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金之明》愁若浓云

77、第七十七章

　　方信月走得干脆利落，夜飘飘却始终站在原地，久久目送着她离开。

　　隔了许久后，她才转身朝他们走来，低着头轻声道：“我要走了。”

　　“你不是说天下之大不知去哪吗？”

　　夜飘飘却在这时候笑出声来，她摇着头道：“很奇怪，当时确实觉得自己漂泊无依，但这时候又觉得天地之大，四海为家也挺好。”

　　此时她脸上是完全放松的笑意，似乎心里的郁结已彻彻底底散开。

　　她简单收拾包袱，站在几人面前朝他们告别：“这段时间谢谢你们收留我，如果有缘再会，我定会同你们交朋友。”

　　叶湘却定定地看着她，出声问：“你当真就这么走了，不后悔？信月公主和陆信的争斗正在上演，你不想看到结局吗？”

　　夜飘飘却依旧从容地笑开：“我见过太多繁华，也见过不少枯骨，看来看去，结局也只是生生死死，我已经不想再做选择了。”

　　她说完这话，眼神更加坚定，转身看了看众人后，露出一个倾城笑容，潇洒走开，彻底消失在众人眼中。

　　世上再无夜飘飘。

　　送走夜飘飘后，几人再次坐下来详谈，虽然方信月的出现让他们措手不及，但眼下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倒是当真可以互惠互利。

　　叶湘自然不会放过陆锦意这条线，而如他们所料，陆锦意回去之后便被严加看管起来，连出门都不被允许。

　　这种类似软禁的保护让人唏嘘，叶湘尝试着给陆锦意写信，好在陆信没有全盘封锁他的生活，他不仅成功收到了她的信，还给她回了信。

　　而他信中正好提及，想邀请他们去府上一叙的话，这正中叶湘下怀，他们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一次次接近陆信。

　　为了能成功骗过陆信，叶湘和顾芳琉努力学习大兆话，就连当地的风土人情、建筑景物都了解得七七八八。

　　方信月也在这时表明了她的诚意，她着人给顾芳琉捏造了假身份，他有正式的名字、商队、度牒，只等着鱼儿上钩。

　　再踏进陆府时，两人还是被仔仔细细地盘问了一通，直到陆锦意派人接见，才算是摆脱那烦人的问询。

　　而陆锦意脸上也是一脸惭愧，他唤了一声叶湘的名字，难为情道：“让你看笑话了，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叶湘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乎这些，她只是坐下来问：“陆信还不放你出去吗？”

　　陆锦意无奈地笑了一下：“他这次恐怕不会轻易放我出门，也许只有求取纪晴枫的时候，才能出门一趟，我确实……过得很失败。”

　　叶湘看他垂着头闷闷不乐的样子，出声安慰他道：“他也是担心你。”

　　陆锦意反倒倦怠地笑了：“我也只能这么想，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叶湘想了想，伸手把怀里的请帖递上前，看到陆锦意惊讶抬头后，她轻声解释道：“我们的日子定下了，就在半月后，你若是得空，请务必来参加。”

　　陆锦意听到这话，抬头朝两人看来，他神情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隔了好一会后才愣愣地说话：“当真如此？”

　　叶湘微微点头，很认真地笑着问：“是的，你会来吗？”

　　陆锦意听完低低一声轻叹：“我也想，但你看我这样……不过我会想办法去的，既然是你的大喜之日，我一定会去参加。”

　　叶湘稍作犹豫，出声道：“你可以带着陆信一起来，他说动他的话，他应该会允许的。”

　　在他们的计划里，要是陆信能来的话，就是再好不过。

　　陆锦意皱起眉头，大概也有所动摇，随后他站起来看着他们，真心实意道：“恭喜你们。”

　　叶湘抓住顾芳琉的手，笑着接受了他的祝福，陆锦意却挥挥手：“算了，不去想那些烦恼的事情，这是你们喜事，我给你准备了礼物，正好今天送给你。”

　　陆锦意说起这话，情不自禁地激动起来，他兴高采烈地把叶湘按在凳子上，再三强调：“你们在这等着。”

　　叶湘忙拒绝他：“不用如此客套……”

　　陆锦意却早已笑着走开，这一次他比她更为倔强。

　　叶湘和顾芳琉还紧紧拉着手，叶湘看了一眼后便低头笑了，顾芳琉便低头看着她问：“开心吗？”

　　叶湘由衷地点头：“再好不过。”

　　这时候陆锦意已端着盒子走了进来，他带着明晃晃的笑意，背后的阳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暖光，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温暖。

　　叶湘没忘记陆锦意之前孤单坐在厅堂里的模样，相比起来，他现在看起来开心多了，如果可以，叶湘希望他一辈子都能这样。

　　陆锦意把盒子放下，小心翼翼，从里面里拿出一个莹白色的玉佩，质感细腻、通身光滑，他轻轻把玉佩放到叶湘手里，期待地看着她道：“我这辈子没出过几趟门，以后能出门的机会更是越来越少，这是我很久之前亲自挑的，和你很相配。”

　　叶湘接在手里，赞叹着点头：“很漂亮，我很喜欢。”她不忍心在这时候拒绝陆锦意，总觉得她要是露出犹豫的神情，陆锦意便会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茫然看向她。

　　叶湘放开顾芳琉的手，朝陆锦意张开双臂，做出一个想要拥抱的动作。

　　陆锦意迟疑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下定决心，笑着环住叶湘，心里的喜悦已明晃晃展现在脸上。

　　叶湘轻轻拍拍他的肩，笑着道：“我很强大，我会保护你的。”

　　“我很好，才不需要你保护，你们过得开心就好。”

　　听见这话，叶湘心里生出一股愧疚，从情义上来讲，一边是血浓于水的妹妹，一边是抚育之恩的兄长，要是陆锦意知道她始终在利用他对付陆信的话，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叶湘松开陆锦意，看着他认真问道：“如果有一天，我们带着你远走高飞，彻底远离这里的生活，我们可以去翠远山，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你愿意吗？”

　　陆锦意却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他疑惑地看着叶湘：“你怎么突然这么想？我身上有不容推卸的重担……我从来没想过我会过那样的生活。”

　　叶湘不想说太多，但她还是拍了拍陆锦意的肩：“你可以想想，也许哪天就跟我走了呢。”

　　“到时候再说吧。”陆锦意对这虚无缥缈的未来并不十分向往。

　　叶湘也能理解，她便道：“我会想办法来看你的，你也知道我点子最多了。”

　　她一定会说到做到，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抛下陆锦意。

　　从陆府出来后，叶湘已经在想着下次进陆府的办法，顾芳琉却跟在她身边说了一句：“你们性格迥异，看起来不像兄妹。”

　　叶湘笑着轻哼一声：“我宁愿他永远那么天真，世上再多几个我这样的人的话，只会更加不太平。”

　　叶湘心情好，说完又抬头盯着顾芳琉，古怪地问：“你刚刚不会是吃醋了吧？”

　　顾芳琉才不会承认，他轻嗤一声：“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叶湘却笑着拉住他往前走：“走吧，我知道现在该怎么做了。”

　　她说得神秘，顾芳琉却一头雾水，只好被她拉着走。

　　而叶湘精准地把他拉到一家首饰行里，她趴在柜台上精挑细选半天，终于找到两根编得很精巧的红绳，她直接拍板买下，然后也不问顾芳琉的意见，便把其中一根戴在了他手上。

　　顾芳琉看她做完这一切，抬起手问：“这是什么意思？”

　　叶湘低头摆弄着自己手上的红绳，故作镇定道：“我到底是个山大王，成婚却无以为聘，这两根红绳虽然便宜，但我以后肯定会补偿你的。”

　　顾芳琉对这个意外很是回答，他轻叹一声：“你啊……”说着低下头帮叶湘系上她的红绳，连他自己都无法言明心里的情绪，但指尖的细颤却出卖了他的心。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身无长物，为此他感到愧疚，他以为自己会浑浑噩噩度过一生，却没想到在后半生会遇到这么一个人，这样的叶湘，配得上世间万物，即使把金山银山堆到她身边，他还是觉得不够。

　　叶湘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思，她无声地笑笑，反手握住他的指尖，拉着人往外走。

　　千金易散，真心难求，能找到一个与自己灵魂契合的人，叶湘已别无所求。

　　为了这场真假混杂的婚礼，几人提前很久就开始布置，但其中最为用心的还属顾芳琉，他一改以往的疏离，在这件事上大事小事亲力亲为，一桩桩一件件都要斟酌再三。

　　连他自己都讶异他的变化，他何其幸运，没有真正死亡，却已重获新生。

　　叶湘看在眼里，自然是满心喜悦的，她这才发现，在这些她时常觉得繁琐无用的小事里，她竟然也能觉出愉悦来，这种感觉新鲜又神奇，也让她忍不住沉醉。

　　有朋友，有兄长，有爱人，有两情相悦，这场动机不纯的婚礼也变得名副其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