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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回到正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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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思是送走她。”赫莫斯说。他们在雪地里前进,所到之处风雪停息。“我们可以再生一个龙裔,如果你想……”
“我不想。”帕雷萨回答。
他们走了一会。赫莫斯尝试去拉帕雷萨的手,但帕雷萨甩开他。
“你早就应该知道,我是个溺爱孩子的父亲,我的孩子犯任何错误,我都可以接受。”帕雷萨说。
赫莫斯沉默片刻。
“……是的,我知道。对不起,是我刚才太愤怒了。”
帕雷萨停下来,转身看着他,在对视中,帕雷萨逐渐流露出沮丧和失望。
“你不知道,”帕雷萨说,“没关系,你慢慢会知道。现在,我知道为什么我必须在这里了。”
赫莫斯轻轻抿起嘴唇。刚才那一点妥协和软化顿时烟消云散。
“好啊,把她留在我们身边,你去溺爱她,”龙说,“但我不会像姑息雷蒙娜一样姑息她。如果你没能阻止她犯错,我就用我的方式让她不敢再犯。”
他看到帕雷萨握紧了拳头,不过,没像刚才一样把他摁在地上揍他。
帕雷萨转身,继续往赫莫斯刚才指的方向大步前行,去找他的女儿。
*
它又累,又冷,又痛。伤口愈合,它终于不再流血,于是把自己的形态转换了一些,身体变得更小,更轻,御使同样的力量能把自己送更远。它努力继续向前逃,因为它不想死,可那道熟悉的力量追上它,阻拦它。它被困在原地,疑心自己将要死去,因为它犯了大错,那是它在出生前,有意识起就知道的底线——不可以伤害到“他”。
它金色的眼睛里流出眼泪。
那两个——它的双亲,它的创造者,庇护者,能够毁灭它的存在走近了。它不被允许逃离。
*
帕雷萨心情复杂的看着雪地里蜷缩着的小孩,她看起来五六岁大,有一头银白的短发,额角的两绺是淡蓝色,一对角从头发里伸出。她没有露出她的翼,但露出了她的尾巴,身上大部分皮肤都披着鳞片,饶是如此,还是叫人疑心她这样单薄弱小的身躯,在刀子一样的冷风里是否会觉得冷。
帕雷萨解下自己的外套,快步走向她,把外套披在她身上。
“没事了,”他说,“你安全了。”
“对不起,”孩子说,“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我一直感觉得到你,我一直想见到你,我只是想碰碰你,我没有想到……”
“是我太容易受伤了。已经没事了。”帕雷萨说,“他不该那样对你,我会让他对你道歉的。”
赫莫斯冷哼一声。
帕雷萨继续说:“他不会再那样对你,我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孩子犹犹豫豫地看着他。这时候赫莫斯说:“我不杀你了。现在,站起来,别哭了。”
帕雷萨回头瞪了他一眼。接着,他直接把孩子抱了起来。
“你哭也没关系,”帕雷萨说,他往回走,“这是我们的错,吓到你了。本来我们想好好迎接你,亲口告诉你我们多期待你,给你介绍你的家,你的房间,你的玩具。对了,还有询问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她靠着他的肩膀,嗫嚅着说:“海尔特里帕斯。”
“真好听的名字,比你父亲的真名好记多了。”
赫莫斯又发出一声冷哼,接着开口道:“你还有一个名字,叫蒂青,记住,以后叫这个名字也是在叫你。”
帕雷萨站住,转向赫莫斯,恶狠狠地命令龙:
“闭嘴。”
*
帕雷萨抱着孩子走进家门,身后跟着幽灵一样的赫莫斯。因为他动手打龙又出言不逊,赫莫斯冷着脸,闭着嘴,一副要冷眼旁观的架势。
帕雷萨把孩子放到沙发上,揉揉发酸的手臂。不知道是不是拖着一条大尾巴,这孩子比普通的五六岁小女孩沉多了。那么现在,他该干什么呢?
帕雷萨发现自己不知道。他没问过赫莫斯这些琐碎的小事。
他回忆了一下,雷蒙娜小时候,都是怎么照顾她的?
他发现自己也不知道,是女仆负责,他只过问大概情况,仍旧不用管这些琐碎的小事。
他不得不开始回忆起自己小时候……嗯……带、带她去玩?
赫莫斯终于旁观不下去了,走过来。
“我带她吃点东西,你去帮她找衣服。我放在儿童房的衣柜里了。”他说着,抓住幼龙的手,她明显抖了一下。
帕雷萨觉得于情于理自己不该同意赫莫斯的提议。
“我带她吃东西吧,”帕雷萨说,“在哪?”
赫莫斯一副不想告诉他的模样。帕雷萨抱起双臂,看着他。他们对视了几秒,龙松开了抓着孩子的手。
“这是唯一一次。”赫莫斯说。
帕雷萨:?
赫莫斯不解释,转向他们的女儿。帕雷萨突然觉得一个霹雳划过脑海:赫莫斯不会还要哺乳吧?!
龙没有哺乳,没有人类意义的那种……帕雷萨吃惊地看着龙让自己的手指出现一道伤口,把冒出血珠的指尖塞到孩子嘴里。大概只有十几秒,赫莫斯就把手指抽走。他的手指顷刻恢复如初,光洁无痕。
帕雷萨明白过来:赫莫斯本来的打算是把还要给孩子喂血的事瞒下来。
他正要质问什么,事情却还没完,赫莫斯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幼龙,说:“别自不量力,你会死。”
帕雷萨下意识地看了眼小孩,发现她已经大变模样,就在他移开视线的一瞬间:双翼在大衣下鼓动,仿佛随时都会展开,鳞片覆盖了整个躯体,指尖伸出尖锐的利爪,头上的角也变得锋利尖锐起来。好像因为吃了父亲的几滴血,她不仅恢复元气,还获得了比此前更盛的攻击性。更让帕雷萨觉得惊悚的是,她,幼龙,金色的竖瞳一眨不眨盯着刚刚喂她血的龙,眼神不是子女看父母,而是野兽看猎物。
……而赫莫斯也没有在用看子女的眼神看着她。龙没有像她那样变化,而是让一个庞大的虚影浮现出来——是赫莫斯原本的头的大小,鳞片尖锐,长角穿过房顶,金瞳如同两盏灯。
他向她露出一排利齿。
两头野兽向彼此示威,展示自己的力量。帕雷萨感到一种原始和野蛮,以及它们的非人类性。他想,赫莫斯是因此才不打算让他见到这个场面。但也是因为这个 ,赫莫斯才特意要让他看看:他们的女儿不是人类小女孩。
但是……他思考着一会儿该怎么和赫莫斯谈谈,问题不在这里……
很快,龙和幼龙的对抗结束了,小龙的鳞片刷啦一下子收回皮肤之下,大衣也重新平整地贴到她后背上。她向后一缩,把半张脸埋进领子下面。她眨巴眨巴那双金色的大眼睛,眼泪很快积蓄在眼眶里。
“对不起……”她小声说。
“没有下一次。”赫莫斯说,接着不由分说把她抱起来。他没有把孩子拎起来,或者把孩子拖起来,而是像个正常的成人抱起正常的小孩那样,轻盈小心地抱起这个孩子。帕雷萨迟疑了一下,没有说出阻拦的话。可是赫莫斯转向他时,却好像听到他说了什么阻拦的话似的,表情还是那么不快。
“我去教她穿衣服,”赫莫斯说,“你饿了吧,自己做点东西吃。”
他说完,走了。
*
帕雷萨中途去看过两眼,没有发生什么他担心的场面。第一次他瞧见赫莫斯教孩子系领结,第二次他瞧见赫莫斯让孩子捏玩具,赫莫斯说话总算不像个训练新兵的教官了,而是和声细语的。一切步入正轨,正常如他们之前的设想。
“教她感受力量,很枯燥。“赫莫斯注意到他,于是说,“你先去吃饭吧。”
他看了一会儿,果然很枯燥。赫莫斯让她把不同材料的玩具一个个握在手里,然后开始施力,从完好到捏碎。赫莫斯把碎片复原,扔回盒子里,拿下一个。
帕雷萨放心地回去了。
等帕雷萨吃完晚餐,赫莫斯才终于出来,一个人。
“她玩累了,已经睡觉去了。”赫莫斯说。他没有选择坐在摆着饭的位置上,而是把椅子拉到帕雷萨身边。他问帕雷萨:“你的手还疼吗?”
“还好。”帕雷萨回答。它现在只有一些隐痛,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可赫莫斯还是握住帕雷萨的手。
帕雷萨感觉赫莫斯很沮丧。
治疗,治疗接着变成亲吻【】。
帕雷萨没有拒绝他。
【】
帕雷萨说:“今天总算在最后回归正轨了。”
“本来不该是这样。”赫莫斯闷闷不乐。
“你太严格了。”
“这是我的底线——本来是——她应该给你带来快乐,而不是痛苦,绝对不是一上来咬掉你的手。”
“你把底线放低一点:她不想伤害我,对我道歉,不用人教就知道我是她的爸爸,”帕雷萨弯弯嘴角,“她还说她一直想见我。”
“知道怎么骗人的小骗子。和你一样。”赫莫斯突然朝他发难。
“分明是和你一样。”帕雷萨立刻反击。
赫莫斯不说话了。他一不说话,帕雷萨的态度又软化下来。
“我觉得还不错。啊,明知故犯嘛,有我小时候的风范。”
“……哦。”
“所以你要多多包容一下,不要那么苛刻,第一次犯错就那么凶。她以后会恨你的。”
“……”
“第二次犯错最好也不要那么凶。第三次就小惩大诫一下……”
“帕雷萨,”赫莫斯无奈地说,“我不会随随便便就打她的。我知道你不喜欢。”
“说话太凶也不行。”
“……行吧。都行。”
“对她为你差点杀死她道歉。”
“不。没商量。”
“一个孩子呆在一个差点杀死过她的家伙身边,怎么会好受?”
“要是她真不好受,道歉也不会让她舒坦起来。而且,帕雷萨,我们是龙,对龙来说,因为触怒更强者而被杀是天经地义。”
“可你不是更强者,你是父母,是保护她的人。”
“这我已经告诉她了,”赫莫斯看着帕雷萨的眼睛说,“我已经答应你,不会再杀她。我会庇护她,直到她成年。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我已经告诉她了。现在,她知道自己很安全,并且有恃无恐。”
“……好吧。”帕雷萨妥协了。
赫莫斯终于露出一个笑容。【】
*
第二天,帕雷萨睁开眼睛,映入眼帘是幼龙那一张还残留着细鳞的儿童脸,吓了一跳。
“爸爸,”小女孩腼腆地向他笑,“我是想来告诉您,谢谢您起的那个名字,我很喜欢。”
帕雷萨反应了一下,意识到她在说“蒂青”。他想起昨天往家走时,赫莫斯那么凶地命令这孩子记住这个名字,他当时心想,完蛋了,这名字以后肯定会让她心生反感。
“哦……是吗……其实你不用因为是我起的就喜欢……要是以后你自己有更喜欢的名字,咱们也可以换。”他委婉地说,担心孩子因为讨好他而说违心话。
“没有没有,不是因为您起的才喜欢,”海尔特里帕斯说,满脸幸福,“父亲给我解释您这个名字的寓意了——您希望我做一个像童话里的蒂青那样有恃无恐,四处闯祸也没关系的女孩(此刻,呆在厨房偷听此处对话的赫莫斯捏碎了手里的鸡蛋)!谢谢爸爸的祝福!”
帕雷萨:……
帕雷萨:“你喜欢就好。”
帕雷萨:“你父亲在哪?我找他有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