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焠生梦始》桑菊饮

98、第-98-章

　　进入游戏之后第一次，陈原后悔自己当初选择的是苍木而不是神风。
　　虽然第二属性中已经拥有神风的速度，但在装备附加点等方面还是与神风本族有所差距的。

　　落云峰——离不碎不归被发现之地最近的一个据点。
　　这个据点与他在得知其在线时的坐标之间的距离，就算是途中全无阻碍、单将直线全速奔赴，也要跑一个多小时才有可能达到。

　　查看了一下其资料，登录时间居然是下午！这都大半天了！
　　陈原一边悲愤为什么没能早一些发现，一边又惊喜其居然没有下线。
　　大半天都没有下线，还出现在己方要争夺的据点附近，语音里那个带队的成员还紧接着汇报说其将一个敌方侦察将领给直接送回老家了。

　　这可能意味着什么，他未能敢去过深的猜想，他怕他心潮涌动成心肌梗塞。
　　但依其性情，还愿意再登录，证明还是一直放不下吧……

　　所有的联系途径不是失效就是无反应，本来以为已经无路可通了，最终却还是回转到认识之初的这个地方——游戏。不是手机，不是□□，也不是邮箱。

　　最开始的想法、过程中不严谨的心态以及现在的肯定，全部告诉给了你。
　　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认真而完整的对待过一件事。真的喜欢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老大，这边战事完结。不碎继续往落云峰方向去了，他没带兵，不打算与我们同行。”
　　从屏幕上的地图中收回视线，陈原归拢了一下心神后问道：“速度？”
　　“不是很快，但我们带着兵的话就肯定追不上。”
　　“去两个苍木的跟上，在遇上对手时尽最大可能的帮他随时回复生命值。”
　　“OK！”

　　关于粉身碎骨的自损性，他不打算随便告诉别人，即使是本团体的人。还好凡是对战，多少都会有点损伤，这样的安排也无人太过置疑。

　　团体内已得知此事的人都很期待，期待这个第一次有不碎不归的国战会是什么样的状况与结局，至少在那个局部。毕竟这个人在焠之中曾经是那样与众不同的存在。

　　他也期待。
　　虽然在理性上他明白凭其停滞了几个月游戏的角色状态，于统率、生命上限等方面都可以算是落后一族了，而角色技能在大战场上也不是很有发挥的机会，但是在感性上还是在期待着什么。
　　期待着其能风烟滚滚来天半，横扫千军各卷席！

　　但似乎又并非是希望团体凭借其而达到胜出的结果，而只是……只是不忍心其前来得悄无声息。
　　曾经在各方面有太多或显或隐的比较心思，但如果其黯淡无光，他却一点都不畅快。

　　迅速改变了本支队伍的作战部署，将原统率的兵马转换到坐标指定的前行方式，目的地为目标据点周边的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等开战几轮之后，由主、属国的将军拿去当第二轮兵马调用。安排妥当之后只身出队，以最快的速度向落云峰飞奔而去。

　　其实在游戏之中也无所谓角色过不过去这个事，又不是非要站到一起才可以说上话。但那是他的第一反应，于是行动也就遵从之了。还好，只是一个多小时，不是一天，也不是一个月。

　　在得知其在线的消息之后，一直没有随便在那个与之独有的频道里说话，总是觉得见面再说要妥当一些，即使只是游戏中的见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的他也弄不清楚的，但是这个千思百想了好几个月才得已重现的一个人，其珍贵度确实有点无物可以比拟的感觉，如何开口说第一句话，他似乎需要再三又再三的斟酌一番方可。

　　在他尚还身在途中之时，本周末的据点战已经开始。除了他没有身在军中，一切如常进行。
　　听取各线路兵马的情况，作出好适当的调遣与决定。不如此，这一个多小时便实在是过得太慢，而那位第一次参与据点战，肯定也不想看见一场本方没有总指挥而任由全体自由发挥的乱战。

　　“玉虎跳取得占领！”
　　……
　　“临江口取得占领！”
　　……
　　“白马城取得占领！”
　　……
　　在一连串的捷报声中，全团沸腾。
　　于开战之后显示出来 ，敌对之一服阵营这一次的对战布置出乎寻常的没有水平，许多应该有兵马的地方都没有，导致二服阵营在多个据点都取得了第一轮的占领权。

　　虽然各个据点的地形等情况完全不同，但作为据点的守方却是大多数都是会占有一点优势的，在心理上也同然，所以第一轮据点占领者也很有可能是本周唯一一轮占领者与最后的胜利者。

　　逆境太久，在面对这种出乎意料的顺境之时，全团体的成员在沸腾之余也都忐忑着会不会是有什么陷阱，毕竟这才开战没多久，暂时的失败一方要想扳回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于是各个成员的情报网一起运用了起来。

　　很快，某个消息在几经周转之后传了过来：
　　这一次一服的前线布置之所以这么没有水平，是因为从二服改变阵营过去的玩家有百分之九十都失控了。
　　所谓的失控，就是没有管是不是国战期间，统一下线而不见人了。

　　由于合服之后的坐标迁移有大范围方面的限制，更有不少玩家是坐标迁移之后才改变阵营的，所以其中很多人都比一服的其它成员更接近于二服的主体，故而每周国战时，二服要夺取的据点之中其大多都是作为第一批对手上阵的。

　　多个据点的先锋陡然消失的状态对一服阵营来说是一个意想不到也措手不及的意外，因为从打了这么久的实战中看，这个团体用事实向一服的所有人员证明了他们叛出二服的坚决性。

　　对于这个突变事件，在事后流传着多个版本的原因。而陈原觉得他是知道最为详尽的一个人，因为问天下谁是英雄这个叛军的龙头与不碎不归是至交这件事在游戏中不是有很多人知道，而他却正好知道。

　　想通这一层，心头生起的却不是曾经常有的那种排斥与……嫉厌？
　　——虽然极不愿意承认自己有过那么狭隘的心态，但回想一下之后似乎也自欺不了。

　　他陈某人如果能有友如此，也必当会肝胆相照，不碎不归吧。
　　他觉得，他能的。

　　依着那两个跟着不碎不归的苍木给的方向去追，陈原突然看见眼前白影一晃。虽然急速停下前行，但角色身下的骏马还是在惯性设定下给冲过了头。急忙转向回身，只见原本对面、继而背向的人也停下而拨转马头，转身回视。

　　不用点资料，陈原也肯定了这个人是谁。并且从角色的位置变化来看，还知道他在看自己。
　　一瞬间有种代入角色而被注视的感觉，复杂的、平淡的、不悦的、释然的……一系列各式各样的视线在感觉中跃过。可能是觉得应该，或许是一种期望，最后定格的是笑意依然。

　　很快，先前他安排的那两个苍木以及攻打本据点又兵马已经阵亡的几位团内成员也随后出现。差不多同时那人也转身重依原本的方向而去，陈原连忙跟上。依他目前的速度优势，只要此人不下线，那他就是走S路线也能追得上。

　　所谓的落云峰据点，一如其名，越走越高。而峰顶上的一座瞭望楼便是判断据点是否被占领、被谁占领的地方，也就是两个阵营的争夺之地。

　　因为地形原因，要想笔直的跑上去是不可能的，一多半的路程是在绕。绕错了的话，转下峰去也是有可能的事。由于在合服之后、第一次据点战之前所以据点是处于关闭状态，所以在前几次国战中、大家对据点地图都不熟悉的情况下，这一类似的乌龙事件在双方团体里都是出现过的。

　　这个据点焠曾经占领过，陈原到这里来跑过地图，点开便可以看见据点全貌，要去哪里都可以找到一条最便捷的途径来。
　　〖金兰〗
　　燎原似火：你想去哪里？

　　看着频道里的良久沉默，陈原突然间有点担心。
　　莫不是短信被其后来的短信挤掉了？但不会吧，系统信息是分开的，私人方面谁会给一个几个月都没上线的ID发短信到至于挤掉自己发的那程度！

　　没见到？也不会吧，据了解，这个人每天上线的第一件事便是看短信，习惯这个东西，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变的。

　　但虽然这样肯定，却还是并不放心。
　　再当面坦白交待一回？

　　〖金兰〗
　　不碎不归：我本意只是来看看据点的风貌而已。

　　——灿烂——
　　就在这灿烂的一瞬间，我的心悄然绽放
　　就在这绽放的一刹那，像荒草一样燃烧
　　——燃烧——

　　燎原似火：你终于肯答理我了！
　　不碎不归：我们，不存在原不原谅的说法，只有能不能接受的问题。

　　那……
　　能还是不能？
　　收回搁在键盘上的手指压了压左边眉尾外的太阳穴处，陈原努力把握着让状态只是从九天回落到平地。但以上很简单的几个字，却尝试了几次也还是没有发送出去。就在此时，屏幕上又多出一队人来。

　　“哈！又来了又来了！”
　　语音里的当前队伍的几位非常的情绪高昂。因为据说与不碎不归这一路风貌看下来，已经看死了好几个对手的侦察组了。

　　而在看了对手团体一眼再回目时，陈原凝滞了一下。
　　身旁之人的装备在许多细节处已经不同先前，——第四届将战大赛的冠军奖品之一。虽然在等级上来说还不是满级装备，但即便在现在，能五族通用的也仍然不多。

　　得奖的当晚这位被拉去搞技能展示了，随后便是论坛上的‘布衣论’，继而事态越攀越高，所以他还没有机会看这位穿一次。

　　由于双方参战人员的众多，导致场景内的战斗光芒几乎连成了一片。
　　因为大家都知道粉身碎骨的攻击半径，也猜想其技能冷却时间应该会比较长，所以对方采取的分散作战。但无论其怎么分散，只要还想打，没有转身就跑，那在双方人数差距没有数倍以上的情况下，结果方面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用时长短不同而已。

　　陈原猜不出、也不愿意去猜想其为什么一直不上语音，不过虽然算是很久不见，但曾经的默契仍然存在。见其并不排斥与自己合作，禁不住又小小的绽放了一下。

　　与其同行而将整个据点还没有跑下一圈，陈原就感觉得不太对了。
　　同行的队伍越来越庞大，并且看状态还有在陆续增加的态势，而且一路上遇到的敌方将领的频率也太高了。虽然由于国战的开战时间只有几个小时，所以一些离参战据点比较远的玩家很难得一直从开始参与到最后，所以在带出来的兵马死光后将领就闲了，但这一个据点上原定会有这么多人吗！

　　换进了一个大众点的语音室里问了一下，有人惊讶道：
　　“老大你不知道啊！？现在不论敌我，凡是据点任务完成了的人，百分之九十都在往那跑呢！这事现在论坛上与各语音室里都闹翻天了。”

　　陈原……
　　他一直在的语音是指挥层面的，没人有空扯闲话。而他这么久……见不碎不归没有抗拒与他合作，基本就是心在云天外，哪有想法要去关注论坛。

　　用手提打开本区的论坛一看，果然风起云涌。想把不碎不归灭了的是一拨，想来见识一下粉身碎骨的是一拨，想从见识中找出这一招的用法与解法是更大的一拨。最后一拨人中还包括有本阵营的，虽然其主要目的是来支援这边的将战。

　　毕竟只是游戏，死一死也没有特别受不了的。还有讨论究竟是以破烂装备去还是以极品装备去最好，后者去了有丢装备的风险，前者去了有还未等见到其人便丢命的风险。毕竟二服的人都不是吃素的，并不是只有不碎不归一个才有杀人的能力。二者之间，实在也难以取舍。

　　浏览了几页，陈原眼尾瞧见游戏里角色又遇阻了，连忙注意力转移回来。看了看身边的某人，长刀虽然提在手中而处于备战状态，但感觉是很平静的。

　　这一路打过来，其某些略微有点生疏的方面已经完全纠回来了，重新完整、彻底的恢复到曾经最鼎盛时期的状态。而同行的诸团员更是越来越会配合，与对手接上招之后全朝以其为中心的地点走。虽然没有上语音，但其是何等的理解力，怎会不了解大家这么做的目的！在把握着最恰当的时机时，屏幕上一片光华，澈骨透髓，解盔卸甲。

　　看着其这样的作战方式，陈原心中有点不安。
　　不正常对吧！那个人，一贯是比较讲究技术战的，对于这种技能战可以说是不到万不得己，那便是不会动用。但是今天，其不但动用了，而且还一点也不吝啬。

　　但在遇敌越来越频繁的情况下，除了领带一批苍木努力让其生命值长增不减、并尽量配合着杀退一些扑到其近前的对手之外，什么也不及多说了。

　　这一天，合服一区的整个据点战那是爆炸点连续不断，先是已经消失数月的不碎不归的再现，与其同出现的还有与之一起消失的那招粉身碎骨。随后一服的前期作战安排全面崩溃，破天荒的让二服第一次全面取得前期优势。最后是落云峰的将领大会战。

　　双方能够脱得开身并且在时间上可以赶赴的人员基本都去了，整个落云峰的兵战已经被除领兵者之外的所有人给遗忘。而在此前及此后的整个苍浩游戏历史上，也没有第二个据点战有如此高的将领阵亡数。

　　粉身碎骨是将战中的一个至高点，但是其施用的间隔时间却同样也是最长，是这整场战事中的看点，却并非是决胜点，但是它带起的群情效应却是其它难以比拟的。

　　二服的人同样也在阵亡着，虽然没有一服的那么惨烈。但是余下的成员依旧随着其长刀所向而一往无前，以所向无敌的姿态或生或死，金戈马蹄席卷全峰。

　　一个小时之后，团体成员在语音里的欢呼声惊天动地。因为从余下的时间来看，就算是从现在开始一服阵营将所有开战据点的拥有权都夺回去，也改变不了其失败的结局。大多数开战的据点，本阵营占据的时间已经超过本周国战的剩余时间。

　　合服之后第一次全线胜利。
　　并不是不碎不归打下来的，但可以说其是造成这个结果的决定性因素，即使有些条件是以不可重复性的状态存在。

　　也许是这个消息的原因，也许是一服玩家终于承认与素有将战之王的二服整什么将领会战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所以落云峰上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不过在平静之中也有不平静的角落。
　　陈原正舒展了一下四肢准备考虑与身旁之人的沟通事宜，就听得语音里有人说道：“老大，这边有几个一服的人。我们要打，他们却嚷着要见不碎。打还是不打？”

　　“是不是以前二服的？”为了避免整体误入对方兵马之中，所以眼前的将领团体前行是在一定距离之内分开进行的，陈原并不能见到其它分队的情况。

　　“不是，是一服夕照满天涯的国主夕沉归与其国内几个成员。”
　　“夕沉归？”语音里另有声音笑道：“他好像是今天第一个被不碎削飞了的人，又来干什么！”
　　“这样啊！哈哈，那我再问一下。”

　　夕沉归这个ID，陈原还算是熟悉，因为其所在的区域离焠的地盘相对来说比较近，就算不在国战日，也常与焠的外围团体有所摩擦。

　　等待着语音中回复之时，只见不碎不归的前行速度放缓了一些。
　　减缓得不是特别的明显，若非是时刻注意着，短时间根本就不会发现。在其余同行成员仍然如常行进的情况下，其逐渐由队伍的中前位置退到了偏后。

　　陈原正打算问其要做什么时，只见频道里有文字跃出。
　　〖金兰〗
　　不碎不归：从某个层面来说，很高兴能认识你。

　　我也是！
　　不对，不是某个层面，是所有层面！

　　念头一闪而过，手指应接不暇。将以上话语正敲到一半时，陈原只见其陡然间长刀一展，于运行轨迹的幻影迷踪之后光芒乍显、爆裂粉碎。

　　“哈，那个夕沉归是想被再削飞一次。要如他所愿还是怎么的？”
　　“等一下，刚才看到有战斗光，这边……咦！不碎人呢？”
　　“对啊，人呢！”

　　语音里一片喧嚣，陈原微动手指将其关了。
　　注视了人去空留尘的地方许久，抬起手捏了捏一瞬间酸得有点发痛的鼻子。

　　苍木回复技能的间隔时间比金落攻击技能的更长，并且不是全可以百分百的回复。一路之中反复的增加与消耗，在交流欠佳的情况之下，他也不知道其生命值每时每刻的具体数值。

　　干什么呢？
　　忘记了在五分之一以下的生命状态时，再用你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招，会自我粉身碎骨的吗？

　　说笑了。
　　游戏而已，高高在上的神与天及低低在下的鬼和地怎么可能为之惊泣！只有身在天地之中、神鬼之间的人，才拥有完整的喜怒哀乐爱恶欲。
　　即便你有说过我不适合来做这种生物，但已经是了，完全是了！至少，愿意是了。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留下？

　　陈原退开坐椅起身在屋里走了走。过了一阵后缓下脚步去到窗边撩开薄窗帘，外面依旧灯火辉煌。
　　回头看了一眼被一杯子砸黑了的屏幕，周围什么都安静了。

　　他以为他某些地方在刚才也被粉碎了，但在世界都安静了的情况下，其跳动的声音却脱颖而出，在这个除自己以外则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单调而又不能停息。

　　〖卷五.崩离.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