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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求婚 ...

  •   尽管尔茶已经放慢了速度,还是架不住李蘅璋面冷如霜的坐在一侧当监工,不到黄昏,所有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屋里只剩下时穗日常用的东西。
      她有些怯懦,小声的问:“爷,要不还是当面问问少爷,尔茶始终觉得此时有蹊跷。”
      李蘅璋是认得时穗的字的,直截了当的审视着双手紧张的无处安放的尔茶,冷言冷语:“不必。”
      高峙从外间回来,把怀里的烫手山芋双手捧着送到李蘅璋跟前,担心受怕殃及鱼池的说:“爷,少爷说请您亲自送去。”
      尔茶大呼:“真是少爷让人送来的?”
      高峙认命的点点头,在李蘅璋冷漠的眼刀下,头皮发麻后牙酸疼。
      李蘅璋怒上心头,愤而起身,从高峙手里拿过和离书,提脚往外走。
      高峙赶忙抄起一旁的墨蓝金裘大氅,三两步上去披在李蘅璋的身上:“爷,少爷说今日冬至,夜里冷,这件大氅本就是您的,让您穿着再去。”
      李蘅璋站住,停在那里,紧握双拳,缄默不语,心中百转千回:就连这件大氅你也不愿留着!
      ……………………………………

      夕阳早就已经落下,冬至日昼短夜长,此刻也不过才刚刚黄昏,夜幕已经降临,天空已经黑透了。
      冬至是大业的大节日,朝廷也会在冬至休假七日,阖家团圆,共享太平。
      家家户户早已经掌灯,翠烟袅袅,在昏黄的灯火中碧空之上九霄。
      屋内欢声笑语的庆祝冬至以及即将到来的新年,张灯结彩的挂着绢花,制作桃符。孩子们早就已经迫不及待的穿上了新衣服过过瘾,捡来一堆的竹子放在铜盆里烧的噼里啪啦。
      路上行人几无,越往驿嘴方向走,越是安静的可怕。干净的地面上只有下弦月淡淡的月色铺洒在青石板上,光洁的反射着落寞孤寂,惆怅到无尽的远方。
      沿江的道路两侧没有掌灯,大约是更夫还在家里团聚,忘了来掌灯。李蘅璋并没有在意,拉沉了一张脸,勉强借着地面的反光摸索前进。
      斜前方出现一个演皮影戏的台子,只是这干冷的冬至夜晚,谁都回家了吃着暖和的饭菜,谁还有心思走在冰冷的大街,看这毫无温度的皮影戏?
      李蘅璋不加理会,又往前走了几步,有人提着一盏四四方方的唐灯走过来,笑道:“爷,少爷说您夜里不良于视,让小的为您送上一盏唐灯。”
      说完,不等李蘅璋反应,直接把唐灯怼到他的手里,小跑的消失在夜色里。
      唐灯四四方方,四面都用绣花针镂空成了白茸莲蕤的式样,灯火透出,在四周晕染出明暗分明的阴影。

      ‘但饮槐荫酒。喜昨昔,红绡帐里,槐花滉漾。’

      皮影戏还在上演,带着昆曲的花腔,皮影戏的主角一个坐在茶楼上,一个站在斜下方,画面停止。
      皮影戏的老板有两个人,一人提着一盏熄灭的唐灯走过来,送到李蘅璋跟前。
      “威凤朝阳,晨游紫雾,夕饮玄霜。恭请爷点灯。”
      李蘅璋微怔,接过对方手中的火石,将两盏唐灯点亮。
      二人便将两盏唐灯分别挂在道路两旁。
      “谁指示你们来的?”
      话还未完,二人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
      李蘅璋见着那两盏唐灯,与自己手中这盏一模一样,大氅下的手指划过腰间的艾粽囊,心中悱恻:穗穗,你到底想做什么?
      又走了几步,路边用绢花缠了一颗白杨树,树上挂着不合时宜的槐花,洁白的蝶状花冠在江阳的冬日里孤孤单单。

      ‘泠着东风喧笑语,报到白茸蕊上。又把蘅郎偷相。’

      又是一段昆曲的花腔,带着娇俏的从白杨树后穿出。
      李蘅璋心情本就不好,大声呵斥道:“何人装神弄鬼,滚出来!”
      话音才落,两个人从树后出来,也是拎着两盏唐灯,他们如法炮制的低头送到李蘅璋跟前。
      “资长风以举翰,戾天衢而远翔。恭请爷点灯。”
      李蘅璋不悦,沉了脸色杵在那里不动,张了张口,说:“让他出来见我。”
      一人不接话,只重复道:“恭请爷点灯。”
      李蘅璋压着怒火,耐着性子点了灯,看着二人也把唐灯挂在两侧,小跑的没影儿了。
      一时无言,继续往前走去。
      才走了几步,两个人穿着喜服,手拿团扇,正在拜堂。

      唱腔起:‘扑朔真假浑不辨,但临风私取春弓量。看我把,冰弦唱。’

      李蘅璋挑眉,静观其变。
      两个人同样提着唐灯上来:“西翥则烟氛閟色,东飞则日月腾光。恭请爷点灯。”
      李蘅璋越发好奇:穗穗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让人送来和离书,还必须我亲自送还给他?
      他眼看着二人也把唐灯放在两侧,寻思着便不想继续做人手中的玩偶,转身离开,被这二人拦住。
      二人有些为难的说:“爷,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是,您这一走,哥几个今晚的工钱就拿不到了。”
      李蘅璋挑眉,冷漠的看着他:“哦?与我何干?”
      “爷爷爷,您别走。”
      其中一人张开双臂拦住,又满脸堆笑的说:“来都来了,您要见的人就在前方,何必半途而废呢?”
      “对对对!”
      另一人陪着笑脸:“您看这大冬至的,谁都赶着回家吃团圆饭,要不是看在工钱高,你说我们哥几个也没必要大冷天的跑出来吃江风不是?还请您体谅体谅!”
      见他一言不发的凝视着,那人又继续说:“时掌柜就在前面等着,您再走几步就能看到了。他说您要是走了,他就在风口子干等一夜。”
      千言万语都没有一句时掌柜管用,李蘅璋终究不忍时穗受苦,耐着性子压着心中的烦闷继续往驿嘴走去。
      又走了几步,远远看着一个茶棚模样,一个人一身病容的斜躺着,长吁短叹,鬓眉微霜。

      ‘期年孤身相偎傍。最难忘,茶棚架下,泪花轻扬。’

      唱腔罢,也是两个人提着唐灯上来。
      “化垂鹏于北裔,训群鸟于南荒。恭请爷点灯。”
      李蘅璋一言不发,点了灯,继续走。
      一张画布上绘着白茸莲蕤,流苏缠绕着艾粽囊,上书‘偷换一生花烛事,宛转夫随夫唱。’。
      也是两个人提着唐灯上来:“弭乱世而方降,膺明时而自彰。恭请爷点灯。”
      最后两盏唐灯被放在两侧,待二人跑得没影了,他稍微站立,回头看去。一路走来漆黑冰冷的道路两旁已经被撤的干干净净,只留下十盏唐灯挂在两侧。
      江边的风吵闹喧嚣着吹动唐灯,无骨明纸上的白茸莲蕤在地上映出剪影,一圈一圈,向无尽的黑暗舒展自己的光明。
      他若有所思,捏捏了手里的唐灯手柄,缓缓往前走去。
      前方便是驿嘴宽阔平整的空地,时穗一身红衣,恰如两江水榭上唱着陆离的红衣水袖。
      他婉转唱腔,妖娆身段,短短的马尾上系了暗红的白茸莲蕤发带。
      月斜灯暗,画楼钟动,红衣水袖,贺新郎。

      李蘅璋倒要看看这人今日玩什么花腔,他走过去,拉了一张脸把怀里的和离书扔到他的身旁,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时穗踩着莲步旋转侧身挡在他跟前,扬起水袖,笑语盈盈,轻启朱唇,珠圆玉润。
      “艾蕤双,鸳鸯模样。乍暖残情送君心,把唐灯迎几度更迭。休为我,再惆怅。”
      李蘅璋不加理会,别开脸侧身躲闪,时穗连忙拉着他,笑问:“我这首《贺新郎》你觉得如何?”
      神采飞扬的自鸣得意的说:“我写的,不是抄的!”
      李蘅璋冷言冷语,双眼看着前方,说:“一别两宽,两生欢喜,自然不必惆怅。”
      时穗扫了一眼地上被风卷跑到远方的和离书,反问:“你签字了?”
      李蘅璋转过头看,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沉眸,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的说:“你可以自己去查看。”
      时穗满意点点头,他心情大好,对上对方要杀人的模样,有些犯怵,被盯得心里发毛。
      又故作镇定的转移话题,拉着李蘅璋的大氅,说:“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件我穿着一点都不合身的衣服会在我的衣柜里,而且我还宝贝得紧,原来它的主人是你。”
      李蘅璋听了,神色微微黯淡,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时穗转身,从附近的鱼尾树下拿出东西,含笑的走回来,在李蘅璋跟前单膝跪下。
      双手捧着橙红的宫灯百合,仰视着一脸错愕的李蘅璋。
      “水榭初见,你一身落寞,却濯濯如春月柳,朗朗如日月之入怀,见之不忘。”
      “白兰沁香,剑身挺拔,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傀俄若玉山之将崩,一见倾心。”
      “从此,目之所及,皆只有你的身影。”
      “尔其天为容,道为貌,浮四海,横八荒。堪堪明世,颠沛流离,乱我柔肠。”
      “君未娶,我未嫁,此生此世,君可愿与我奉巾栉之欢,共白首之媒。”
      李蘅璋愣然矗立,宛如雕像,被凌乱的江风打乱了思绪。他微微张口,低头看着言笑晏晏的时穗,有些反应不过来。
      和离书的触感还在怀里没有远去,时穗的话却像是喷涌而出的岩浆,将他冰冷失落的内心从地底托起高高在上。
      时穗拉着他的手,把宫灯百合放在他的手心,从怀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唐灯样式的首饰盒。
      打开,一对雕着白茸莲蕤式样的对戒放在放在里面,借着熹微的灯火大体看了个囫囵。
      时穗把对戒拿起,一改笑意,庄严肃穆的问:“李蘅璋先生,您愿意与时穗先生结为夫夫,矢志不渝、风雨同舟吗?”
      李蘅璋呆站在那里看着时穗的独角戏。
      时穗莞尔:“不说话就是愿意。”
      然后拿起一枚戒指戴在李蘅璋的无名指,又装模作样的问了自己。
      带着笑意,暖心又幸福的看着李蘅璋,认认真真的说。
      “我愿意!”
      托着李蘅璋的手把戒指给自己戴上。
      十指相扣,搂着李蘅璋,靠在他的肩颈,小声说:“我们成亲了,我的先生。”
      李蘅璋还未回过神来,僵直的站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
      陡然间,一阵巨响,天空中绽放礼花,巨大的白茸莲蕤在二人的头顶花开满空,无数的宝相花升到黑幕中,争先恐后的开到天边。
      烟火下,时穗拉着李蘅璋走到驿嘴的空地中间,在一个被黑布遮盖的东西面前停住脚,他伸出手拉着黑布一角,冲李蘅璋点头。
      二人手上用力,将黑布拉开,十盏唐灯围绕着二人在四周同时点亮。
      一盏巨大的唐灯立在二人跟前,旁边的人送来系着红绸的火把。
      时穗与李蘅璋点燃了唐灯。
      火光熠熠,缓缓升空。
      一时之间,在巨大的无骨唐灯带领下,白茸莲蕤闪闪光晕。四四方方、光怪陆离的唐灯从四面八方升起,把无数的白茸莲蕤升上天空。
      江水湍急,曲水流觞,白茸莲蕤水灯点亮了江水,浩浩汤汤流向远方。
      恍如白昼,交相辉印。
      时穗牵着李蘅璋的手站在江边,笑道:“把长空千盏,流曲水万方,绽十万银花,共祝永生之好。”
      李蘅璋恍惚间以为自己在做梦,明明前一刻眼前的人还送来了和离书,要和自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作何转眼间又送上唐灯烟火,水灯祈福,共结连理?
      他松了松手,手中的唐灯应声落在地上,被灯芯烧毁的一干二净。
      他搂着时穗,紧紧的把人扣在怀里,毫不客气的对上他能说会道的嘴,竭尽全力,贪婪的留恋他的温度。
      他不愿多想,即便是梦,他也甘愿沉沦。
      无骨唐灯默默升空,万方水灯缓缓流淌,时穗回搂着李蘅璋,用自己的身体回应他的深情。
      三拜九叩,十对唐灯,山呼万岁。
      成败与否,云卷云舒,与君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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