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告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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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丑年正月十五，因逢上元节，是故人人欣喜振奋，即便是在乌拉河畔的军营之中，陈设简陋。待到十七日，有细作传报，乌拉贝勒布占泰打算将长子绰启鼐、女儿萨哈廉以及乌拉城中十七大臣之子一同偷遣至叶赫避祸，定于十八日启程。
这些人本是努尔哈赤指定要布占泰送到建州的人质，没想到布占泰明面上服软，背地里却在偷偷备战。收到信报后的三万建州军，当即包围了孙扎泰城，一举拿下后又连夺郭多城、鄂膜城。
当夜，建州军驻营于鄂膜城。
帅帐前正红旗纛旗上蟠龙狰狞的迎风扭动，帐前侍卫一次次的恭迎一干人等进账。营帐内灯火通明，松脂燃烧气味混杂着一股股呛人的鼻烟，更加显得帐内气氛沉闷怪异至极。
莽古尔泰端坐在一侧，结满茧子的手指把玩着鼻烟壶，两眼斜乜，瞅着上首位置上的正红旗旗主代善，怪腔怪调的说：“二哥，你还在犹豫什么？你念着手足之情，可惜人家可不这么想。”
代善垂首不语。
莽古尔泰又转向一旁的堂兄：“阿敏，你怎么说？”
阿敏阴阴的说：“你们兄弟几个不在意家眷，我倒是在意得很。”
此话一出，帐内至少有五人变了脸色。阿敏的话戳中他们的软肋，想到赫图阿拉的一家老小以及全副身家财产，他们哪能还如代善那样稳坐的住？
扈尔汉是个直肠子，立即扯大了嗓门叫道：“凭他是谁！惹急了我，照样一刀砍了他！”
代善的眉心攒成一个川字。
向来稳重的额亦都忍不住开口：“莽古尔泰，你的消息可靠么？”
莽古尔泰受不了有人质疑他，跳起叫道：“怎么不可靠了，这是我妹妹派人送给我的信！难道你们怀疑莽古济会编造谎言去诬陷褚英吗？”
阿敏冷笑道：“难道大家都忘了吗，我们的阿尔哈图土门有这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自打阿牟其授命他辅佐政事，他就整日猖狂叫嚣着要我们几个全都听他的摆布，如果不听，就要夺了我们的财产……咳，古英巴图鲁，我们敬你为长，你倒是说句话啊，事到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于是，众人又将目光集中投向代善。
代善和褚英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跟其他人相比，他对这件事更难做出抉择，但偏偏他作为努尔哈赤次子，是继褚英之后最受努尔哈赤器重，受众将士拥戴的阿哥。
“刷啦！”帐帘突然掀起，一身披甲胄的青年仰首迈了进来，打断了众人的思绪。见帐内居然围坐了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青年先是大大的一怔，随即不由失笑：“这是怎么了？不过是布占泰领兵三万出乌拉城连夜往富尔哈城来而已，你们至于紧张得不眠不休的通宵帐议吗？他来就打！怕他做什么？”
他语气轻松，侃侃而笑，代善听闻后突地抬起头，狐疑的瞥了他一眼。
“老八，你磨磨唧唧怎么到这会儿才来？真会耽误事！”莽古尔泰大为不满。
阿敏向他招手：“皇太极，先别忙着乐，这事也有你的份。过来听听……”
皇太极找了一张靠角落的圆墩坐下，安安静静的听着几位兄长以及阿玛的肱骨大臣们谈话，十来个人挤在一个帐里，帐外飞雪连天，帐内从各抒己见到最后争吵不休。就这么听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他终于不徐不疾的插了句：“你们逼着二哥做什么？除了让二哥为难又能有什么用？横竖是死，与其糊里糊涂的死去，不如到阿玛跟前剖白心迹，即便是死了，也落得一个清清白白。”
帐子里突然一片安静，莽古尔泰和阿敏对望了一眼，莽古尔泰嚷道：“还等什么？走啊！”
扈尔汉傻傻的问：“去哪？”
阿敏浅笑：“自然是去能解决问题的地方。”
一群人呼啦啦的鱼贯出账，等代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时，帐里的人都走光了，剩下皇太极过来含笑挽住他的胳膊，亲切的说：“走吧，去慢了怕又要挨五哥说教了。”
代善迈出去的脚步滞了滞，突然问：“你打的什么主意？”
皇太极诧异的反问：“什么？”
“你……”见自己的八弟一脸的困惑，代善不由泄了气，“算了，走吧。”
努尔哈赤是被吵醒的！
原就浅眠的他在熄灯后本想挨着枕头打个盹，以备明日之战，不曾想才躺下便被一群子侄手下给吵醒。
一堆人挤在他的帐子里七嘴八舌争相说个没完，这头才说一句，那头紧接着又冒出一句，一句又一句，叽叽喳喳……他不是笨蛋，他们在愤愤不平的阐述一个什么样的问题他也早听了出来，只是，这样的当口，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他的儿子、侄子以及他的亲信，一股脑的跑来告状，说他力捧的大阿哥褚英在赫图阿拉占城为王，企图谋反。
一半是气，一半是怒，他瞪着面前一群人，想到明日要面临的战事，想到他给自己在后方家园里种了一颗要致自己死命的毒瘤，眼见得东方渐白，他心烦到极点，忍不住大吼一声，打断了所有的争吵：“空口无凭，我也记不住你们说的那些……你们写在纸上送来给我看！”
天光已是大亮，努尔哈赤面带倦容，眉宇间隐见沉痛之色。这时有前锋哨兵在帐外禀告，称布占泰集结三万乌拉兵越过富尔哈城，已在鄂膜城外列阵以待。
额亦都等人顿时斗志昂扬，纷纷请战：“布占泰既出城迎战，我们大可前去应战，一举灭了乌拉！”
努尔哈赤一听他们闹哄哄的声音，便觉得脑涨耳鸣：“如伐粗木，必先以斧砍刀削，方才可折断它。同样的道理，和我们势均力敌相当的乌拉，打一两次，怎么可能完全灭掉它？必然得先一步步攻占它外围的城池，断了它的粮草，孤立它的都城，彻底断了它的生路……这样，乌拉才会真正覆灭。”
众人听他分析，确实头头是道，但如此徐徐图之，实在有违他们热血沸腾的战意。特别是明知赫图阿拉城内褚英正在阴谋搞鬼，如果不能速战速决后返城，势必夜长梦多。
正犹豫间，忽见古英巴图鲁代善上前跪拜：“阿玛，您之前顾虑的是布占泰据守乌拉城不出，所以想方设法要诱其出城。如今他已领兵至郊野，为什么您反而不下令斩杀他呢？若早知如此，何必心急火燎的喂饱马匹、整备盔甲、鞍辔、弓箭、刀枪，然后从赫图阿拉星夜赶来？”他越说越激动，一改往日温润稳重的形象，说到最后，已是声嘶力竭，“此刻不打，难不成要等到布占泰娶了东哥之后才打吗？”
众人皆惊。
努尔哈赤双目尽赤，双手握拳，胸膛不停起伏，怒气勃发：“两军交战，不是那些士兵率先攻战，而是我——是我自己、我生养的你们，以及我所信赖的五大臣，身先士卒！一经开战，以我为首的贝勒、大臣恐怕都会有所损伤。我所顾虑的是你们，并不是我贪生怕死，惧怕了布占泰！”
“阿玛！”皇太极跪在代善身后，满腔悲恸，“若让布占泰娶了布喜娅玛拉，届时阿玛的颜面何存？她可是阿玛聘下的妻子！这样的耻辱，我们建州岂能容忍？”
努尔哈赤身子一震，振臂一挥，厉声高喝：“打就打！去，取我的盔甲来！”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告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