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孽徒的每一天》关照

7、怨井

　　那侍女在听见‘那个地方’几个字的时候，整个人都开始打哆嗦，但是碍着长公主，不敢把胆怯给露出来，几乎是用哭音道，“诺。”

　　‘那个地方’，是一口井。

　　她在长公主身边呆的时间不算久，但也曾听说过在皇宫的西南角落有一口井，长公主每隔几个月就会派人过去瞧瞧。

　　那些去瞧瞧的人，没有一个回来过。

　　身边的人都说那些人是有家事出宫回家了，可是她总觉得，那些人都死了！

　　长恨见到的，就是一脸哭相的侍女朝自己福了福，“长公主有旨意，请陆公子跟我走。”

　　他看起来很可怕吗？为什么这个宫女跟他说话几乎要哭起来？

　　“也许是陆轻舟威名远扬。”红线总结道。

　　长恨耸了耸肩膀，跟着宫女慢悠悠离开了大殿。

　　他没有回头，也就错过了黑衣少年微微偏头目送他的眼神。

　　直到长恨离开很久以后，长公主才挥手挥退了所有的人，从屏风后面缓步绕了出来。

　　一身明黄色衣衫，长公主带着面纱，摇曳生姿从台阶上一步一莲华踏着，直直朝着那个黑衣少年而去。

　　谢勉抬起头，眼睛里没有一点儿因为长公主的美而动容的情绪。

　　他看长公主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物一般。

　　长公主绕到他的身后，轻轻拢了拢落下香肩的披帛，语气娇媚，“怎么满脸写着不高兴？是在为做抚远将军的事情呢，还是在为了他？”

　　纤纤玉指，指向空荡荡的大殿门口。

　　那里刚刚离开一个纨绔少爷。

　　黑衣少年不言语。

　　长公主笑了，伸出手指在少年的脸颊上摸了摸，语气幽然，“他死在井里不好吗？你难道忘了，他是怎么年年岁岁折磨你的？”

　　黑衣少年动了。

　　他厌恶地拂去长公主搭在他脸上的手指，眼神冰冷，却坚定，“我答应乔荷，留她儿子一命。”

　　“乔荷？”长公主攥着眉头，很费力地思索了半响，过了许久才想起来。

　　原来是那位纨绔少爷的母亲，一个不值一提的玩意儿。

　　“这种幼稚的事情，你当真的话可是扫兴地很。”长公主表示不屑。

　　黑衣少年的嘴角蔓延起一丝嘲讽，“六年前，乔荷是替你去死的。”

　　“那又怎样？别说是六年前，就算是现在，也有一堆人眼巴巴排着队要替我去死，怎么？”长公主轻蔑道，“难道他们每一个人，我都得替他们照顾家人不成？”

　　“不过都是蝼蚁而已，物尽其用便可，能为我去死，是她修来的福份。”狠戾而无情的话语。

　　黑衣少年垂下头，不再说话。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心疼那纨绔？你可别忘了，你是谁。”长公主的手指落在谢勉的肩膀上。

　　五根长长的指甲紧紧扣住谢勉的锁骨，只轻轻往里多进了一分，谢勉的肩胛骨上便出现了五个鲜血淋漓的血洞洞。

　　应该是钻心刺骨的疼痛吧，但黑衣少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早已习惯。

　　“陆轻舟若死，陆家必反。你想要的东西，就再也得不到。”少年的语气很低沉。

　　“这倒是哦，还是我儿聪明。时间也差不多了，不如你就去瞧一瞧，他的命够不够硬呢？”长公主轻笑得转身。

　　也许是转身太快了，她脸上的面纱被微风带起一瞬，露出一张与谢勉竟有八分相似的脸来！

　　谢勉一眼都没有再瞧自己的‘母亲’，转身踏出了大殿。

　　跨过门槛那一刻，他手中黑气缭绕，只一瞬间便把那道圣旨给燃成了灰烬……

　　———

　　“小姐姐你别哭啊，我不吃人的。”长恨跟着那个宫女绕了好几道弯弯，一路奔着西南角而去。

　　走的路越远，那小宫女就哭的越厉害，走到一座看起来十分恢弘的宫殿的时候，那小宫女已经整个人泣不成声了。

　　红线，“……若不是我明眼瞧着，长恨，我都觉得你可能做了什么对不起小姐姐的事情了。”

　　长恨摊手，他也很无辜。

　　“就，就是这里了，长公主让我带您到这里来。”小宫女边哭边擦着鼻子，看起来狼狈得很。

　　长恨觉得，这位长公主怕是在这宫女的心里，比这座宫殿还要可怕万倍。

　　不然她为什么明明都这么害怕了，却还是要壮着胆子带他过来，直接指条路不就得了。

　　“长公主让我做什么？”长恨一脸懵逼。

　　这不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宫殿吗？

　　“你，你进去就好了。真的，你进去就好了。”小宫女嗫嚅着，有些被吓破了胆，“我，我还不想死……我在外面等你吧。”

　　长恨更加疑惑了，不过他也知道，问这个小胆子宫女怕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只好一掀衣服踏了进去。

　　“长恨，这里跟长公主一样，给人很奇怪的感觉。”红线在一边提醒道。

　　“我看见了。”

　　能不看见吗？

　　诺大的宫殿，金碧辉煌的，香薰烛台雕梁画栋一个不少，唯独应该在大殿里面最正的位置，没有中堂椅子，偏偏是一口井在那！

　　长恨顿时觉得，这座宫殿该不会是为了这口井建的吧？

　　他被自己的想法给震惊了。

　　“这井里，没有怨气啊。”红线已经暗自探了一回。

　　“也没有生机。”长恨道。

　　一口应该是四通八达的井，它的暗道可以遍布整个皇宫地下，却感受不到一丁点，哪怕是一只虫子那样微小的生机。

　　不对劲啊。

　　那口井很大，并排跳两个人绝对没什么问题。

　　长恨朝井边走了两步，低头一看，清亮亮的水上倒映出了他自己的脸。

　　“长恨，别看！”红线出口提醒。

　　不过好像已经晚了，长恨盯着井中自己的倒影，只觉得头疼得不得了，脑海中有一些影像全都一一呈现在井水之中。

　　水波荡漾处，画面皆是过往。

　　一群浪荡公子压着一个十五六岁左右到黑衣少年与一个小太监，罚他们两个人跪在一口井边的样子。

　　他们对着那两个人拳打脚踢，小太监护着黑衣少年，承受了最大的力道，没多久便被打吐了血，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少年的身上。

　　见死了人，那一群浪荡公子越发肆意妄为了，干脆抬起那小太监不客气地丢到井里去。

　　黑衣少年捏紧拳头想要拼命，可奈何身体与年龄的悬殊太大，被几个人毒打一顿以后也一并丢入井中。

　　做完这一切后那几个人还觉得不过瘾，甚至找了几块大石头压住井口。

　　那分明就是要那个黑衣少年死。

　　“长恨，长恨。”红线不停的呼喊着。

　　长恨捂着头，迷离地睁开眼，耳边是一个声音悠远的呼唤，“去看看呀，跳下去看看呀，你的好徒弟他一个人呆在井底，他害不害怕，他会不会淹死？你快跳下去看看吧。”

　　“长恨！”红线见喊不醒他，干脆从手腕上脱落下来，一击击在井口上。

　　剧烈的一声撞击，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结界。

　　红线毕竟是仙器，与那结界相撞之后，一阵血红色的光芒从井口散出来。

　　片刻而过，长恨睁开了眼睛，清醒过来。

　　“你看见了什么？”

　　长恨复又闭上眼，不太想去回忆，“我看见了很多过往，那些死在井里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还有谢无涯。”

　　他顿了顿，复又说道，“只有谢无涯，一个人活着从井里出来了。”

　　往事太残酷，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这些残忍的画面，光凭着赵郡王那几句话，他一开始还无法体会到谢勉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

　　赵郡王真是个畜生。

　　“这应该是一口怨井。是有人故意修建的。”红线与长恨一起抬头朝宫殿里看。

　　刚才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异常的宫殿，在被红线打破结界以后，呈现出一种十分妖异的光影来。

　　整个屋檐殿宇都笼罩在血色红光中，满栋梁爬着各式各样的冤魂，让人毛骨悚然。

　　“他们都被困在井里，不知道困了多久，或许是几年，又或者是几百年。”饶是修的仙道见过不少大场面，长恨还是觉得整个胸口都充斥着不适感。

　　想吐，极其想。
　　可能是昨天瓜子吃多了？

　　“有人把皇宫里所有井中的冤魂都集中了起来，做了法事困在这口井里？”红线疑惑，这得是多大的工程，大梁皇宫里有这种奇人？

　　这放在他们云荒，也算是个极大的事情了。

　　伤天害理，有违天道！

　　“这口井里的怨气不断地挣扎，不断地发酵，最终会吞噬所有来到井口的人。不仅仅是这一口井，只要是在皇宫里与这口井血脉相连的，最后都会集中到这里。”长恨难得严肃地冷下声音，“而只要不停地吸收这口井中的怨气，那个人，便可以不死不灭。”

　　红线啧啧感叹，“怪不得那小宫女怕成这样，这皇宫里应该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我一直在想，谢无涯这一世，到底是怎么成妖的。妖，无非是世界万物参透了天道化身而成，总有本源。可谢无涯，我看不穿他的妖身是什么。”

　　“现在我明白了。”长恨看向那口井。

　　“你该不会是说，是谢无涯造了这口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