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里的另一个我》张小冰

9、从这里开始

　　顺着石级一步步向上，走到一座墓碑前，上面有一个男人的肖像，浓眉大眼，方正脸，正在对着我微笑，我蹲下把花轻轻放在墓前，伸手触摸石碑上的画像，父亲这么多年样子还是没有变，那年在机场的送行竟成了永别。

　　山上忽然起了一阵风，树上枯黄的叶子纷纷落下来，被风带着卷走发出沙沙的声音。

　　山下远远走来一个男人，步履缓慢，待走近了，才看清楚是一个两两鬓斑白的老人。
　　“小姐，真的是你？”他一惊讶看着我。
　　“权叔叔，你不要这么叫我，我早已不是什么小姐。”
　　他怔了一怔，略有感触，“时间过的真快，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冷先生待我恩重如山，我永远把你当小姐，他知道你回来看他，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

　　我苦笑，“当日冷家兴旺，门庭若市，没想到今日只有你还记得爸爸。”
　　权叔叹气：“冷先生做事一向小心谨慎，若不是遭人背叛，也不会到这步田地。”
　　我抬头望着远处的枫林，“听说你现在在盛开做事？”
　　他欠一欠身，“胡耀仁收购冷氏后，把冷氏改名盛天，王胜邦现在也是盛天的股东，公司里进行了大的变革，好在他们还是很体恤我们这些老员工，原来的职位仍然保留着。”
　　“那你应该好好工作才是。”
　　“我也做不了几年就要退休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我笑了笑，没有出声。

　　这时山上突然起了一阵大风，天空一下子阴云密布，权树准备下山去，他问：‘小姐，你现在住哪里，我送你一程？”
　　我摇摇头，“你先走吧，我还想再陪陪爸爸。”
　　他转身下山，刚走几步，我在他背后问：“权叔，我爸爸是不是有件东西放在你那里？”

　　他一怔，停下脚步，后背僵直，缓缓回过头看着我，脸上是一副严肃的神情，半响，他回答：“是，如果你想要，可是随时过来取。”
　　我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下起倾盆大雨，我狼狈地跑下山来，来时送我过来的出租车早走了，这处地方又非常偏僻，很少有车子进来，我只得暂时在山下的凉亭中避雨。

　　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沿着瓦壁落下来，从亭子里向外看，远远望去，四周都是一片灰蒙蒙，湿沥沥的影像，让人觉得堵的透不过气来，好在这场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约莫半个小时后，雨势渐渐小了，我走出凉亭，上了公路，远远见前面有一辆出租车驶来，连忙上前向他招手。
　　下过雨之后，天气异常闷热，我把黑色外套脱下了搭在手上，上了楼梯，到了家门口，正看见珍姨和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男人站在门外。
　　珍姨皱着眉头抱怨：“明明只送了一罐煤气，怎么收费却比平时贵许多？”
　　那男人用袖子擦一擦额上的汗：“太太，您说的是上个月的市价，这个月煤气涨了价，再加上我们为您送上门，价格已经很公道了。”

　　珍姨不禁诧异，“怎么又涨价了，不是前几个月刚调了价。”
　　“我也没办法。”那男人不耐烦，“太太 ，麻烦您快点付账，我还有别家要送！”
　　珍姨咕噜着，慢慢从围裙口袋里掏出钱递给他。

　　阴暗的楼楼口非常窄小，我欠一欠身，让他下楼，然后跟在珍姨后进屋，珍姨还在抱怨：“如今什么东西都在涨价，唯有我们的养老金没有涨，以前十块钱就可以买一大堆煤球，现在只够付工人的搬运费。”
　　我笑了笑，“那是十年前的事了，现在省一省还是可以过的。”

　　家里有个男人就好了，买米，搬煤气罐之类的力气活就不用女人操心，珍姨与母亲也不用这么辛苦。

　　衣服穿上身上潮湿，腻味，我去淋浴，换上舒适的家居服，拿一块干毛巾擦拭头发。
　　“妈妈去哪里了？”我问珍姨。
　　“社区里办了一个老年人俱乐部，她每天上午都会去排练跳舞。”
　　“怪不得她的身材能维持的那么好。”我笑着说。
　　“你知道，她又不喜欢陪邻居搓麻将，一个老太太，总要找点事做，整天呆在家里，闷都闷坏。”

　　曾经有一段时间母亲的心情非常低落，那时父亲刚刚去世，她整日坐在床头看着父亲的遗物发呆，以致于精神恍惚，我那时还在国外，每天都会打电话回来安慰她。

　　父亲的突然离世一下子使我们失去了精神支柱，就像是航行在大海中的商船突然失去了方向，不知该走向哪里。幸运的是那段灰暗的日子都已经过去，母亲重燃起生活的信心，每个人都找到自己该做的事。

　　我也不能闲着，既然回来了，就要做好长久的打算，翻开各家报纸的版面，头版大幅页面都被绚丽，多彩的广告占据，财经商报上刊登着一幅地产广告，景色优美的高级住宅区内一个漂亮的女模特悠闲地漫步其中，此情此景，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向往这里的生活方式。

　　只是广告中的美女非常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天下的美女大多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我翻到副版，上面大大小小罗列着各色招聘信息，差的职位是负责上门维修水管工，要求技术熟练。
　　我又翻到下一页，心里更加没底，一家快递公司招聘前台接待，就要硕士毕业，除了品貌尚佳，还要求会英，法，日至少三种外国语言，面试通过还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得过五头斩六将，最后留下来的必是个中翘楚。
　　一个小小接待员的条件竟要如此高的要求，想想自己，我在国外主修英国文学，长相还只是一般，且只会一门外语，看来，并不符合他们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