旁带他来到了地上的男孩听不出情绪的轻声唤着这个早已知道的名字，声音里毫无利威尔预想中的温和，只有仿若永不消融的寒冰一般的冷淡。
就好像眼前这幅景色，并不能让他如利威尔一般感到激动似的。
利威尔疑惑的扭头看向他，在看清绯世近乎于无动于衷的冷漠神色时微微一愣。
“你不高兴吗？”他忍不住这样问道。
“高兴？”绯世喃喃的重复着这个词，转头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他无动于衷的问。
利威尔怔住了。
眼前的粉发男孩那双碧色的眼瞳里，即使在此刻也仍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只有深渊般让人无从窥探的死寂和寒冷。
他睁着这样的眼睛，语调毫无起伏的对利威尔说：“即使是地上的世界，也同样被关在笼子里。”
“所以，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
回程的路上，利威尔再没有抱怨一句话。
他默不作声的坐在医疗废物车里，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绯世的那双眼所注视着的，是某种他无法看清的东西。
那种东西是如此黑暗，如果不尽快住手的话……
那么，名为“复仇”的火焰，迟早会将绯世连同自己在内，一并燃烧殆尽吧。
·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20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