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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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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沈鸣的见面约在下个周六。
周六那天,程说起了个大早,去外面跑了一圈。
丁野原本在刷牙,听见动静慢悠悠晃出来,他身上只穿一件灰色背心,米黄色短裤,头发乱糟糟的,下巴底下还有没来得及打理的胡茬。
他叼着牙刷靠在门框上,看着男生从门外进来,感受到对方从外面带进来的暑气,心下顿时生出一阵燥意。
男生穿了件白色短袖和运动裤,脖子上搭着条蓝色的毛巾,刘海被汗水浸湿,有几绺黏在额头上。
他清了清嗓子,道:“至于激动成这样么。”
不就一起待过一阵子,就那么喜欢沈鸣?
他说这话时,完全没注意到语气里的吃味。
“跟他没关系,最近一直没怎么运动,跑两圈放松一下。”程说拿毛巾擦了擦汗,说:“我买了早餐,过来吃。”
丁野抓着头发往卫生间走:“等我刷完牙先……”
等他洗漱完出来,程说进去冲了个澡,出来时也没穿上衣,就只穿着条黑色的五分裤,手里还捏着刚洗好的内裤,结实漂亮的上身赤.裸着,胸前皮肤上还沾着几滴未干的水渍。
丁野听见开门动静,习惯性抬眼看过去,人都傻了,不是很确定地开口:“……程说?”
程说正往阳台走:“嗯?”
“你这……”什么情况?
怎么不穿个衣服就出来了。
不是说不可以不穿衣服,这里又没别的异性,天又热,就是只穿条内裤都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现在这么做的人是程说。
那可是当初让他脱个衣服检查都要墨迹半天的人。
在反应过来之前,丁野已经飞快地打量了一下程说的身材。
“刚才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把衣服湿了。”程说说得自然:“你不介意吧?”
丁野眉毛抽了抽,这话说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自上次从双河回来,这小子在他面前是越来越放得开了。
“老小的时候我就看过你屁股蛋,你说我介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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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鸣订的是一家日料店,在本地很有名,程说和丁野都吃不惯日料,去过一次就没再去。
丁野停好了车,却没急着进去,他打量程说:“想好了,现在换地方可还来得及。”
“一顿饭而已,他想请,我们就去。”
这家日料店消费高档,一般人还真去不起,沈鸣这回把地点定在这儿,也算是下了血本。
丁野挑了下眉:“浪费可耻,一会儿吃不下可别赖我。”
他说的是好久之前了。
那是外婆还在的时候,程说小小一只,长得好看,脾性也好,唯有一项缺点,就是挑食,不喜欢吃的,绝对不碰。
外婆从小就教育大家要珍惜粮食。
可小程说实在是不喜欢逼迫自己,于是乎,那些不合他口味的东西全扔给了他亲哥,但程言也是个有轻微洁癖的,即使程说是他亲弟弟,他也嫌弃得不行。
最后那东西就到了丁野碗里。
他总不能把菜给老人挑去,只能认命吃下。
就这样,丁野给程说收拾了好几年的剩饭剩菜,任劳任怨。
“为什么要赖你?”程说却对这些事情印象不太深。
他现在很少挑食了,或者说,根本没有挑食的机会,他不喜欢的,丁野从来不会让这些东西出现在餐桌。
丁野忽然就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他叹了口气,也懒得解释:“走吧,进去了。”
别看榆城小,但隐藏的富豪却也有很多,不然这家店不可能开得起来,包厢几乎坐满了。二人一进门,就有服务员上前来,微笑着道:“二位中午好,请问有预约吗。”
丁野报了沈鸣的名字。
沈鸣订的包厢在最里面,他一早就到了,此刻正站在窗边跟人打电话。
“见着人了,嗯,她有事先走了。”
“光问我有什么用,得看人家姑娘喜不喜欢吧。”
“您让我见我也见了,是人看不上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谁知道呢,您儿子虽然在大城市待过,但别人也是个硕士啊,她不嫌弃我是个大专生就不错了……”
察觉到他们来,沈鸣捂着手机给二人比了个稍等的手势,去了包间里带的洗手间。丁野和程说互相看了看,没人开口说话。
沈鸣这通电话打得不久,进去没两分钟就出来了,他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歉意:“不好意思啊,刚接了个电话。”
丁野微微点头,见程说没有要搭话的意思,只好出声:“没事,你点餐没?”
“没,等你俩来呢。”沈鸣把菜单推过去,“这里我也第一次来,你们有没有什么推荐的?”
丁野自然而然看向程说,后者神色如常,拿着笔随便勾了几道菜:“我哥最近在健身,吃得不多,沈大哥你看这些怎么样?”
沈鸣接过来一看,见程说只勾了两道菜,心说,就算是在健身吃得也太少了些:“那你呢,你吃些什么?”
程说点了点右下角:“一份炒面。”
这也太少了。沈鸣愣了愣,反应过来什么,笑了:“不用替我省钱,本来就是要好好请你俩的。再来一份鳗鱼鸡蛋卷、三文鱼腩寿司、北极贝刺身怎么样?”
程说没答话,沈鸣当他是不好意思开口,便自作主张勾上了,勾完问丁野:“你呢,和他一样?”
丁野犹豫了下:“一份刺身就行了,多的吃不完。”
丁野确实吃不惯日料,但也没到不能吃的地步,所以吃什么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反正在嘴里都是一个味,重要的是少爷吃不吃得下。
丁野偏头看过去,后者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回过头来冲他微微勾了下唇角。
笑。
一会儿吃不下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不同于他,程说是真的不喜欢日料,觉得腥味太重。
虽然某人进门前信誓旦旦保证过了,但丁野还是做好了一会儿收拾残局的准备。
菜很快上桌。丁野尝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碰的原因,竟然觉得这东西也还好,没印象里那般难以接受了。
他余光看向程说,见少年安安静静地吃着,时不时搭上两句话,没过多久,竟将那份刺身吃完了。
丁野彻底震惊了。
天,这人还是程说吗?
被人夺舍了?
怀着复杂的心情,丁野这顿饭吃得并不舒坦,中途沈鸣有好几次跟他搭话,他都心不在焉的。最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三人里最先吃不下的,会是自己。
丁野对着剩下的鸡蛋卷和沙拉,有那么一两秒说不出话。
腻了。
真的吃腻了。
但认真说起来吧,也不是不能吃,就是吃得稍微有点难受。
丁野端起桌上的橙汁喝了一口,心里盘算着到底要不要继续吃。忽见一只手伸过来,自然而然地端走了面前的盘子。
程说这动作做得太过自然,仿佛做过无数次,对面正聊着自己求职经历的沈鸣忽然沉默了,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感叹道:“你们还是那样要好。”
餐桌是方的,丁野和程说坐一边,他坐在两人对面,关系亲疏一目了然。
心中有处隐秘的地方稍微被刺了一下,他看向丁野,目光动了动:“当年,是我对不……”
丁野不喜欢在程说面前说这些,伸手将程说面前剩的那份鸡蛋卷端走:“吃不下就别吃了。”
程说重新拿回来,看了沈鸣一眼,又看看丁野:“我吃得下。”
丁野稍稍眯起眼。
沈鸣张了张嘴,看了看两人,最终什么也说。
这顿饭吃得并不怎么愉快。
到最后,沈鸣甚至都动不了筷,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吃着吃着竟然红了眼。或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那顿饭还没吃完,他就借口还有事先走了。
等人一走,丁野就把程说手里的叉子抢过来,往盘子里一丢,“行了,你的目的达到了,别吃了。”
程说没再拦着,慢慢呼出一口气,端起辈子喝水。
丁野看他疯狂灌水的动作,哈了声:“一会儿路过口腔诊所,要不要领你进去洗牙?”
程说皱着眉,似乎被恶心得不行。
他握着杯子没说话。
“又没求着你吃,逞什么强。”丁野说。
程说沉默着没说话,丁野忽然伸出手撑在腮下,中指落在眼尾,斜眼瞧过来,眼神明镜似的,说:“没必要。”
程说装作没听懂:“什么。”
丁野深深看他:“我不是个喜欢吃回头草的人,也并非对沈鸣有多深的感情,所以没必要。”
今天这一顿饭,他算是明白了。
从进门那一刻起,程说就在变着法儿地提醒他:沈鸣变了。
他和程说的口味都是传统的北方口味。
不喜欢辣、不喜欢甜、也不喜欢西餐日料等等东西,但沈鸣今天却把他们约在这里。
这要放在他们还在一起生活的那年,沈鸣不可能会犯这种错误。
那时候的沈鸣,细心、温和、包容,像丁野这种浑身是刺的人都扎不伤他。
“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些原因才喜欢他的?”
“难道不是吗?”
丁野却笑了。
程说目光在他脸上多停了几秒,问:“你笑什么?”
丁野只是笑,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是你第一次问我感情上的事。你哥前不久才跟我说,你从不过问这些,但你今天却问我了,为什么?”
程说愣了下,握着水杯的手无意识收紧。
他深吸一口气:“你……”
“不管是为什么,我都很开心——”丁野却忽然打断他,歪了歪头,笑得那样开心:“你能问我,就证明在你心里,我是不是有那么一瞬间能抵得上你亲哥?”
轰地,沉寂许久的情绪和深埋的欲望在这一刻爆发,就像一个旅人走在黑暗森林中,花了数年穿过荆棘丛,终于拨开那些坚硬的倒刺,偶然瞥见里头柔软花心的一角。
他垂眸,看见丁野发着亮的眼神、几乎纯真的表情,程说如遭雷击,指甲在手心里陷死了,才堪堪抚平躁动的亿万根神经。
他心道,原来在你心里,也会这么想么。
丁野心中同样不平静。
这么些年,他的私生活混乱得实在是上不了台面。他能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不代表他能对程说的反应无动于衷。
但程说太淡定了,从来不说、从来不问。
连一丁点关心都吝啬给予。
是不在乎,还是因为尊重?
这些年来,程说的态度始终如一根刺般扎在他心头。
他私心里觉得,程说其实是看不起自己的。
这无关两人如今哥哥弟弟的关系。
可如今对方骤然提起,还拐弯抹角地劝他不要重蹈覆辙,是不是意味着,在对方心里,自己有那么一点重要。
毕竟,对方连自己亲哥的感情都懒得过问。
短短一瞬,两人各自想了许多。
他们头顶上方,是用竹罩子罩起来的灯,暖黄的光洒下来,包间里一时间静谧又暧昧。
程说藏在桌下的手几乎捏碎,才克制地说:“除了你和程言,我从来没叫过别人哥。”
丁野显然还不满足,故意挑刺:“你没叫过包子他们?”
“可在我心里,重要的人只有你们两个。”
丁野心窝再次塌陷。
“听你一句好话真不容易,那哥也跟你交个心,你不用担心我,我跟沈鸣没可能的。”
程说得寸进尺地问:“其他人呢?”
“谁?陶卓?”
“不只是他。”
“那些人你都见过的……”
程说呼吸都慢下来,凝神细听,却听丁野忽然话锋一转,“你认为呢?”
程说还没说话,丁野就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下,挑眉道:“我说,咱俩现在是反过来了吧,这种事,应该是我质问你才对。”
丁野想起那天周敬跟他说的,下巴一扬:“怎么说,有喜欢的人没?”
程说看着他没说话。
“或者我换个问法,”
丁野没注意他的眼神,坏笑了下,嗓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同性都能理解的意思,沉声问道:“你那个的时候……想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