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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逢魔时刻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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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气了。
谢语非在心里想,又花了半秒思索小孩生气的原因,很快找到了解决办法。
他轻轻勾着小孩的手指,轻声说:“别生气呀,我是来找你道歉的。”
“道什么歉?”霍琛似乎僵了一下,抽回了自己的手指。
“之前推开你,是我不对。其实呢,我不是害怕你,我是怕你嫌弃我。”谢语非耐心地说道。
霍琛挣开了他的手指,他也没放在心上,拍了拍地上落灰的蒲团,原地坐了下来。他身体本来就不好,风吹日晒都要咳血,刚才被小东西牵着跑一路,没咳他脸上已经是很克制了。
“我为什么会嫌弃你?”霍琛不解地问,似乎是认为他在找借口。
“你有洁癖呀。”谢语非捞起他的手,用袖子仔细把上面的血迹擦干净,他掌心有血,霍琛和他牵手,同样也染上了血迹,可惜现在已经半凝固,擦不掉了。
“我正在咳血,怕溅在你身上。你看,你这么爱干净,被我弄脏了就不好了,所以我才会推开你,是不想惹你讨厌。”
霍琛:“真的是这样吗?”
“是啊,要不然我怎么会那样做呢?我还挺喜欢你的呢。”
小孩若有所思的表情褪去,他看起来有点难为情,别扭地转头:“你们城里人都这样吗?老是把喜欢这种词挂在嘴边……”
喜欢又怎么了?谢语非不懂他的脑回路,他喜欢小猫,也喜欢小狗,还喜欢熊猫谷里的小熊猫,每次去看都要看一整天,对于这类可爱的小东西,他是没办法抗拒的。
两人所理解的喜欢显然不是一个意思,谢语非面上扮可怜:“那你不生气了吗?”
霍琛不自在地说:“我本来就没有生气。”
呵,小孩儿就是好哄。
“你叫什么名字?”霍琛顿了顿问他,“只有你知道我的名字,但我却不知道你的,这不公平。”
告诉也没什么,谢语非从兜里掏出证件给他看。
“谢语非,青山市异闻局局长。”他认真念了一遍这三个字,又看见了名字下面的标记,“异闻局是什么?”
谢语非有气无力地指了指门外:“专门处理刚才那东西的。”
“可你差点被它们处理了。”霍琛童言无忌。
谢语非也没生气,轻轻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浅笑:“是啊,因为我生病了,我活不了多久了。”
霍琛抿了抿唇角,看起来有点无措,他似乎不小心戳中了眼前这个男人的伤心事,想道歉又有点不知该如何说起,刚张开口,谢语非忽然撑着地面,凑近到他面前。
“谢谢你救我。”漂亮的杏眼微弯,他轻轻伸手抱住了霍琛。
他果然很香。
这个念头出现在霍琛脑海。
不止很香,而且很软,闻起来是甜的。在这股气息面前,连他的洁癖都被削弱了不少。
霍琛以前看见电视上播放到一款奶油蛋糕,动物奶油,细腻雪沃,蛋糕上点缀着鲜红樱桃,淋满了糖浆和洁白糖霜。那是至今为止,他唯一生出过“食欲”的东西。
他不知道蛋糕是什么味道,但莫名觉得,那和谢语非给人的感觉差不多。
霍琛蹙了蹙眉,从恍惚中回神,他疑惑谢语非为什么要抱住自己——这人是这么感性的人吗?
他想推开,但谢语非却收紧了手臂,低声道:“你的体温好低啊,如何,我怀里暖和吗?”
他再一次确定——这个孩子就是祟心。在拥抱的每分每秒里,他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迅速恢复,那是一种令人心潮澎湃的感觉——重回巅峰的感觉。
霍琛察觉不对劲了,倏然推开了他,冷着脸理了理袖子:“口头感谢就好,不必动手动脚。”
谢语非看向自己的手心,五指屈握,这感觉就像充电到百分之五十的手机被拔掉电源,有种不上不下的失落感。
啧,小东西,这么敏锐干什么。
不过,一半一半,也足够用了。
他已经看见了,一个戴着礼帽的男子,从围墙上探出了头。
围墙至少有三米多高,那男子却缓步往院子里,也就意味着他脚下没踩任何东西,一个身长惊人的怪物。
“那是八尺先生。”霍琛也注意到了礼帽男子,小脸紧绷,显出几分严肃,“他的柴刀很厉害,我们快从后门溜走。”
谢语非却嗤笑一声:“我又不是真的病秧子。”
霍琛愣了一下,看见谢语非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舒展着手臂。
“今天给你好好上一课,小同学记住了,以貌取人是不对的。”
男人一脚踏入院落,他的身影终于完全从黑暗中现形,身高八尺,一袭黑风衣,宛若一只瘦长的竹节虫。
他的脸藏在礼帽的阴影之下,模糊不清,但手中提着一把锈迹斑斑又刀刃锋锐的柴刀,逼近之下,周遭的空气都为之恐惧战栗!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谢语非的项上人头。
“难怪传言说天黑不入西山村,你们这儿对普通人来说,就是地狱副本啊。”谢语非感慨了一句,表情却像夸赞。
一把弓凭空出现在他手中,那是一把完全由寒冰凝成的长弓,通体晶莹,散发着森森冷气,流转着璀璨的光华。
长弓无弦,然而他二指并拢,在空气中勾住一张看不见的弦。
这一瞬间,他的气势迥然一变,不再是脆弱如瓷器的苍白男人,寒风飒飒,周身煞气流转,凛冽逼人。
嗖——
他手指一松,寒冰之箭毫无阻力地穿透了八尺先生的肩膀!
鲜血飙溅而出,那怪物一声嘶吼,满是痛楚。
若非祂察觉到危险,用柴刀临时一挡,恐怕已命丧当场。
谢语非再度拉满了弓弦——
祂在西山村的夜幕下纵横那么多年,头一次感到了恐惧,想也没想转身就跑。
一个身高三米的瘦长怪物,逃命起来就像一只七手八脚的竹节虫,转眼就跑了个没影。若不是地上的血迹,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从刚才那一箭,能瞥见这个男人以前容光焕发时的风采,或许他真的是生病了。
“你确实挺厉害的。”他绷着小脸,严肃地说。
话音刚落,谢语非收了箭,扶住墙壁,娴熟地吐出一口血来。
“咳咳,你那什么眼神?别大惊小怪。”
谁让充电只充了一半呢,如果谢语非是个坏家伙,那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把这小东西绑回家,天天贴贴,强制吸猫,天天充电。可谢语非虽然不是好人,但也没那么坏。
他揉了把小孩脑袋:“走吧,我送你回家。”
去霍琛家里的路上,没有再遇见任何诡谲。谢语非那气势汹汹的一箭让藏在暗处的存在意识到这个男人并不像他看上去那样苍白羸弱,纷纷悄悄退回了暗处。
谢语非知道,因为他仍能感受到那些目光持续不断的打量。
“你妈妈呢?这村子这么危险,她放心你晚上一个人出门?”
霍琛顿了顿说道:“没关系的。”
他脚步越来越慢,最后随意在一处房子前停下:“我到家了,你回去吧。”
“这是你家?”谢语非抬头打量,砖瓦破损,门扉大开,屋内黑漆漆的,怎么看也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但霍琛很肯定地说,他已经到家了。
“你妈妈在家吗?”
霍琛就是不想他和妈妈见面:“不在。”
谢语非左右看看,感慨地说道:“你家这条件可够艰苦的啊,我改明儿给校长说说,怎么也得给你拿下助学金。”
“那个就不用了。”
谢语非笑着低咳两声,又想去揉他的头发,被霍琛避开,像只难接触的小野猫。
古怪的、神秘的孩子。
他看起来的确像个人类的小孩,但人类小孩真的能安全在这里生活这么久吗?这个村庄里的祟邪太多了,他见识过的已经有三种,但谢语非能感受到的祟气远远不止三股,C级,B级,甚至……整个西山村都被祟气笼罩,看似是个平静的荒村,其实是个有进无出的人间地狱。
一个在祟邪村里,平安长大的人类小孩
还是隐藏成人类的,一种全新的、超过了所有人已知范围的祟邪……
他凝视着霍琛的眼睛,知道这双平静的黑眸在某些时刻会变成猩红,但现在它们澄澈得足以倒映出他的身影,无邪、清透,一丝丝稚气,让人想起某些兽类幼崽。
“你的眼睛。”谢语非指了指,“那个是天生的吗?”
霍琛摸了摸眼睛,“嗯。”
“什么情况会变成红色呢?”
“情绪有波动的时候。”
话音刚落,两根修长的手指伸过来,掐住了他的两腮,霍琛愣了一下,摇头甩开他。
“啊,生气了。”谢语非歪头凑近看了看,“为什么没有变红?生气不是情绪波动吗?”
“不是你这样的!”小孩洁白的两腮鼓了鼓,“是情绪波动很剧烈的时候才会有!不是随随便便就会变红的。”
谢语非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问:“你对自己的童年有印象吗?比如一对总是闪现在记忆里的夫妻,或者什么城市里的公寓、街道、老人或者宠物……”
霍琛气质很好,和西山村、乃至于整个金玉乡都格格不入,像个富贵人家里出来的小少爷,无怪乎谢语非会有此一问。
霍琛摇了摇头,指向西山村河边的一颗老槐树:“从我有记忆以来,那棵树就一直在我视线里,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
他冷着一张小脸:“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不是被拐卖来的,妈妈就是妈妈,我从小就和妈妈生活在一起,生活在西山村里。或许在你看来这里很危险,很古怪,但这里是我的家。”
他对谢语非猜测他是被拐卖这件事,表现出了强烈的抗拒情感。
“如果我要带你走呢?”谢语非双手插进衣兜里,状似随意地问道。
霍琛迷茫又警惕:“你为什么要带我走?我们认识的时间连二十四小时都没有。”
谢语非沉默。
这孩子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特殊,一个在祟邪村里长大的人类小孩——谢语非只是问问,如果换成了上京那些激进的调查员,会直接采取强制措施带走他。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挥了挥手,勾起一个笑容。
“好吧,有缘再见。”
道完别,他就果真潇洒转身。霍琛盯着他背影看了很久,那人一点也没有回头的趋势。
直到谢语非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才尾随上去。尾随着,看着对方走过复杂曲折的蜿蜒小巷,迷路、走岔路、绕了好多圈,才终于找到正确的出口。
期间,那些见谢语非是独身一人,又蠢蠢欲动想围上去的祟邪,被藏在暗处的霍琛用猩红的眼眸一瞥,纷纷退缩。
生活在西山村里的祟邪,都要遵守狼群的法则,在狼群之中首要的一条是——绝对不可以抢夺比自己阶级高的成员所看上的猎物。
直到看见谢语非离开了村庄,他才松了口气。
虽然这个男人总是揉他的头发很讨厌,但如果他死了的话,还是蛮可惜的。
他正要转身,忽然注意到了什么,往右手边不远处的阴影看了一眼。下一瞬,阴影移动,走出一个满脸褶皱的猫眼老太。
“你放走了异闻局的人……”猫脸老太用嘶哑粗粝的声音尖锐地指责道,“你会让西山村陷入危险之中。”
霍琛漫不经心瞥她一眼,随意道:“那又怎么样?”
“按照西山的规矩,如果你不满意,可以向我发出挑战。”他毫不在意地踢走脚下一颗小石子,转身离开,只剩下寒凉的尾音回荡在空气之中。
“但如果死了的话,可别去找我妈妈告状啊。”
老太太凶狠地看着他的背影,爪子收缩屈伸,终究是没敢出手,畏畏缩缩退回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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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搞错了是什么意思?”
热气腾腾的早餐摊上,晏长亭愕然一顿,倏然收回了手,让谢语非捞煎饼果子的手捞了个空。
晏长亭今天换了辆阿斯顿马丁,可惜再贵的车也不能长出翅膀,他俩堵在了早高峰的车流里,谢语非饿得不行,跟少爷说再不吃早饭他会吐在阿斯顿马丁的副驾驶上。
晏长亭臭着脸下车,这才有了发生在煎饼果子摊前的一幕。
“意思是我弄错对象了,那小孩儿不是祟心,你耳朵聋了还是语文不好,搞错了这三个字很难理解吗?”谢语非翻着白眼抢回了煎饼果子,里面多加了香肠煎蛋和里脊,一口下去馅料满满。
他享受地眯起了眼,在一瞬间领悟到,原来幸福的真谛就是在早高峰上吃一口新鲜出炉的煎饼果子。
买完煎饼果子,迟缓厚重的车流终于开始缓缓朝前挪动。晏长亭坐回了车,手上拿着早餐——他也被谢语非传染了在车上吃早餐的坏习惯,以前晏少爷车里是各种高级的男香女香,现在是包子油条和煎饼果子味儿,有时候谢语非还在他车里吃汉堡。
“你不是说你一靠近他,身体的溃败就会被止住吗。”
“那是可爱能量,懂吗?接近可爱的小东西都会这样,要不然怎么养猫养狗能让人元气满满呢。”
又在胡说八道。
晏长亭心知他有自己的理由,又不是自己大限将至,谢语非不爱惜自个儿命那就随他不爱惜,他才懒得去操闲心。
阿斯顿马丁开向郊外,车流也越发稀少,终至畅通无阻。整个金玉乡并不很大,但他们今天的目的地不是金玉中学,而是另一户农家。
“你好,有人在吗?”
这户人家独门独户,装修雅致,乍一看还以为是城区里的小别墅。户外装修了电子铁门,户内有个种满花的小院子,隔着三级台阶,猪肝色大门应着门铃而开,一个大肚子女人走了出来。
“请问是何丽女士吗?我是昨天晚上联系过你的警察,这是我的证件。”晏长亭隔着铁门把证件递给女人。
他实在长了一副能令女人们心神向往的好样貌,脸蛋俊美气质佳,尤其收敛起了少爷脾气带点彬彬有礼的笑容时,谢语非理解了为什么少爷前任那么多,爬床的还前仆后继。
女人有点脸红地把证件还给他,打开了门锁:“晏警官,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