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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别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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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莫斯垂头丧气地往回飞。太阳已经升起来多时,他和第八打得太久,帕雷萨现在已经醒过来了——他本来是打算趁他醒过来前回去的。这下可好,要解决的问题根本没解决,回去还得面对帕雷萨的阴阳怪气:这家伙一睁眼看到椅子修好了,自己却躺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对他发脾气呢!
赫莫斯现在已经不能理解走的时候地自己,为什么要放帕雷萨在地上睡一晚上不管——他记得自己当时想到的理由,帕雷萨眠浅,把他搬到床上肯定会弄醒他,然后帕雷萨就会拉着他继续吵,而且还得问他去哪,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又会引出很多地问题,而问题的答案又会引来刺人的嘲讽。可是现在的赫莫斯回顾一下——帕雷萨当时稍微睡了一觉,没准情绪就又变了,不想和他吵了,但现在,睡了一晚上地板,发现他不告而别也没留早餐,这么积攒下来,他一回去,帕雷萨是一定会先和他吵一次再说别的。而且以这家伙这几天表现出的过于敏感的疑心病来看,没准他们又要陷入“你是不是想结束了”“你是不是厌烦我了”“你是不是不爱我了”的各种循环。赫莫斯继续推演下去;然后帕雷萨可能又会说些难听的话,而他现在没有契约兜底了,要是当时没控制好自己,失去理智对帕雷萨做了点他发誓不会做的事情,那他这几十年来辛苦建立起的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帕雷萨又要和他分手了!……
好吧这是最极端的坏情况,发生的概率比一根头发丝还小。
……但也是有可能发生。
赫莫斯于是从垂头丧气地飞变成了焦躁不安地飞。他现在觉得十几个小时前的自己不可理喻——怎么能放心地把帕雷萨一个人扔在家里,还没把他抱到床上,还没给他留好早饭,最重要的是——怎么能走!怎么能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如果……万一……
赫莫斯降落到他的洞穴前,正要撕开入口处的结界,突然察觉了什么。空气中残留着魔力和气味的讯息,告诉他造访者的身份——
莱尼·盖沙!
赫莫斯几乎是变成一道风冲回家,冲回那栋房子。莱尼·盖沙,哈哈哈,帕雷萨的好朋友。该死的好朋友。莱尼·盖沙和帕雷萨的关系非常好,和赫莫斯的关系非常差——准确来说是,一般时候,盖沙反感赫莫斯,赫莫斯无视盖沙。
现在不是一般时候。帕雷萨可能正处于摇摆不定的时候,而莱尼·盖沙是一道推力,把帕雷萨推向远离赫莫斯的地方。该死的莱尼·盖沙,该死的老不死的法师,该死——帕雷萨会不会已经走了,盖沙有能力带帕雷萨走,而他会看到一幢空荡荡的房子,一张帕雷萨亲笔写的便条,告诉龙你就在这儿一个人呆着吧——
他站在客厅里,进得太快了,门被他弄坏了,搞出的响动也让客厅里的俩人吓了一跳:莱尼·莱尼立刻站起来,举着法杖捏着手指一副准备打架的架势,帕雷萨虽然还坐着但显然也吃了一惊,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莱尼率先收起法杖。
“恕我无礼了,我只是没想到您回自己家还能闹出强盗的动静。”法师对赫莫斯假笑了一下。
“他平时不这样进门的,”帕雷萨说,“可能今天有什么急事吧……”他呷了一口茶,然后对赫莫斯笑了。赫莫斯一直觉得帕雷萨假笑起来特别恐怖,因为他看起来好像是在真笑。
“你回来的比我预计的要早,”帕雷萨说,“真叫我惊喜啊。”
赫莫斯心下盘算:帕雷萨在阴阳怪气,帕雷萨不希望他这么早回来,帕雷萨觉得他打扰他和好朋友的快乐时光……所以他应该……
赫莫斯于是说:“我想到了一种新的甜点做法,迫不及待要尝试一下——盖沙先生也留下来吃午餐吧?请不要因为我觉得不自在,我不会打扰你们的。”他说着就往厨房走。
法师却看起来更不自在了,对赫莫斯说:“我们已经聊完了,刚刚正在告别。那么帕雷萨,我走了。”
帕雷萨站起来:“我送送你吧。”
他俩出去了。
赫莫斯坐在沙发上。他听到他们走到门口时,法师对帕雷萨说:“帕雷萨,呆在这儿不是你的义务。”
“我知道。”帕雷萨说,没有更多反驳什么。
赫莫斯抚摸着自己的手背上冒出的麟片。如果在早几十年,他可能真的会按捺不住冲过去刺穿莱尼·盖沙的脖子。他叹了口气。那些麟片随着他的叹息收回去了。
*
莱尼实在是觉得龙的这番操作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以怀孕为借口,利用帕雷萨的责任心,逼迫他放弃在人类社会经营得不错的生活,回到黑渊这个他事事都受制于龙的地方。可是他看着帕雷萨自从赫莫斯回来后就难掩喜色的表情,知道自己在目前说什么对方都不会放在心上。虽说他也知道,帕雷萨并不是那种会恋爱上头忍耐牺牲的人,但他实在也想象不出在黑渊和龙呆上十几二十年能是什么好事。
“要是你改变主意,不管过去多长时间,我随时都欢迎你的加入。”法师忍不住在离开前又说了一句。他的朋友笑出了声,一副了然的样子,意味着他明白他在想什么,他到底想说什么。
“谢谢,”帕雷萨说,“我会的。”
*
帕雷萨并不想说他在敷衍莱尼,虽然他实际上就是在敷衍。真的,他只是觉得太麻烦,莱尼讨厌赫莫斯,赫莫斯也讨厌莱尼,可这俩都是体面人,没有实打实的冲突表面上就可以维持得马马虎虎,既然如此——帕雷萨干嘛要费事去让他俩互相理解,看对方顺眼点呢?
莱尼总能立刻看到帕雷萨和赫莫斯关系里最糟糕的部分——离开社会,来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听起来确实像坐牢——但是帕雷萨不需要纠正莱尼,他自己知道他虽然不是在度假,但也不是在坐牢,这就可以了。他不需要对莱尼在这种无谓的议题上纠缠太多。当然,听别人对他表达他对友善和接纳总是一种好的体验,会带来一种成就感,他成功笼络了他们。而莱尼在成就感之上还有另一重愉快,因为莱尼是他的真朋友。
总之,帕雷萨心情大好。接待了朋友,打发了无聊,朋友刚要走赫莫斯正好就回来了。他现在已经扫清了昨晚和今早积累的郁结。他回到客厅,赫莫斯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好像龙是从他走进房门之前就一直听着他的脚步声,越过墙壁的阻隔,用目光追随他的位置。他一向很喜欢被龙这么看着,但前提是——
赫莫斯的表情没有这么忧郁。
所以这头怀孕后性情大变的龙该不会吃醋吃出新境界吃起莱尼·盖沙的醋吧?!
帕雷萨坐到赫莫斯身边。他给自己打气,他毕竟又没做错什么,放朋友进家天经地义,就算朋友是恋人不喜欢的人也是如此。而且他之前还痛定思痛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言行,他绝对不会再犯上次把赫莫斯和法尔蒂娜相提并论的错误,总之就是:他会哄好赫莫斯的。
他抓住赫莫斯的手,亲了一下赫莫斯,满意地看到龙一愣,脸上的忧郁淡去了几分。
“什么甜点的新做法啊?”他笑着戳破龙刚刚撒的谎,然后问:
“你去哪了?”
而这绝不是一种敷衍,帕雷萨发誓,哪怕他其实毫不关心龙去哪了——难道不就是出去转了转散散心吗?他昨天晚上让龙生气了,所以这头龙为了报复他,故意把椅子修好,把他晾在地上睡了一晚,还出去瞎逛让他一醒来就发现自己找不见他——多可爱啊。
“去第八那里。”赫莫斯回答说。
帕雷萨闻言不禁有点紧张:赫莫斯很少因为闲的无聊去拜访沃尔夫。
“出了什么事吗?”
“私事,”赫莫斯说,“不是什么大事。”他没有进一步解释,所以这是龙自己的私事。龙有什么只关乎他自己,而不关乎帕雷萨的私事呢?
但既然赫莫斯不想多说,帕雷萨也不打算多问。他现在觉得这是个好时机,把他之前演练许久的话说出来。
“昨天晚上,”他对龙说,“是我反应过度了,对不起。”
赫莫斯的反应完全符合帕雷萨的期望——一丝丝受宠若惊。他相信自己离把龙哄好就差一步了:在表现得和颜悦色之后,再表现得有求必应。他继续说道:“那个契约,如果你想恢复的话,那我们就恢复吧。”
赫莫斯闻言,表情顿时冷下来,还把手从帕雷萨那里抽了回去。
帕雷萨:……?
赫莫斯冷笑着对他说:“我现在不想恢复了,没它确实比有它舒服——从现在开始,你说话小心点。”
“哦,是吗……”帕雷萨干巴巴地说。他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赫莫斯主动和他说,“我们把那玩意恢复吧”,可以,但他这么说,不行,因为那是限制龙的契约,因为赫莫斯长久以来都没能摆脱对他的疑神疑鬼和患得患失,因为他刚刚接待完和赫莫斯互相反感莱尼·盖沙——现在复盘毫无意义,帕雷萨迅速对自己说,他已经犯了错,该怎么弥补?转移话题。说点什么好?
有了。
“我昨天晚上梦到我们的女儿了。”帕雷萨说。
赫莫斯审视着他。
“哦?”
“她……她在和我们玩捉迷藏,先把我给找着了。”帕雷萨开始信口胡编。一句嗨爸实在没什么可讲的,而且那个梦里没有赫莫斯,如实告诉龙又让龙生气了怎么办?
赫莫斯挑眉。
“她长得和我挺像的,”帕雷萨说,“和你也挺像的……”他其实已经想不起来梦里的小女孩长什么样了,只是模模糊糊有个印象。
赫莫斯看上去稍微放松了些。帕雷萨重新握住了他的手。他想,他应该再说点好听的话,一些好听的真话。但是说出口时,又是责怪:
“你怎么走之前都不说一声,连张便条都不留。”
“抱歉,”赫莫斯说,“我以为我能在你醒过来前回来。”
“又出了什么意外情况吗?”
“不是,只是单纯估计错了……”
帕雷萨轻轻笑了一下。
“或者是觉得,让我一醒来发现你不在,为你紧张一下也挺好的?”
赫莫斯张张嘴,似乎马上就能吐出一些否认的句子,但最终那些否认没有说出来。他问帕雷萨:“你紧张了吗?”
帕雷萨把手指插到赫莫斯的指缝间。
“我不紧张,”他诚实地回答他,“我难过。现在你在这里,我高兴。”他倾过身来【】。
赫莫斯却把他按回去。
“是这样的,”帕雷萨听见这傻【】对他说,“我又改主意了,我们还是先把那个契约恢复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