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孽徒的每一天》关照

14、不归

　　他的声音很低，参杂在周围的哄笑声中很容易被埋没。

　　可偏偏就是能清清楚楚传进每一个将士的耳朵里，像带着某种压迫感一样。

　　为首的副将吹着胡子，加大嗓门，“先将军跟我们可是上过战场拼过命的兄弟，你这毛头小子，要是可以闯过我们准备的刀山火海，老子还能勉强让你进去瞻仰一下我大梁的精英。”

　　“来。”黑衣少年冷漠得吐出一个字。

　　“张副将，这小子藐视你，给他点颜色瞧瞧！”“就是！不给他点教训他都不知道天高地厚！”“来来来，给老子把阵推上来，老子要看他死在里面！”

　　周围嘈嘈杂杂的声音让谢勉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真啰嗦。

　　几名马匹让开，自军营后面慢慢推过来一个大阵。

　　这个刀山火海阵，是用实物堆砌的，与道士们布置的术法不一样，全是实打实的刀子跟炭火。

　　原本是军营里用来惩戒战场上的逃兵用的。

　　上面是一排一排磨的异常锋利的尖刀，在刀子的底部用红泥炭火铺出了一条所谓的‘路’。

　　只要是战场上被发现的逃兵，回来若能走过这条炭火路，就可以无罪释放，让他回家。

　　然而从这个酷刑创造出来至今，没有一个人能坚持走过去。

　　刀尖上沾满了干涸的鲜血，斑斑点点，恐怖异常。

　　谢勉冷眼盯着面前的这个玩意儿，语气森然，“走过去，你们便奉我为主吗？”

　　为首的张副将轻蔑一笑，毫不走心，“是，你先有命走过去再说！老子最不爱听废话。”

　　眼见着谢勉不发一言地朝那条炭火上走，神农木在他的腰间瑟瑟发抖。

　　“我怕火，要不我们商量一下回林子里去找机缘吧，等你觉醒了，还要做什么凡人的将军，多无聊！”

　　虽然谢勉是妖王，但是在元神还未彻底觉醒之前，他也不过就是个普通凡人之躯，最多比凡人多了个濒死自保的技能。

　　换句话说，就是谢勉要是把握不住天机觉醒，他这辈子也就会像凡人一样死去，跟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主人要想以这种方式去作死，它可不想奉陪。

　　谢勉没说话，但身上传来的冰冷之气，让神农木抖了一抖。

　　它倒是忘了，这个少年偏执起来十分可怕。

　　做了他的灵器，可能只有两条路。

　　要么现在死，要么跟他一块儿死…

　　神农木见风使舵的技能已经登峰造极，果断选择了后者，“主人放心，我一定跟你同甘共苦！”

　　谢勉一只脚踏上红泥炭火，没有丝毫犹豫。

　　他不会轻易放弃。

　　他记得陆轻舟说过，希望自己做个有资格站在他面前的敌人，与他堂堂正正的较量。

　　这个战书，他接了。

　　脚下那双并不是很厚实的靴子，撑了不过两步就化成了一片焦黑。

　　火红色的炭火直入脚心，烫得整个脚底钻心刺骨地疼。

　　那条炭火铺就的路很窄，窄到只容一只脚踏过。

　　意味着只要稍微有一点儿的踉跄，都会被两边的尖刀不客气得划过。

　　谢勉神色一分都没变。

　　黑色衣袍底部已经着了火，他赤着双脚，一步一步朝前走。

　　坚定地，稳稳地。

　　衣袍生火，与走在平地上毫无区别。

　　神农木，“我怀疑你们妖王没有痛觉哦！”

　　站在周围原本肆意嘲笑的将士都安静下来。

　　为首的张副将拧着眉头，似乎是没有想到这么平平不起眼的一个少年，竟然一下子已经走过来三分之一的路段。

　　“张副将，怎么办？陆大人那边可交代了…”有人凑在耳边耳语。

　　张副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眼见着那个少年就看走到一半，他骤然扬了一下马鞭，大吼一句，“起！”

　　两边拉着刀山火海阵的数十将士齐齐调转马头，在一套系列动作下来，那个大阵一下子就变了样子。

　　原本只是面朝上的尖刀被木架掀起来，整个翻转朝向阵中的那个黑衣少年。

　　少年的四面八方，全都是寒光泠冽的尖刀。

　　退一步亦或是进一步，都会被扎的浑身是窟窿。

　　“围住他！他出不来的，不是被烧死就是被扎死！”张副将吼了一嗓子，“兄弟们稳住，回去老子请你们喝酒吃肉！”

　　黑衣少年被围在中间，火光自他的衣袍往上灼烧，蔓延到腰间，手臂，从远处看。

　　就像是一个站在地狱里的修罗。

　　而那个修罗，正漠然垂着双眸，似乎是早已料到这个杀阵的变化。

　　“可惜，你们没有机会回去了。”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

　　像一根羽毛一样，轻轻飘出阵法外，落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无端地，那些骑在马上的将士们，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好像是一种可怕的事情要来临之前，那种压迫感……

　　——

　　马车沿着盘山路摇摇晃晃上了山。

　　长恨在心头数了一下，一路上一共磕了三百七十八颗瓜子，嚼了二十一粒梅干。

　　算算频率，此处应该是距离北应城郊三十多里的某个山头。

　　红线，“我只好奇，你到底出门带了多少瓜子跟零食！”

　　长恨一摊手，“没了。”所以很忧伤。

　　红线，“……”

　　外面的人掀开马车帘的时候，月色高悬于天，已近深夜。

　　马车里的四个人早已经都清醒了过来，赵孟启一瞧见长恨，一双眼睛闪亮亮的，“轻舟！你在我就放心了！”

　　长恨扶额，怎么，陆家是大梁的天吗？

　　你可是皇太子啊，能不能有点骨气，不要看见陆家就跟看见救命稻草一样。

　　这样在谢九儿面前可不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啊喂！

　　那另一个一开始装晕的少年也开始摇扇子，“久闻陆大少爷英明了，鄙人萧妄。”

　　长恨，“……”

　　红线，“哇哦，居然是他！”

　　这萧妄是谁。

　　大家只知道，萧妄是萧氏送来大梁的质子。

　　萧氏在距离大梁以西的数百公里之外，与南苍都曾经是大梁的附属国。

　　这几年萧氏年年乖顺给大梁进贡，对大梁可谓是千依百顺。

　　甚至在萧妄在大梁境内冠礼之时，还特意送来了一个表字。

　　不归。

　　意思就是我家质子既然来了，就压根没打算回去，以后就是萧不归了！

　　这可把大梁给安抚得妥妥帖帖的，大梁越发倚重萧氏，萧妄自此也成为皇太子赵孟启的伴读，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可长恨与红线是看过溯世镜的，深知这萧氏可了不得。

　　未来踩着南苍，将三百多年历史大梁吞噬殆尽，统一天下的，便是萧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