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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通透 ...

  •   时穗说着说着突然落泪,把几个人吓了一跳,倒是李蘅璋,心疼的拉着袖子为他拭泪。
      柔声的呢喃:“穗穗……”
      时穗惊觉异常,挥挥手,吸吸鼻子,说:“嗨,被烟熏着了。”
      “啤酒喝完啦,我去拿着江阳窖!”
      元士先起身说:“我去,你们聊。”
      时穗点头,招呼着继续吃菜,有些抱怨:“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这一二年来发布的都是些阴间政令,搞得民不聊生的。”
      尔茶也无奈的说:“可不是,我们一路南下,物价飞涨,好多百姓流离失所,难民遍野,荒郊野外连树皮草根都被扒的光秃秃的了。”
      时穗叹了口气:“前些日子还征调民兵,说是要继续修建开皇运河攻打高丽突厥,这也太急功近利了。开皇末天下大乱带来的民生凋敝根本还没得到喘息,又是这样的劳民伤财,百姓苦哟!”
      元士先扛了两坛子江阳窖来放在一旁,也是一脸的苦不堪言:“上半年还征召美人,吓得百姓们连夜将自己的孩子婚配了,也不挑正庶,只怕儿子女儿进了宫一去不返!”
      时穗郁闷的叹气:“你们不知道,这赋税也是越来越重。起初说什么巫医乐工双倍税,未了半年,又加收一倍!我们家又是医庐又是商人,光是赋税都快倾家荡产血本无归了。这不是逼人揭竿而起嘛!”
      又说:“早知如此,那秦王就该发动玄武门事变,开创贞观之治,总好过现在民不聊生。我看再继续下去,怕是又要重蹈覆辙,赤地千里易子而食惨绝人寰了!”
      李蘅璋一言不发,目光之下全是时穗,心中波澜的都是时穗冬至日如何撑着才落胎的身子逃命。
      心中绞疼,眼底惆怅。
      高峙跟在李蘅璋身边久了,也不太擅长言语,但卓越的洞察力常常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问:“少爷,锦元二年秦王谋反案你怎么看?”
      时穗看着他没由来的一问,有些诧异,小心翼翼的问:“妄议朝廷会不会被抄家灭族?”
      元士先笑道:“你平时说的少了?这会子装什么矜持?”
      被拆穿的时穗根本不尴尬,笑嘻嘻的说:“活络下气氛嘛!”
      大业如同大唐,民风自由,百姓茶余饭后谈论朝廷,针砭时弊是司空见惯的事。更有文人骚客,诗词歌赋骈文檄文,把当朝讽刺的一文不值!
      时穗但也并不觉得奇怪,又问:“高大哥怎么突然问这个?”
      高峙诚恳的说:“一直觉得那事有些蹊跷,道听途说的多了,也想听听你的想法。”
      李蘅璋目光灼灼的盯着时穗,生怕时穗说出让他痛入骨髓的话来。
      尔茶明了:高峙这是在帮爷试探少爷的心思?作为忘掉过去的局外人,他到底是怎么想爷的?
      从目前来看,至少少爷不像之前那样抵触爷的身份,这是不是代表少爷心底是知道那些事情的真相的?他明白,那些都不是爷的本意。若是他没有忘记,是不是会选择原谅爷,和爷重归于好?
      时穗把酒满上了五个分酒器,分别递给他们,又分发小酒杯。
      “依我看,那事确实蹊跷。”
      高峙立马来了精神,坐直了腰杆,问:“如何蹊跷?”
      “来,走一个!”
      时穗提了一杯,一饮而尽,接着说:“冬至日谋反案发,不过七日便水落石出。原来是秦王勾结太原王氏荥阳郑氏、南朝萧氏与弘农杨氏,暗通开皇旧部,携杨氏遗孤为筹码意图谋反。”
      他一脸讽刺:“先不说查出真相的速度快的也太匪夷所思了!若是秦王真的谋划多时,连蛛丝马迹都严丝合缝,又怎会在几日之内大白于天下?这是其一。”
      众人点头。
      “其二,秦王手握京畿四方重镇之兵,三省六部尽在掌握,为何舍近求远找上开皇旧部?他若是真想谋反,就不会散了天策,而是在先帝传位之前就兵变逼宫,让当今陛下连龙椅都摸不着。”
      “其三,作为罪魁祸首的太原王氏、荥阳郑氏、南朝萧氏、弘农杨氏甚至开皇旧部。除了献祭了一个萧侧妃,柳平侧妃,其他几大世家别说伤筋动骨,连皮外伤都没有。”
      “你们说,若你们是皇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斩草除根赶尽杀绝才是王道!”
      尔茶惊讶于时穗的见识:这些事若她不是其中的棋子,怕也会被糊弄过去。没想到他竟然能如此通透,把事情的真相猜测的七七八八。
      真相确如时穗所言,是李定君忌惮李蘅璋的赫赫战功,利用他对自己的不伦之恋,寻找了和他有三分神似的人,让太原王氏以外室子的名义私下训练成细作。
      务必要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刻意的模仿自己!还给他下了昼颜和却缘,毕竟,棋子是不配拥有孕育生命的权利的。
      而这些事,从太原起兵,李蘅璋初露锋芒就已经开始谋划了。
      而后多年,随着李蘅璋战功显赫,天策府声名远播,他更加忌讳!便把尔茶和高峙放在他的身边。
      他登基之始,博弈就已经开始了。
      时穗是个意外,恰好是禁院的刺杀,让他改变计划,要让李蘅璋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成全自己的一世明君。
      他让柳玉楼撺掇萧月娘下了迷醉,前前后后挑拨李蘅璋与时穗之间的关系,做了好些虚假的证据。
      若是平时,这些虚假的证据没办法瞒天过海,可那时候的李蘅璋中了毒,心智迷醉,稍微引导就能言听计从。
      顺理成章的,他果然亲手杀了时穗的孩子,崩溃于时穗的身死。
      只可惜没能被逼迫之下被当堂斩杀,这是算无遗漏的李定君唯一的意外。
      用孩子的遗体和破碎的白茸莲蕤玉坠把李蘅璋逼的痴傻。不论真傻假痴,他都不打算留他一命!只是想着时穗或许还活着,他才勉强留下李蘅璋的命,放长线钓大鱼,一石二鸟。
      李蘅璋心中明镜一般,所以才会在事后绝望,自己全心全意的信任,从未得到过任何回应。
      他看着有着不凡见解的时穗:你这样通透的人,贪生怕死到了极点的人,为什么在秦王府察觉不对还不赶紧跑?为什么不能铁石心肠的带着孩子远走高飞。
      他紧握酒杯,时穗的话言犹在耳。

      ‘你说的我都信!’
      ‘只要你不赶我,我就不走。’

      你记得,你一直都记得我们之间的诺言!你说过要陪我到年底,陪我到冬至,陪我看看年底的光景。
      你说年底就要走,有了孩子会一尸两命。
      你说若是过了年还没死,会考虑为我生个孩子……
      穗穗,这些话还算数吗?

      高峙追问:“秦王火烧秦王妃这事儿你怎么看?”
      时穗摇头,一脸可惜:“我觉得吧,那是栽赃嫁祸借刀杀人。怕是有人刻意为之,为的就是营造秦王心狠手辣喜怒无常的假象。”
      “不仅如此,还能把开皇旧臣的亡国之恨转移到秦王身上。这个时候,陛下只用稍微拨下恩典,替他们铲除秦王报仇,进一步笼络人心,可谓一箭双雕!”
      李蘅璋惊喜的看着他,紧张的舌头打结:“你是说你不相信秦王会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儿?”
      时穗撅了嘴,顿了顿,说:“我只是根据能看到的表面证据这么推测,万一那秦王就真的孤注一掷呢?”
      “虽然说虎毒不食子,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事也不是没有!谁知道那些权贵怎么想的?”
      时穗耸耸肩,端起酒杯,说:“这年生一年不如一年,也不知道明天是个什么模样。”
      “今朝有酒今朝醉,走一个!干!”

      杯盘狼藉,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他放下酒杯,脸色潮红,眼神迷离的撑着下巴,摇头晃脑的说:“我看陛下那是与虎谋皮,世家是那么好操控的?加强中央集权必须先打倒世家贵族!不过我看现在哟……怕是早就被世家贵族挟持了。”
      李蘅璋扶着有些头晕的时穗,手背放在他的额头,说:“穗穗,你醉了。”
      “没,没有,微醺,微醺!诶,你们怎么都趴下了?”
      元士先本来酒量就浅,啤酒混着白酒,没两杯就找周公去了。
      尔茶不善饮酒,几杯啤酒下去,晕乎乎的撑着额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两杯白酒下去,缴械投降,人事不省。
      只剩下尚算清醒的高峙和李蘅璋,只能认命的善后。
      他们也找不到时穗家住哪里,只能把人带回客栈了。
      ………………………………

      李蘅璋把时穗放在自己的床上,端了温水过来。
      时穗并未醉的太过分,只是混着喝酒确实容易醉,此时的他有些混沌。单手放在额头,觉得天旋地转。
      “难受,好晕……”
      “难受还混着酒喝,不知珍重!”
      李蘅璋斥责,又不忍重了语气,看着躺着的失而复得的宝贝,认真的为他擦脸擦手。
      “穗穗,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时穗嘤咛一声,没有开口。
      “你记得我不爱吃辣,还像以前那样把好吃的都留给我。你看我吐血,焦急的满头大汗,条件反射的就去下跪。”
      他的手轻轻摩挲在他的脸颊,柔情似水,卑微道:“穗穗,想起我来好不好?不要把艾粽囊随便给人好不好?”
      他苦笑的看着不语回复的人:“你也明白那不是我的本意,你原谅我了对不对?”
      “没有孩子也没关系,我们有小艾就够了,以后我们经常去陪她好不好?”
      他弓起身子,靠在时穗的肩膀,心乱如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穗穗的味道……
      时穗皱着眉头难耐的动了动,朦胧的睁开眼,惊动了靠着他的肩膀,握着他手心的男人。
      他口干舌燥的试探的问:“平安?”
      “嗯,是我。”
      他伸出没被握着的左手,摊开,若有所思的看着李蘅璋,说:“陪你喝酒,五十金!”
      李蘅璋一愣,回忆爬上心头。

      ‘秦淮楼的姑娘陪酒一壶三十金,秦王妃怎么也值五十金!’

      他在他的手心印下一吻,深情款款的说:“把余生还你,伴君醉酒。”
      时穗傻愣愣的看着手心,挣扎的收回,放在心口,喃喃自语:“你不要我,也不要她,你是个纸片人,我不该喜欢你。”
      李蘅璋轻声歉意的说:“穗穗,那不是我的本意,每次我相信你爱你的时候,心中总是会生出怀疑你杀你的想法来!我根本无法控制!后来我才知道,我中毒了,你能相信我吗?”
      时穗点头,看着他,单手描摹他的侧颜:“我相信。”
      李蘅璋诧异不已,他从来不敢奢望时穗的信任和他的谅解。
      易地而处,若他是时穗,他也没办法相信这种异想天开天马行空的事!在经历了那些非人待遇之后,怎么能轻描淡写的做到谅解?
      他不敢置信!
      时穗淡然一笑:“因为你是纸片人,你是书里的角色,你的思维不是你的,是被作者设定好的呀。”
      似曾相识的话让李蘅璋无法理解,他蹙眉,陷入沉思。
      纸片人到底是什么?那个时候你也说我是个纸片人,现在也是!
      时穗撑着床坐起来,捧着李蘅璋的脸,说:“那不是你的想法,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想法。”
      李蘅璋皱眉:怎么越说越离谱?
      时穗怕热,喝酒喝到最后,脱了外套只穿了一件里衣,此时衣襟大开,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他跪在床上,双手环过李蘅璋的脖子,呼吸急促,面色潮红,双眼空洞无神。
      他脑子里的记忆断层,错综复杂,凌乱的记忆让他看起来混乱又痛苦,挣扎在无尽的苦海里就要溺亡。
      倏忽,莞尔一笑,歪了头,靠在李蘅璋的肩膀,温热的呼吸吐纳在他的喉结。
      “壮士,江湖救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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