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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物尽其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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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勉的身体一动不动,也不知把这句话听进去了没有。
萧妄也不急,徐徐善诱道,“青灯教绑架南苍九公主,已经是气数完结,大梁与南苍不可能善罢甘休,他日必然派你出兵围剿。”
“反正都是有朝一日要死在你手中,还不如物尽其用,不是吗?”
红线就差撸起袖子了,“我去!萧妄这个渣滓是哪里来的!长恨你要是能醒过来,给我先灭了他!我忍不了了,管他什么帝王不帝王的!”
红线十分紧张地盯着眼前黑衣少年的表情。
不会的,不至于的。
谢无涯这种满身杀戮的人,怎么可能会救陆轻舟呢。
他巴不得陆轻舟去死。
萧妄从腰间抽出他的扇子,抓在手中摇了摇,十分满足地等着眼前人的答案。
他笃定,谢勉会救人。
大堂在此刻安静的很,大家都屏住呼吸在等待一个答案。
黑衣少年一动不动地坐在陆轻舟身边,沉默了许久,这才站起身来。
他没有再看昏迷不醒的少年一眼,抬脚,一脚踢开了地上的苍火之灵。
火红色的灵器咕噜噜滚了好几圈儿落在台阶之下,占满灰尘。
黑衣少年嘴角挂着冰冷的笑意,“青灯教该灭,但他,我为何要救?”
说罢,那个黑色的身影就离开了屋子,没有回头。
萧妄没想到谢勉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眼睁睁看着那黑衣少年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若有所思地回过头。
他竟然判断错了?
萧妄的扇子停滞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摇晃起来。
既然谢勉心思如此难猜,那便换个套路。
人,由他来救,锅,让谢勉背。
陆家手里那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终于有机会让他摸一摸了。
萧妄合起扇子,从地上捡起那颗被嫌弃的苍火之灵,朝外面慢悠悠地走出去。
寨子外面才三更天,明月高悬,夜风轻柔。
萧妄将手中的扇子一扬,眉尾间都带着笑意,“都出来吧。”
从他周围的寨子顶部,跳下来几个暗卫,黑衣上还有着露水的痕迹。
看起来是潜伏已久了。
萧妄自在地摇了摇扇子,“寨中军民不论老幼,一个都不要留。”
扇子‘啪’一声,收了回来,被它的主人握在手中,“然后一把火烧了,对外便称是新上任的抚远将军带兵围剿了寨子,本世子送他一个军功。”
“是。”几名黑衣人转瞬没入黑夜之中。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驻扎在山头之上的几座潦草小寨子全都冒起了黑烟。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惊起山林里的飞鸟一路飞逃,寨中人却都仿佛睡死过去一样,没有一个人跑出火海。
红线很想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但它为了避免长恨死掉,整根线化作灵脉拉扯着长恨的心脉。
不能移动一分。
这是件极其损耗法力的事情。
但是谢无涯的实力增长实在是太快了,它觉得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已经不可能击杀掉谢无涯。
所以长恨绝不能死!
红线的全部精神都用在了给长恨续命上,冷不丁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进了混沌之中。
简称没扛住,被震晕了。
外面烟火缭绕,大堂里却黑气肆意翻涌。
去而复返的玄衣少年双手捧着半颗黑气重重的东西,整个人飘悬在半空中,缓缓朝着地上昏迷的人输送。
那些黑气丝丝缕缕萦绕在长恨的胸腔处,将那断裂的心脉一寸,一寸地牵连在一起。
每没入他心口一分,谢勉的脸上血色便褪下去一分。
直到那半颗莫名的东西全部进入长恨的胸膛,黑衣少年再也支撑不住,从半空中坠落下来。
原本就削瘦的身体与地面剧烈撞击了一下,呕出半口血,给苍白到无以复加的唇色增添了一抹微红。
神农木,“哎呀呀,说好不救人的呢,你个蠢妖王。”
“闭嘴。”
谢勉抬手擦了一口血,久久凝视着那少年的胸腔。
过了片刻,终于看见胸腔开始有规律地起伏起来。
很好。
陆轻舟,承你的所有情,今日一并还与你。
他不会亏欠任何人,尤其是,这个少年。
谢勉强撑着最后一分力气,踉跄地转身离去。
躺椅上昏迷的少年,嘴里反反复复重复了两个字,“无涯…..”
无涯,是谁?
对你很重要吗,重要到你都快死了,还记得他的名字?
谢勉来不及继续探究,外面已经传来很多马蹄声,应该是来了救兵。
他现在实在是太虚弱了,被任何一个人瞧见都有可能活不下去,只能强撑着朝后山跑去。
他刚刚深受重创,送掉了半条命。
一路上神农木几乎化身为老婆子,絮絮叨叨地指责,“我就想不明白,上一届的妖王多厉害啊!人命在他眼里不过是草芥而已!仙界八荒四大城几乎半数牺牲才剿灭了他,怎么落到你这一代!”
“哎,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你居然剖了半颗内丹给一个凡人造心!他只是一个凡人啊!不过是百年寿命,早一天死晚一天死又有什么分别!”
“我跟你说,我虽然会治愈之术,可只能治一些外伤,你那内丹我可是没办法的,你只能自己日日忍受剜骨之痛,直到陆轻舟那凡人死了以后,我们再去挖他的心!”
“聒噪。”黑衣少年只专注地朝山里走去,尽量远离那场大火。
耳边的絮絮叨叨就像是一阵风,吹过就吹过了,半分不会吹进他的心中。
都不重要。
他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他用半颗内丹和苍火灵一起,为那少年造了一颗心。
自此以后,那个少年。
生与死,都和他交织在了一起。
甚好。
黑衣少年的嘴角,扬起了一抹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容。
青灯教的后山很大。
但完全没有居民可以从那场大火里逃生。
漫天升起的冤魂与大火交织在一起,演出了一场十分凄厉的声音。
那声音在少年的耳边呼唤着,“来吧,吸收我的力量,我是如此的美味……”
不甘横死的怨灵,是半颗内丹最好的滋养品。
黑衣少年安静地垂下眼,两片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翅一般,覆盖着他漠然的眼睛。
他不需要,他从心底抵触这些邪恶的东西。
他不喜欢那片黑色,他更喜欢那个明媚如阳光的火红色少年。
那个少年与生俱来的光明,虽然刺眼。
却温暖。
是在这人间,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温度。
青灯教后山。
黑衣少年强撑着力气找到一个漆黑的山洞,可以暂时躲避外面连绵不绝的山火。
山洞里黑漆漆的,神农木的老毛病又犯了,“我怂,我怕黑…而且里面肯定有鬼,我听见呜呜咽咽的声音了!”
少年抿着嘴。
神农木嘴里说的呜咽之声他也听到了。
越往山洞里,呜咽之声越明显。
少年感应到洞里有活物的气息,冷着脸朝里面走了过去。
耳边是神农木一刻不停地聒噪,“哎你进去做什么,我们应该掉头走啊!太黑了太可怕了!”
全然忘了自己的灵器身份……
黑衣少年干脆把那块吓得瑟瑟发抖的木头朝腰间多按了按,试图堵住它聒噪的嘴。
尽管外面已经冰天雪地了,山洞里却依旧很潮湿。
少年脚上的靴子踏在泥泞的土里,溅出的泥浆落在他黑色的衣袍角落上,像一抹暗淡的点缀。
山洞深处的‘活物’听见了动静,摇摇晃晃,发出了锁链声。
谢勉的眼睛在黑夜中也可以看的十分清晰。
那个在他眼前,被关在山洞中的‘活物’,是个人。
也许只剩下半个人了。
双手锁着铁链,双腿被打断拖在泥浆里,整个人看起来蓬头垢面,在泥地中蜿蜒匍伏着。
锁住这个人的始作俑者恐怕只是想让他无声无息死在山洞里。
却没想到这人性命如此坚强,靠着吃泥浆度日,活到现在。
黑衣少年弯下腰,蹲在那个人面前,伸手拨开他面前占满泥浆凌乱的头发。
那人满脸泥土伤痕,已经看不清面容了。
但那双眼睛,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里,还有光。
像那些年被人踩在脚底的自己,即使已经像一滩烂泥一样被唾弃了,却依旧没有放弃生的希望。
“我们做个交易。”谢勉朝重新站起身来,语气森然。
“我救你一命,你奉我为主。”
他此刻需要帮手。
一个忠心耿耿,绝对不会背叛的助手。
他怕麻烦,从军队里再培养一个信得过的得力干将,远没有眼前这个合适。
人,总会在陷入绝境的时候,去拼命相信那个伸手拉他出来的人。
义无反顾。
那团‘活物’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无数的黑气自谢勉的掌中蔓延开来,源源不断地流入那‘活物’的身体里。
一寸,一寸地修复着他身上的断骨,腐肉。
没有人看见,在远远的山洞之外,白雪之下,原本只是在休眠的草木迅速枯萎了下去。
方圆几里之内的雪地下,草木都失去了生机。
待冬去春来,此地已是一片死域,再不会有春草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