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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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围着墨烛，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肉墙。
粥粥人声汇成一道低沉的音流，一波一波冲击着江衡无的耳膜。
“他们修仙之人不应该匡济天下吗？怎么还欺负起弱小来了……这些死的人都是街头的流浪汉，本就无家可归，现在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唉，绳子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咱们平头老百姓真是命苦。”
“看这小魔王的穿着，该是醪春山上的道人吧？我听说前几年凌苍仙君不顾众人反对，收了个人魔混血的邪物，应该就是他了！要我说啊，当初凌苍仙君就不该养这么个白眼狼。”
“凌苍仙君就是太自信了！魔物就是魔物，本性不善，岂是后天可以轻易更改的？天真啊天真！”
墨烛低着头，见江衡无走近，掀了掀眼皮。
司空明冶一向是三个弟子中最沉稳的那个，他走到众人面前，仔细询问。
“诸位亲眼看到我师弟杀人了吗？”
叽叽喳喳的众人顿时变成锯了嘴的葫芦，沉默起来。
刚才七嘴八舌间，都是想到啥说啥，反正又不用承担后果。
他们当然没有亲眼看到墨烛杀人，不过人就躺在那小魔头脚边，还浑身是血，况且墨烛一身煞气，不是他杀的能是谁杀的？
呵，这还用问？
一个人打破沉默：“喔，刚才卖烧饼的老陈不是说亲眼看到这小子杀人了吗？”
立马有人附和：“对，我也听到了，老陈，你怎么不说话了？”
那个叫老陈的是第一个目击者，当时他推着烧饼摊子从这里经过，远远看到一个少年半蹲在流浪汉身前，听到声响后少年转过头，当时老陈吓得面如金纸，直接一屁股坐地上了！
少年浑身缠绕着黑雾，一双深黑的眼睛在泠泠月光下泛着杀气，宛若阎王现世。
老陈现在手还在发抖，他哆嗦道：“我……我没看到他杀人……但是现场就他一个人，不是他杀的还能是谁杀的？”
司空明冶用公正的语气道：“也就是说，老伯只是看到我师弟站在死者身旁，并未亲眼见到他伤人了？”
“那倒是没看见……”
这时，屋檐上突然飞出两道紫色身影。
其中一个须发银白，左手执拂尘，落地时卷起地上的浮雪。
是元戌子。
他身后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也是一袭紫衣，长得很是惊艳。
“凌苍仙君，幸会啊。”
元戌长老摸着他的山羊胡子，胡子用红绳编了三条麻花，最后拴束在一起，看着很是喜庆。
江衡无奇道：“元戌长老怎有空来醪春山？”
元戌子一直在苍梧山，两山相距几千公里，说是闲得没事来串门的就太牵强了。
“我云游至此，正逢元宵佳节，也来沾沾烟火气。”元戌一甩拂尘，道，“不凑巧的是，这烟火气没沾成，倒是惹了一身血腥。”
“怎么说？”江衡无预感到更加棘手的事正在发生。
“凌苍君不是也看到了吗？”元戌子朝倒在血泊里的几具尸体昂了昂山羊胡子，“镇上死了一百多个流浪汉，你不知道吗？”
众人错愕，道：“啊？居然死了这么多人吗？”
“天呐，太可怕了！无冤无仇的，真是造孽啊。”
……
元戌又道：“衡无，我早就劝过你，不要收养那个魔物。你这是在引狼入室！今日他只是杀死这一百多人，明日可能就是屠杀整个仙门，你会成为千古罪人的！”
他背对着江衡无，一扬拂尘，只见一道缚妖黑绳紧紧缠住墨烛！
墨烛没有挣扎，他一动不动看着身上的绳子，好像它拴的是别人。
当看到江衡无掐得发白的指尖时，墨烛就知道，他的师尊对他仅剩失望，无法挽回了。
却听江衡无用不露锋芒的声音问：“元戌何以确定这百来人都是我徒儿杀的？”
只要没有亲眼看到，或者有确切的证据说明这些人是墨烛杀的，江衡无坚信随便污蔑一个人是非常不负责的行为。
要是在现代的法治社会，这就是造谣，是违法的。
墨烛终于抬头看向江衡无，只见男子玉立于雪中，一身嶒崚傲骨。
他眼中温热，没想到师尊是相信他的……
元戌尴尬地咳嗽一声。
他顾左右而言他：“这个嘛……此人身法诡谲，杀人的手法十分残忍却又看不出宗门痕迹，就连地上都没留下脚印，肯定是故意抹去的——”
江衡无不想听他废话：“也就是说，元戌君也没证据了？”
没等元戌回答，江衡无对墨烛身上的缚妖绳施了个法术，黑绳旋即脱落在少年脚下。
他云淡风轻朝少年招手：“阿烛，过来。”
“嗳？你这是干嘛？”元戌子眉心皱成一个“川”字。
墨烛走到江衡无身边，目光微炽。
江衡无竟在那对暝色的眸子里看出一丝丝委屈。
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啊，平白无故受到众人指摘怎么可能不难受。这孩子还真是，比江衡无自己还不会表达情绪……
江衡无设身处地为少年想想，连连骂原主活该！
活该被大反派一剑贯心，曝尸百日！
做师尊的连这点儿常识都没有吗？在没有求证的情况下就污蔑自己的弟子是杀人犯？难怪大反派会恨原主……
胡思乱想间，只听绑定在江衡无身上的系统道：“你要是再不走剧情，这九十九道天雷就真的要劈下来了……”
江衡无一抬头，果然看到空中挂着只有他能看到的九十九道天雷。
系统冷冰冰念剧情：“你现在要把反派带回醪春山，当着同门的面在他手上打下一百道戒鞭，然后让他裸着伤口跪在一念堂前！”
江衡无对系统道：“可我没有打他的理由。”
他这一打，简直和污蔑墨烛杀人没有区别了嘛。那他刚才费那么多力气还有什么用？
系统：“……剧情就是这样的，你照着走就是了，否则——”
“否则就让那九十九道天雷劈死我是吗？”江衡无抢它的台词道。
系统：“……你知道就好。”
江衡无叹了口气。
看来他只能帮小反派到这里了。
·
江衡无带着三个徒弟回到醪春山。
山上比山下的慈母镇冷多了，白梅上结了寒霜。
走到一念堂前，江衡无没看墨烛，背对着三个少年厉声道：“跪下！”
司空明冶扑通一声跪下了！
江衡无：“……”
果然是从小浸泡在爱里的贵少爷，这孩子太死心眼了……
“师尊！都怪弟子没有看好师弟！我这个做师哥的太不尽职了，您有什么怒火都发在弟子身上吧！”
江衡无：“你起来，我是让墨照城跪下。”
司空明冶摇头不起：“可是刚才师尊也说了，他们没有证据说明小师弟就是凶手，您为何还要责罚师弟呢？”
江衡无恶狠狠剜了他一眼。
他也不想，这还不是被那个脑子有病的系统逼的。
脑子有病的系统提醒江衡无：“别磨蹭了，快点儿走剧情。”
江衡无右手中现出一道黑色戒鞭。
他问系统：“只要在众人面前打墨烛一百下就可以了，是吗？”
系统：“对。”
好，这有什么难的。
江衡无走到墨烛面前，冷冷道：“墨照城，你知道你今天犯了什么错吗？”
墨烛天生同理心弱，他虽因为连累江衡无受人指摘而心里不舒服，但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一字一顿:“弟子不知。”
今夜是墨烛第一次魔血复苏，失控的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记不起来了。他只记得一道残影：有一个人正拿着剑在割另一个人的喉咙……
“你不知？那为师来告诉你，你做错了什么！把手伸出来！”
邪物懵懂地伸出双手。
江衡无来之前趁着系统不注意，早在戒鞭上打上一道乾坤挪移咒。
这种术法会将疼痛成倍转移到施术者身上。
也就是说，墨烛只能感受到不到百分之一的疼痛，但身上会出现伤口。
江衡无则会感受到翻倍的痛感。
“你不该跑去买什么灯笼！说，那个灯笼是送给哪个姑娘的？！”
墨烛：“……”
第一道戒鞭打在少年手上时，墨烛怔在地上。
他没有感受到太多疼痛，反而看到江衡无剑眉峰起。
“你年纪轻轻不好好修道，净想一些破坏道心的事，你还敢嘴硬说自己无错！”
第二鞭！第三鞭！第四鞭！
戒鞭爽利清脆的声音将白梅槎桠上的雪惊落，吓得正在休息的山雀从树上蹿飞出去！
墨烛的掌心被戒鞭打出一道道裂口，鲜血从中渗出来。
江衡无瓷白的额头渗出薄薄的细汗，在冷白的月光下，像是落了一层霜。
一百道鞭终于全部落在少年身上。
墨烛的手上都是裂口，鲜血糊在掌心，捧着满手的血。
脸上却依旧冷冰冰，像是在旁观别人受刑。
司空明冶替墨烛哭丧着脸道：“师尊，别打了，要出人命的！”
庆凡攥着手里的糖葫芦，大概是被吓傻了，一直闷声不语。
江衡无唇上已经看不出血色，司空明冶吓了一跳。
“师尊，您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江衡无把戒鞭丢在司空明冶手中，背对着墨烛道：“看着墨照城，什么时候跪满六个时辰，什么时候再让他起来！”
他一步一步走回去，到了弟子们看不到的地方才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
墨烛在雪里跪足六个时辰，掌心的伤口结了痂。
他最后看到的场景是奔跑过来的司空明冶。
再睁开眼时，墨烛先看到一盏烛火兀自跳跃着，然后是一个黑色的脑袋。
他的手被绷带绑了好几道，隐隐还能看到渗出的鲜血，掌心火辣辣的，醒来后忍不住轻哼一声。
屋子中央正炖着汤药，鼻尖是一股中药的清苦气味。
再看那个黑乎乎的脑袋，竟是他的师尊！
师尊一直守着他吗？
江衡无穿得单薄，只是一袭寡淡的素衫，他窝在墨烛的榻沿，柔软的头发从颈侧滑下去，露出一截漂亮的脖颈。
瓷白如雪，因为清瘦而显出一节节明晰的骨骼。
少年的目光沿着江衡无脖颈上的骨节一寸寸向下，在蝴蝶骨撑开的衣衫缝隙，看到半枚淡红色的梅花胎记。
墨烛呼吸一滞。
那真是一枚漂亮的胎记，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平日里总是穿得严丝合缝的师尊，很少有这么私人的一面。
墨烛突然觉得被打一百鞭，跪在一念堂前的雪地里六个时辰，还因为伤口发炎染上风热，这些都值了。
就在墨烛想要再看一眼师尊时，却发现江衡无正用那只刚醒的眸子看了他一眼。
他可能是做了个漫长的梦，神志还没有完全清明，看起来慵懒中多了一分天然的呆气。
就这样静静的，带着一丝无意识的摄人魂魄的力量，直勾勾看着少年。
墨烛感觉他的心脏狂跳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摄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