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画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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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罩在十三里荒坟上空的黑雾逐渐消散，露出贫瘠焦黑的土地。
点点磷火在黑暗中翻飞，像腐草化成的流萤。
在东歪西倒的无字石碑上，仅有一块墓碑前的招魂铃兀自吟响，在广袤的坟场中显得突兀又清晰。
江衡无泰然地走到那块特别的石碑前，他挽着失去意识的小狐狸，脚步不紧不慢。
暗处像是有一只眼睛在窥伺着江衡无，当他站在那个响动的铃铛前，招魂铃停了下来。江衡无看了一眼四周，十三里荒坟的坟茔在飞速变换位置，就像一盘被重新打乱顺序的棋枰。
黑雾再次聚拢，接着又是一声铃音！
江衡无循着铃声，再次走到一块无字石碑前，石碑上的招魂铃震动太快，只能看到残留的虚影。
万人冢再次变换位置，每走一步都不知前路，身后的路也被不断变换的坟头抹消了。
江衡无宛若一个过河之卒，只能往前走。
在不知道第多少个铃音后，江衡无终于从十三里荒坟的另一端上了岸。
穿过整片十三里坟，江衡无一直保持着同一频率的呼吸，由于他呼吸很浅，胸膛一点儿起伏都看不到，可能看起来比死人还像死人。
等到小狐狸悠悠转醒后，看到大气不喘的江衡无，还以为它已经到了阴曹地府。
小狐狸嗷呜一声哭了出来。
“我还不想死哇，我还没吃够鸡屁股呢呜呜呜！”她捏着江衡无的袖摆，用力地擤了一下鼻涕，“这里已经是阴曹地府了么？”
江衡无无奈地摸了摸狐狸脑袋：“我们已经过了十三里坟，就快到幽灵凶境了。”
正在打哭嗝的小狐狸顿住了，她松开江衡无的袖子，眼角沾着泪水。
“你的意思是，我们还没死吗？”
“当然，你不记得了吗？”江衡无偷偷用法术洗掉袖子上的泪水和鼻涕，波澜不惊道，“十三里坟的死魂灵似乎很怕你……”
小狐狸听到此言，下巴昂了起来，声音也拔高了好几度。
“那当然了，我是谁呀？我可是这一片最漂亮的狐狸！别管什么妖魔鬼怪，见了我肯定吓得屁滚尿流！幸亏有我陪你去幽灵凶境，要不然你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呢？你一个人来的话，肯定吓得晕死过去了！”
她站在江衡无身侧，声音尖细。他才注意到这只小狐狸个子很高，眉眼清秀，看起来比寻常女子强壮一些。
“对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叫什么呢。”江衡无边走边问她。从他作为一只凤凰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活物便是这只小狐狸。小狐狸开始时虽居心不良想要吃了他，本性却很善良单纯。有这样一个小话痨在耳边叽叽喳喳，江衡无的心情都愉悦了许多。
这让他想起另外一个人。
以前墨照城也喜欢在他身边东扯西扯，小嘴叽里咕噜说个不停。少年每次修习法术突破瓶颈时，都会第一个告诉江衡无，用稚气的声音说他怎么怎么厉害，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超过师尊，以后也可以保护师尊了。江衡无这时总会摸一摸墨烛的脑袋，用带着夸奖意味的动作表达他的欣慰。
他那时处在系统的监视下，不能过多流露对墨烛的嘉许，甚至连一句赞扬的话都不能讲。
小狐狸兴高采烈地指着不远处的山门，对江衡无道：“凤爻快看！我们到了！”
江衡无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
几个身穿黑衣的男子正在幽灵凶境的入口做例行检查，他们一个个眉峰怒起，凶神恶煞般杵在山门两侧，看起来和某墨姓男子很像。
江衡无：……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江衡无和小狐狸走过去。
一个黑衣男子不耐烦地查看着一辆拉着菜的车子，完毕后连嘴都没张一下，把脸朝幽灵凶境侧了一下，以示通过。见一位松资鹤仪的男子走近，黑衣男子死气的眼睛亮了一下。
好久没见到这么标致的人来幽灵凶境了，他今天遇到的都是些什么奇形怪状，天天对着这些奇行种，他一天的好心情都没了。
在风致楚楚的男子身后，跟着一个比他高一个头的男子。这男子也是个奇行种，穿着女人的襦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黑衣男子对着男扮女装的小狐狸轻嗤了一声，倏然抬眼，看到江衡无沾笑的眉眼，顿时心情大好。
“这位公子，冒犯了，请容许在下做一下例行检查。”黑衣男子对江衡无矮了矮身子，说了他今日唯一说过的敬语。
江衡无愣了一下，蛊惑性极强的眼睛弯了弯。
“这是诸君的职责。当然可以。”
黑衣男子用手在江衡无肩膀探查了一下，鼻尖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梅香。
“公子贵姓，以前怎么没见过你？难道是新来的弟子么？”
前几日正好是幽灵凶境开放收徒的日子，这位小公子或许就是新收的外姓弟子。若这公子来的那天他正好不当值，完全没有印象也很正常。
“免贵姓——”江衡无咳嗽了一下，把差点儿秃噜出来的“江”遮盖过去，他挽救似的笑了笑，“在下凤爻，今日是第一次来幽灵凶境。”
这下就有鬼了。
幽灵凶境每年只在固定的几个日子收徒，只有在那时候，驻守在十三里荒坟的死魂灵可以不用盘查腰牌。今天又不是收徒的日子，若凤爻真是第一次来，自然没有腰牌，怎么可能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
要是从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黑衣男子此时已经把剑架在那人脖子上了。但江衡无衣衽外的脖颈瓷白好看，若横上一把剑，简直是暴殄天物。
好看的人会让人心情愉悦，男子比平日多了九分耐心，话也多了起来。
“没有腰牌，公子为何能身首俱在站在幽灵凶境前？”
另外几个黑衣男子也笑了笑，一致觉得江衡无在和他们开玩笑。
江衡无不想在此处耽搁太长时间，既然这几人觉得他在开玩笑，索性就顺水推舟，以免在此处浪费口舌。他恹恹地朝门内望了一眼，温声开口道：“嗯，我们有腰牌的，刚才经过十三里荒坟时不是已经验查过了么？诸位还要再查一遍？”
黑衣男子也不想平白给自己添加负担，摆手道：“不用了，在下检查一下二位公子身上有没有带违禁物。若是没有，自然放行。”
听到“公子”二字，江衡无还没反应过来。他看了一眼小狐狸，才发现此人脚下滚着两个硬梆梆的大馒头，放下簪子后少了几分柔媚姿态，堪堪是个男子！
“你……是男的？”江衡无错愕地看着这只男狐狸，不知道该怪他迟钝还是这只狐狸伪装效果一流。
黑衣男子正在检查他的乾坤袖，闻言抬了一下头，笑道：“凤爻兄没看出来么？在下可是一眼就看出这位仁兄是男扮女装。你没发现他个子比你还高，声音也故意掐得很细吗？”
“是有些奇怪，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就没多想……”他还以为是这只狐狸喜欢吃鸡屁股，所以能长得又高又壮。至于小狐狸有些粗粝的声音，初听时是有些奇怪，在女子中不算婉转好听的那种。江衡无觉得狐狸可能也很在意这一点，礼貌情况下就没主动提。
“名字？”黑衣男问男狐狸，“好好一男的，怎么想的要扮成女的？”
“胡小晟！”小狐狸气鼓鼓道，“怎么了？谁规定我不能男扮女装了？我喜欢，关你屁事！”
“行行行，你喜欢！的确不关我事！但是本门派有规定，男修和女修的休沐斋是分开的，胡公子日后还是注意些为好！”
“我知道啦！”胡小晟气呼呼从黑衣男身旁跑开了。
”先别走！还没核查完呢！这里有一张画像，宗主让我们对出入幽灵凶境的人仔细对照一下。”
江衡无心跳停了一下，袖子里的指尖被他掐白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庸人自扰。
黑衣男子将他领到一幅画像前，江衡无费了好大的劲，才从那些歪斜的笔迹中勉强辨别出，纸上好像画了个有鼻子有眼的人。
除了有鼻子有眼，再无其他特征。
站在江衡无身后的胡小晟没忍住笑出声，他指着画像道：“这谁画的呀，也太丑了吧！哈哈哈哈！”
黑衣男子瞪了他一眼，虽然他心中无比认同，但还是尽忠职守地试着挽回一下某人的威信。
“别笑了，这是宗主画的。”
小狐狸的笑声转了个弯，变成两声干咳。
“咳咳，其实也没那么难看嘛，你看这鼻子多像鼻子啊，眼睛也挺像眼睛的，是吧？”
江衡无：“……是啊，挺像的。”
一看就是墨烛画的。
离开山门后，江衡无还是没从“胡小晟是男的”这件事中反应过来。
“你真是男子？”这已经是他第八十八遍问小狐狸了。
“是的是的，我是男的，要不然我把裤子脱下来，掏出来给你看看？”
江衡无没要看男人的习惯，他摇摇脑袋。
“不用。”
“我就是图个好玩嘛！”胡小晟在江衡无面前蹦蹦跳跳，活像一只不安分的兔子， “你看，这不是骗住你了吗？多有意思！”
幽灵凶境没有白天，通衢两侧皆挂着灯笼，灯下圈着一片昏黄的灯光。江衡无有夜盲症，不习惯在这么昏暗的道路行走，他忍不住抓住胡小晟的小臂。
胡小晟觉察到他的手在慢慢加力：“怎么了？”
江衡无本来就很白，夜色下皮肤上像是润着一层月光。
“我有些看不清路……”
胡小晟大方地把手臂借给他：“你早说嘛，扶着我就好啦。我们狐狸视力都是极好的，我经常在夜里打山鸡呢！”
“嗯，”江衡无扶着胡小晟的手臂，两人慢悠悠走着。
胡小晟：“我们等会儿找个人，问一下新来的弟子在哪里起居。”
突然，胡小晟按住江衡无的手，示意他有人来了。
江衡无借着灯光，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庞。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画像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