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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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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霄颔首,算是表示听到了。
不过如此,只因除此之外,再不知应作何反应了。说也奇怪,年少修仙一心求道,他不曾迟疑;驾驭羲和苦修阳炎,他不曾犹豫;破冰而出强缚妖界,他不曾深思;出剑迎天立身成魔,他不曾后悔——裂冰破海而出,更是不惧天界仙神震怒!
之前种种仍在眼前,玄霄知晓自己需要什么,又想得到什么,所以一生甚少有不决之时。此时面对一句极简短的问候,竟无措了。
又能如何?
怨、怒、恼、恨、痛、涩,诸多感情都并不强盛,汇集翻涌而起却摧裂了人的心魄。玄霄想怨,又能怨何人;想怒,又能因何而怒;想恼,又能站在怎样的立场身份上去恼;想恨,又……怎能就这样轻易地恨了。
名不正,言不顺。
本便未有谈得上深厚的交情,又夹杂了次次伤害利用,拿什么来谴责他的冷淡?
是啊,如此冷淡,也没有人能说得出慕容紫英的不是来。
于是纵然百种纠结辗转心头之上,仍只是那一颔首了。
“咦,紫英……”倒是云天河嘴中塞了块儿点心,正鼓着腮含含糊糊地想说什么。
“怎么?”紫英侧过身去听,肩下白发微倾在玄霄眼前,也就再瞧不见了那眉眼。
“没什么,大哥出了东海,应该会和我们一起住在这里吧。房间不够了,不如我们一会儿砍几棵树再搭建一间好了。”云天河不太自然地咽下方才已到了嘴边的疑问,改说了另外一句话。
……这许多年过去,饶是直白不通世事如云天河,也明白了在某些时候不该将一些话说出口,算是为了避免刺伤人心吧。如是这样,一两句谎话,也是值得了。
他不知道紫英与大哥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只是自从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一次……之后,紫英口中再未主动提起过玄霄二字,也再未到过东海。
那一次真的令云天河心有余悸。
那天紫英御剑而来,踉跄着挣扎到木屋前敲门,一声声虽算不上急促,也带着惊心动魄的感觉。云天河慌乱中匆忙开了门,便感觉冰冷得几乎不可碰触的紫英夹杂着血腥之气直直栽了进来。
那时梦璃还未回来,琼华派还未成功重建,紫英除了自己这个看不见东西的故人,别无他人可以依托。
于是他便照顾紫英,却也做不得什么,只是,握住他的手,感觉他一次次因体内阴阳灵气的反噬与激荡而蜷缩又或绷直身体。只是将红魄牢牢按在紫英手中,一次次默念着重光长老所传的口诀,将所有灵气化作温暖传入紫英的身体中。
徒劳无功,紫英如同一个冰冷的漩涡,多少暖意投入,都石沉大海般不留丝毫痕迹。他冰冷,僵硬,偶尔又在皮肤下泛起诡异的热,真气相激,想必是日日苍白下去。
即便这样,他却也不曾开口说起些什么。云天河曾问过他,究竟是因为什么受了伤。慕容紫英从不回答,再冷再苦,他也不曾抱怨不曾发泄,他死死地忍耐,不声不响地,更像是在接受一种无尽的惩罚。
终有一次被追问得紧了,他才极平静似的答了一句,“因为愚蠢。”
因为愚蠢,所以受伤害。
悚然而惊,那之后云天河再不曾问过紫英这些问题。
事实上他又怎么会真的不明白那可怕的寒冷从何而来?他身边,太多人被这把望舒所毁。
摸索着抓到被紫英放在床边的望舒,云天河死死地咬着牙,沉寂片刻,也只能松开手,再次闭上眼念起口诀……
他也不知紫英究竟在床上卧了多久,也不知紫英究竟是如何复原的。紫英对此耐心解释许久,他也不曾真正明白,只是迷迷糊糊地听着——“我本是改了极阴的命格,此次受体外寒气所伤虽重,但……所幸……又有阳炎之气涌入,时日长久虽痛苦万分,但也终归能两相抵消。何况……寒气狂涌入体内对我来说未尝不是好事,经脉逆变,真气遽变,修习亦大有进展,体内阴寒真气已可为我所用。”
不明白这些又如何?
至少,他知道紫英的气息日日清浅下去,却也悠长;他知道紫英勉强能起身时,便扶了门望着远处,将望舒剑笔直地掷在了菱纱墓前;他知道紫英渐渐变得更加沉静,常令他想起望舒宿主长久修炼后的改变;他知道紫英终于应下了九天玄女,成了真正的仙人;他知道紫英某些时候会避开他,御剑到剑冢,回来时总会虚弱几分……
他更知道,慕容紫英始终是慕容紫英,他待自己从未变过,他内心的那些善良与执着,也从未动摇……
然而此时,云天河却觉得,那些他以为也许永远都不会为他所知的事情,正在慢慢浮上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