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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薜荔无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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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淇微笑道:“你甚么都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你们将这里都搜遍了,既寻不着,那还能在哪里?”
曹承斌吁了口气,道:“如此,便只好有劳简公子辛苦走一遭儿了。”向着郦琛一指,道:“外头已经备下了上好的良驹,从这里到落霞谷,取去池州的官道,快马行程,不消五六日便好打个来回。便是算得宽裕些,再加你一日周延。七日之后你若不来,咱们便把这俊秀的小后生零切碎割了,看简公子你可心疼不心疼?”
简淇端起杯来,浅浅啜了口茶,道:“这人不过是我一个病人。那剑谱如此要紧,哪里便能用来换了?”
曹承斌笑道:“你不用来打马虎眼。实话跟你说罢,你两个进了这店的第一日,咱们便有人盯上了你们。照他说来,你待这小子的光景,哪里又是当他寻常病人了?当真伺候亲娘老子也没这般周到用心。那剑谱虽然要紧,毕竟是个死物,哪里比得上这活宝贝贴心?哈哈,哈哈!”
郦琛心下大怒,暗道:“这人如此辱我,待我手足重得自由,非同他拼命不可。”
简淇却不动声色,微笑道:“原来如此。”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道:“也罢,曹当家自己不肯去落霞谷,我去替你们跑一趟便是。只是我这朋友体弱,这几日里,须烦劳你们好好照料。”曹承斌见他一口答允得快,反倒有些疑惑,一面道:“那是自然。简公子你只消言而有信,咱们自当把这位漂漂亮亮的郦公子,一根头发也不少地交回你手上。”
简淇道:“我这朋友臂上受了伤,须每日更换绷带药物,一应物事都在那边的药箱里。” 曹承斌顺着他眼光看去,见屋角有个木制药箱,道:“我理会得。”
简淇又道:“他还有旧年的经脉损伤,亟需调理。那药箱的第三格抽屉里有个绿玉小瓶,装的便是他伤药,劳烦曹大侠去取了出来。”曹承斌见郦琛身上有己方的两柄剑架着,谅对方也不敢捣鬼,当下走去,拉开了药箱上第三个抽屉,果然有个小小玉瓶,碧绿通透,甚是精美。简淇道:“这药每日须给他服上一丸。今日我出去的早,还没给他吃过,就有劳曹大侠了。”
曹承斌好不耐烦,心道:“这姓简的恁地婆婆妈妈事多。”打开瓶子,倒了一粒丸药在手,捏住了郦琛脸颊,往他口里便塞。简淇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多谢你。”将茶杯往桌上一放,曹承斌只道他要动身,道:“彭小四,去给简公子牵马过来。”彭小四应了一声,正要出去,简淇道:“也不必忙。”提起壶来,给自己又斟上了一杯茶。
众人不知他是何用意,看着他好整以暇地拿起茶杯,送到嘴边,慢慢啜饮。曹承斌皱眉道:“既说定了,又何必在这里拖延辰光?”那陆姓少年却最是性急,又兼年少气盛,见状再也按捺不住,一挥手,一枚袖镖直奔简淇右手而去,啪地一声,将他手中茶杯打了个粉碎。
曹承斌心道:“这姓简的武功可不怎么地,若不为他是药神门下子弟,还真不消这般费事。”跟着便见他手指间渗出血来,想是被碎瓷片割破了手,当下大咧咧地拱了拱手,道:“得罪,得罪,我这陆兄弟性子急躁,可不是有意跟你过不去。简公子早一刻上路,便早一刻回来,到时候人货两讫,岂不是大家便宜?”
简淇道:“虽如此,我总有些放心不下。”眼睛看着郦琛,道:“他伤后体弱,经不住你点他这几处重穴。劳烦你替他解了罢。” 郦琛情急间冲开的只有哑穴,过后那姓陆的少年在他身上又补点了两处穴道。曹承斌心道:“这姓郦的小子不会武功,又伤了手臂,便解了他穴道又能如何?”然而毕竟不甚放心,想了一想,点了郦琛腿上“曲泉”,两肩“云门”,将其他穴道解了,道:“我只用两成力封了这几处穴道,总不要紧罢。”
简淇道:“也罢了。只是最多过三四个时辰便要解开另点,不然血脉不畅。他臂上有伤,恐落下疾患。”曹承斌心道:“这姓简的一心都在这小子身上,看来倒不怕他在剑谱上捣鬼。”放下心来,笑道:“不过是七日工夫,姓曹的拍胸脯担保,决不怠慢了这位……这位郦公子便是。”
说了这句话,只闻到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不禁抽了抽鼻子,道:“你手上受了伤,可要包扎一下?”
简淇微微一笑,伸出右手来,五指张开。他一只白皙的手掌上染满了鲜血,被碎瓷片割破之处仍不住流出血来。曹承斌心中一动,忖道:“只一点割伤,哪里来的这许多血?”一念未毕,忽地脑中一阵晕眩,脚下立足不稳,踉跄了一下。便在这时,呛啷、呛啷几声,身边众人手中的刀剑纷纷落地,跟着身子摇摇欲坠。他心知不妙,伸手欲去拔剑,手指甫触到剑柄,便觉四肢酸软,浑身的力气不知何时消散得一丝也无,身不由己地向地下瘫坐下去。顷刻之间,屋里众人尽皆倒地。
郦琛又惊又喜,向简淇看去。简淇向他微微一笑,忽地身子一软,从椅中滑了下来,坐倒在地。郦琛大惊,叫道:“牧谦,牧谦,你怎么啦?”
简淇道:“不妨事。你运功冲开穴道以后,便把绿瓶里的解药给我一丸。”
郦琛依言闭上眼睛,运气解穴。又听简淇道:“你别着急,慢慢来,小心岔了内息。”
郦琛身上穴道点得原浅,全力以赴之下,不消多久便解开了。他手足方得自由,便一跃跳下床去,看视简淇,却见他双目紧闭,呼吸细弱,已然晕了过去,不由得心慌意乱,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药箱边,去抽屉里寻那绿玉瓶子。他心中说不出的害怕,两手发颤,把那瓶子拿在手里,一连拧了几下,好容易才打开了。当下在地下扶起了简淇,将一粒药喂入他口中。
郦琛将简淇紧紧抱在怀里,觉得他身子温暖,呼吸如常,才略觉心定。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怀里人的脸,正觉得这一刻长得漫无边际,简淇眉睫微微一动,已然醒了过来。郦琛大喜,道:“你没事罢?”简淇微笑道:“不过是令人昏晕的迷药,你紧张甚么?”
郦琛长出了口气,道:“只是迷药?我还道是甚么厉害的毒药。你怎地把自己也药倒了?”简淇笑道:“我在那茶杯上抹了‘薜荔百虫膏’。这膏遇血生成迷瘴,无色无味,算得是天下第一等的迷药了。只是用自身鲜血引发,我虽含了能辟百毒的药物,却也抵受不住,只好骗他们先给你吃了解药。”
郦琛这才放下心来,忍不住埋怨道:“你药师门下的奇毒怪药,怎地不给他们下一剂?却用这等笨法子,害得我好担惊受怕。”简淇愣了一下,道:“你以为我是甚么人,哪里会随身常带着许多毒药?药师门下不得杀人,便不能用无药可解的剧毒。我身边只有几枚防身的暗器,在廊上同那两人动手时便用完了。何况那针上敷的也只是使人麻痒疼痛的药,不是毒药。”
两人说话间,郦琛觉得简淇的身子仍是软绵绵地,道:“怎地这解药总不见效?”简淇道:“‘薜荔百虫膏’融在血里,药力一时不得便散,要过得一会儿,等解药全部行开,才能恢复气力。”郦琛道:“那我扶你上床歇歇去,这硬地下睡得可不舒服。”他受伤的右臂兀自缠着布条,十分不便,半扶半抱,好容易才将简淇放上床去。
简淇转头看向地下一干人,道:“这可是没来由的麻烦找上了门,那个郑元化我听也没听说过,却硬派是我杀的。”
郦琛笑道:“我正要同你说,郑元化是我杀的,埋在了你们的药圃里。不过剑谱甚么的我可没见,不晓得为甚么他们认定是你师徒拿的。”
简淇道:“你为甚么杀他?”郦琛道:“那人是个强盗,要……要抢我的东西。”几步走到曹承斌身边,道:“有没有一种药,让人吃了便说实话,问甚么都一五一十地供出来?”
简淇皱眉道:“有是有的,只是那等药乱人心智,用过后轻者罹上失魂之症,重者全身血脉逆行,便有性命之虞。”
郦琛拍手笑道:“既然有这样的药,那最好不过。你给我一枚,我来给这姓曹的吃了。”
简淇愕然,道:“你同这人有甚么深仇大恨?”郦琛道:“当初官兵来查抄我家里,这人便是个带头的。这会儿又在这里追问甚么剑谱,这里面定有许多古怪,我要好好地审他一番去。有那令人吐实的药,给他吃了,岂不省了逼供的力气?”
简淇摇头道:“那药是不能用的。你没听我方才说的,那药于人大有遗患?”郦琛道:“便有遗患,落在这人身上,却又有甚要紧?”简淇闭上了嘴,摇了摇头,意态甚是坚决。郦琛心道:“牧谦的迂腐君子脾气又发作了。像这等渣滓,若是全身血脉逆行死了,那才好呢。”然而瞧了瞧简淇的神气,知他心意已决,说甚么也是枉然,想了一想,提起剑来,向地下的曹承斌走去。
他将瓶中解药喂了曹承斌一粒,对方不久便即苏醒。郦琛也不打话,嗤嗤几剑,刺入他“大椎”、“天豁”、“俞府”三处穴道,曹承斌登时疼痛难当。
郦琛这一手却是效法当日荣长庚对付郦文道的法子,他内力不足,只是曹承斌的武功比之郦文道大有不如,这时更是手足酥软,全提不起一丝内力相抗,只痛得浑身发颤,初时还强自忍耐,不多时便不禁呻吟出声,愈叫愈是响亮。
简淇在床上听着他不绝连声地惨叫,颇感不忍,向郦琛看去。却见他丝毫不为所动,嘴角更带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心下一凛,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郦琛这时候心中只想:“这法子看来好用的很。哪一日捉到了荣筝和郑晔两个恶贼,便也这般炮制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