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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中邪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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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逃跑,想尖叫,实际上却仿佛冻僵一般,只有眼珠在惊恐转动。
红袄子慢慢飘了起来,面对面,悬浮在她身体上方。距离那样近,那样近,“她”感受到一股难以描述的冷意浸入了四肢百骸,红袄子——就这样沉入了她的身体之中。
一股疯狂而歹毒的恨意袭上心头,“她”眼珠子一翻,只剩满是血丝的眼白,杀!杀!杀!死!死!死!
在这癫狂到足以占据心智的尖叫中,“她”凭借最后一丝意识,摸索到床头柜上的钢笔,颤抖着撬开笔帽,狠狠扎进了自己的大腿之中!
剧痛之下,谢语非倏然睁眼,浑身大汗淋漓。
来不及坐起,已经有人拽着他衣领,将他从床上强硬地扯了起来,入目的是大少爷那张讲究到头发丝的帅脸,此刻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看着他。
“通过模仿当事人的所作所为,而附身到事发当时的时空,这他妈不是什么情景再现,这是‘回溯’!”
“你是全灭的总部特殊调查队二队队长,那只八尾的狐狸?”
空气,陷入了死寂。
在晏长亭说出特殊调查队二队时,谢语非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空白,但稍纵即逝,他很快恢复了平静,看向自己被钢笔扎透,还留着血的大腿。
“你让我先处理一下伤口。”他沙哑开口。
晏长亭冷眼盯了他片刻,终于还是放开了手,他的态度忽然变得空前冷淡,谢语非在心里叹了口气,该瞒不住的始终瞒不住。
只是有点对不起副部长,自己没有做到他希望的崭新开始。
他拔出钢笔,浓郁的血花沿着被插穿的伤口冒了出来,看着看着,居然开始发呆。
“你是要等它自然风干?还是别了,你先流血而亡更有可能。”旁边冷声递过来一卷绷带和止血药。
谢语非抬头看他一眼,顿了顿,说了声谢谢。
包扎伤口的过程,他又咳嗽了好一阵,动静之大,把一楼的朱家人都吓了上来。
“我滴个乖乖,这是发生什么了?”
满床血迹仿若凶杀现场,而谢语非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又煞白了不少,仿佛随时能羽化而登仙了。
“……我已经在喊醒你了,但是没有作用,在我来得及阻止之前,你就用钢笔捅了自己。”晏长亭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居然低低解释了一句。
谢语非不太在意地挥了挥手,他当时是被魇住了,深陷在“朱子悦”这个身份之中,谁来都没用,必须凭自己醒过来。
“高人,这屋子里的脏东西,到底解决没有啊?”朱太太急忙问道。
谢语非起身在屋子里转悠两圈,找到一只晾衣杆,房子的天花板是一块块格子砖镶嵌而成,他走到最角落处,拿晾衣杆一捅,那个位置果然有些松动。撑开之后,就露出了一个可供成年男性进出的黑漆漆洞口。
“这间卧室的天花板被设计成了夹空的,里面有东西。”
他看向晏长亭,对方点了点头,仗着腿长,轻轻一跃就翻了上去,等他下来时,手上拿着一个东西。
谢语非接过看了看,那是一个木头扎的小人,身穿一小块红布做的花袄子,脸蛋子漆成惨白,上面有着画上去的腮红和五官。
朱子悦一看见这个木头小人,脸色就蓦然一变,尖叫道:“就是这个人!就是它出现在我梦里!”
木头小人本来是笑眯眯的,听见这话,嘴角垮下来,两只渗人的黑眼珠阴恻恻地盯着她。
“啊!它是活的!”朱太太尖叫一声,险些晕厥过去。
谢语非和这木头小人对视时,对方似乎生怕他察觉异样一般,立刻恢复了原貌。
“小东西,还怪机灵。”他笑了一声,用指腹揉了揉木头小人的腮红,它的牙齿稍稍龇了出来,谢语非果断收手,好险没被咬到。
他收住笑意,看向朱拯,“好好想想,是什么人有机会把这东西放进你女儿的卧室。”
朱拯夫妻对视一眼,朱太太似乎想起什么似的,惊声大叫起来:“是柳老白,一定是柳老白那杀千刀的!!”
“柳老白?”
众人来到楼下,朱太太去厨房泡茶,朱拯脸色难看地掏出一支烟,没吸,叼在嘴里,将这一桩冲突娓娓道来。
“这房子是我朋友老陈卖给我的,我来收房时发现已经有点年头了,就联系了我一个老朋友,让他过来重新翻修,柳老白就是我这老朋友手底下的人。”
“谁能想得到,装修完了,这柳老白竟然问我们要装修费!”
他义愤填膺的口吻,听得谢晏二人都十分惊奇。
“难道装修完,不该给钱吗?”
“我认识他老板,他给我做白工,难道我不会在他老板面前帮他说话吗?真是不识抬举,”
这时朱太太也泡了茶从厨房出来,听到谢语非纳闷儿的反问,将茶盘往餐桌上重重一放,不满道:“我们不过就是没给他钱,他有必要这么害我一家吗?”
难怪之前问他们是否有得罪过人,这对夫妻都信誓旦旦地说没有,在他们眼里,不给钱是天经地义,又哪里算是得罪人。
“所以我们帮你解决这事儿,你也不想给钱咯?”
谢语非把木头小人往桌上一抛,双臂抱在脑后,往沙发上一靠。
吓得朱拯夫妇脸色大变,谄媚地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如此。
谢语非觉得挺没意思,表现在脸上,他现在满脸写着想走人。
“你们惹上了不该惹的人,此人于巫蛊之术上颇有建树,害你们个家破人亡不是问题。”
他又拿起木头小人,看了看。
“这小玩意儿我倒是能解决,但是我能解决一个,柳老白能制造出十个,我能解决十个,他能制造出一百个,你们防得住吗?”
听到这话,朱拯夫妻都万分惊恐,求着他出手除人,谢语非撇撇嘴:“他是人,没闹出人命之前,他的事不归我们管。”
晏长亭瞥他一眼。这狐狸又在满口跑火车,哪里是不能管,他分明是看不惯这对夫妻的行径,所以不想管。
朱拯神色纠结,挣扎许久才狠狠一咬牙:“知道了,我会登门道歉,把这事儿和柳老白协商解决的。”
次日,通过途径,朱拯约了柳老白在一家临江茶馆见面。朱拯怕此人怀恨在心,中途暴起杀人,还求着谢语非陪同。
“现在这么怕,你不是还叫人揍他吗?”
“高人,我哪里知道他有这样的本事啊!”朱拯苦着脸。
“你这就叫欺软怕硬。”谢语非轻哂一声,终究还是陪他去了,主要他也想见识见识,制作出这样邪奇木偶的,是何许人也。
即便二人已经提前了半小时到,但那叫柳老白的包工却已早早在此处等候。他三十岁上下,很瘦,背部佝偻,脸色有种谨慎又老实的阴郁,像读书时代班级上最容易被忽视的那种同学。
普通、平凡、存在感稀薄,光看他的外表,完全猜不到此人会精通下降巫蛊之术。
谢语非将木偶小人丢在他桌上,他倏然变了脸色,似乎想蹭然站起,但谢语非的手按在他肩头,坐下之时,也将他按了下去。
“别紧张,我不是来找茬的。”
按在肩膀上的这只手,看似轻盈,却牢固如挣不开的枷锁。柳老白恶狠狠地瞪着朱拯:“看来你是找高手了,怎么,这次还想请高人把我打一顿吗。”
朱拯早就被谢语非敲打过,哪里还敢教训他啊,当即弯腰九十度,以极度诚恳的态度致歉:“对不起!柳老白,是我错了,现在我已经深刻意识到错误!是我对不住你,装修的材料费,我都会还给你的!”
一个满脸横肉的大哥当众大声说对不起,场面顿时变得像□□聚首,谢语非踢了朱拯凳子一脚:“干什么呢!把你柳哥给吓着了。”
柳老白正被这场面搞得晕乎,猝不及防被称一声柳哥,整个人如惊弓之鸟,吓得赶紧摆手:“不是柳哥,不用柳哥,叫我老白就行。”
“装修工人费七万,地砖吊灯窗户家具……一共是八十七万,密码六个0。”
一张信用卡被推到了柳老白面前,朱拯卑微万分:“钱都在这儿了,您清点清点,”
柳老白似乎不敢相信事情这么容易就被解决了,接过卡时,还有些愣神。估计按照他对朱拯的印象,对方暴怒而起把他痛打一顿才是正常。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身边坐着的漂亮男人先开口了:“就这?”
不仅朱拯,连柳老白都愣了一下。
谢语非长腿交叠,从桌上拿来那张薄薄的信用卡把玩,微蹙着眉头,口中啧啧有声:“医药费不算钱?你拖欠这么久,对柳哥的精神损失费、误工费不算?”
“这……”
他义正词严:“朱老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虽然柳哥大度不与你计较,但若是他哪天身体不适,又想起你对他老人家那几顿毒打来……”
朱拯脸色微变,哆嗦着嘴唇:“那依高人的意见……”
柳老白拉了拉谢语非的衣袖,小声道:“不用那么多,我身体皮实,其实打几顿不碍事。”
“啧,你傻啊,你以为他钱来得干净?咱们多讹点是为民除害!”谢语非挣开自己袖子,咳嗽一声,“柳哥说,那再多给两百万,这事儿就算了了。”
朱拯惊声:“什么,两百万?!”
柳老白:“什么,两百万?!”
谢语非一记眼刀飞过来,柳老白原本想说些什么,又诺诺不敢开口了。
朱拯刚要抵抗,不知怎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余光瞥见桌上的木偶忽然一动,那张画出来的脸上,嘴角的弧度越提越大。
朱拯:“……好,我知道了,哈哈!区区两百万,为了弥补我的错误,这是应该的。”肠子都悔青,就不该请谢语非来!
谢语非这才算勉强满意,伸手捞了小木偶,塞进柳老白手里。
柳老白手指捏了捏,却诧异地发现,这木偶里寄宿的恶意早就被驱逐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道空躯……
朱拯一脸虚脱地从座位上飘了出去,看样子是去银行取款了。
谢语非喝完最后一口茶水,咽下喉咙里的痒意,声音微微沙哑:“我说柳工,遇见这种无赖,咱们可以寻求法律的帮助。手段虽好,但若跨过了那条界限,最后的火也会烧到自己身上。”
他轻声道:“我们这种人,正因为拥有能轻易伤害他人的力量,所以要更加谨慎行事。”
柳老白怔怔地看着木偶,用微微颤抖的手将它收进了衣袖。
“是,局长今日之言,柳铭记于心。”
谢语非本来起身都要走人了,忽然听见这话,回头扬起眉梢:“你知道我?”
“当局从上京调来了新首领,这消息早就在暗地里传开了,我们这些民间半吊子都是畏官如畏火,生怕哪天就被调查组一脚踹开了家门,您说在道上混的,谁敢不关注,不打听?”柳老白苦笑一声,“若不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我也不敢在这个时间点上出风头。”
谢语非正若有所思,又见柳老白神色一正。
“但我觉得,您是个好人,也会是个好首领。”
谢语非揣在兜里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沉默片刻后,忽然笑了一下:“已经很久没人对我说过这话了……谢谢你。”
他笑起来时,脸上的苍白消褪,整个人艳光四射,漂亮得出奇。
亲眼见证朱拯将两百万转到柳老白账户上,谢语非和他挥手告别,接着弯腰钻进了路边一辆黑色保时捷911。
晏长亭依旧是冷淡矜贵的大少爷模样,今天没抹发蜡,碎发垂落在额前,像个毕业没几年的学生。
“我是来给你当司机的吗?滚前面来。”一上车,晏长亭就骂他。
谢语非懒洋洋地歪在后座,不动,“再骂你上司,小心我给你小鞋穿。”
他要是不提,晏长亭一时还真记不起来这么个倒霉玩意儿是他上司。
“对柳老白要怎么处置?”晏长亭问。
他踩下离合,保时捷驶离马路牙子,缓缓没入车流。
“不处置。”谢语非顿了顿,才慢慢解释道,“那个木偶我检查过,确实会对中降者造成精神影响,但远远不到害命的程度,柳老白放上去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而已。朱拯成了只惊弓之鸟,也是因为他早年手脚不干净,做过的亏心事多。”
他在后座上伸了个懒腰,一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
“恶人自有恶人磨,别管这种小事了。”
晏长亭显然也挺认可他的观念,耸耸肩:“行,你是老大,你高兴就好。”
后座上,谢语非沉默一会儿,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即便捂住嘴,赤红的鲜血也依旧止不住地从唇缝中涌出,撕心裂肺,十分痛苦。
“你是不是要死了?”晏长亭从后视镜瞥他一眼,方向盘一转,嘴上在损人,路线却从青异局转到了市医院。
谢语非摇头:“不用去医院,我这病,伤及心魂,医院治不好。”
晏长亭把他的话当放屁,充耳不闻地踩下油门,保时捷超过数量轿车,朝着市医院一路疾驰。
谢语非擦去嘴角血迹,轻轻叹了口气:“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上京忽然把我调来青山吗?我是为了寻找祟心。”
“祟心?”
后座上,他疲倦地闭上双眼:“有人告诉我祟心可以治我的病,但她没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那东西可以治好我的病。”
“我知道你可能因为一些传闻看我很不顺眼,但不用担心……如果找不到那东西,我最多就只能再活三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