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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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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溦之这一躺就是半个月。自从他那次战场上的举动,王隐就安排宋乘星时刻守着他。
不仅如此,王隐也直接住在吴府,朝堂上那些人找不到王相,只能全部都来吴府。毕竟相府的规矩他们进不去,可是一个商人的府邸就不同了。
那些门仆哪个敢拦官场的人?
吴府每日都忙得热火朝天,不是端茶倒水,就是生火煮饭。
且因为即将登基的天子也会来找王相,那些官员有事没事更要往这里挤了。尤其是那些平日见不到王相和璟王的人,只要能进来,不但能混个脸熟,还能显示自己的公务多。
吴叔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腰都累得站不起来,还站在院中,边锤着腰边对宋乘星道:“曾经有一个算命的经过我们家门前,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这栋宅子藏风聚水,是块福人宝地。我当时还不信,没想到啊!我们主子封了侯爷,你们兄弟俩也都受了赏,未来皇帝还有公主都来过我们这栋宅子……”
宋家两兄弟虽受了朝廷的封,可只有哥哥任了职。弟弟宋乘星的性情同方皓很像,根本受不了官场那一套。他接了赏银,继续留在了吴府。
宋乘星抱臂倚在梁柱也自豪道:“现在街上可都在讨论我们主子,连戏院里编的戏文都是,只有他的故事场场爆满!”
“是啊!那戏文里的诗我都会背了,什么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对于这一切,被关在府里的林溦之一无所知。他现在哪也去不了,只能偶尔由王隐陪着在院内走走。
可这是他住了十年的院子,哪里有一棵草一片叶他比谁都清楚!更过分的是院里被王隐安排许多皇宫的侍卫,无论他走到哪,哪里都是挎着横刀,昂首挺胸的士兵。
林溦之更自闭了,只想出门呼吸自由的空气。
立冬之后天气愈发凉了,王隐有事要去趟南衙,林溦之假装接着睡,结果王隐前脚走,他就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天色尚早,他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先去买了一个的酥油饼,饼上还撒了一层香芝麻,可这种饼闻着香,吃起来却油腻,平时杜衡连碰都不让他碰。如今无人看管,他一个吃完,又买一个,可走着走着,又看到卖阳春面的。
刚上桌的面热气腾腾,汤上翻着油珠,飘着菜碧,一眼看上去就口舌生津,林溦之又心动了。
他又坐下来,要了一碗面,等待的功夫听到旁边的桌闲聊:“可怜那个永昌王苦心孤诣二十年,杀了奇王,谋害太子,却还是败了。”
“要我说啊!造反者是注定失败的。”对面的男人挑了口面接道:“就像我们这次,听说那场仗当时根本敌不过,本已是大军慌乱,结果天降武神,那可是万人之中取敌人首级,如同探囊取物!事后还不封侯,不要赏,这分明是天神下凡啊!只有神仙什么都有,什么都不要啊!”
“二位爷说得是!”店侍正好给林溦之上面,一听热闹也加入他们的话题:“听说那天上下凡的武神容貌比兰陵王还俊呢!”
“我也听说了!你说那些打仗的哪个不是都风吹日晒,饱受风霜,相貌早就被摧残了,可拯救我们京城的那位却是容颜绝艳,武功盖世,这不是神仙是什么啊?”
滚烫的面浮着白色的水汽,那张被人夸赞的绝艳容颜氤氲在面汤里。
没人知晓当事人就在身边,仿佛一种被隐形的感觉。林溦之想笑,也来了兴致,放下筷子道:“请问你们说的是南城那场大战吗?”
邻桌的男人接道:“公子你不知道?”
“知道是知道,可是你们说的那武神……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这句话说完,周围几人立即对林溦之横眉瞪目。
有人斥道:“你现在能平安坐在这里,全靠那位武神!人家可是以一人挡万人的攻势,平定叛乱救了大家,你不知感恩也就算了,还质疑人家!”
“这……”
“要不是他,叛军早就砍到你们家口了,说不定你小命都不保,你还有机会在这里吃面?”
“这种人就应该让他上战场!”一人对林溦之冷嗤:“看这他细皮嫩肉的,不让他毁个容断个腿,他就不知道什么叫敬畏!”
“就是!养尊处优惯了连良心都没有了!”
听到这一番言论,林溦之被激的话都不敢说了,他结着舌:“各位爷……我错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随口一问,你们继续,继续……”
说完低着头灰溜溜地吸了两口面,汤都没喝,赶紧走人。
可是他好不容易出门,还不想回去,继续在街上瞎逛着。结果这一路,发现大街上竟有不少人都在谈论武神。甚至很多细节都无中生有,还讲述得绘声绘色,仿佛自己身临其境看见了。
也许人们讨论英雄,更渴望的是自己就是那个英雄。
再听到这些可笑又离谱的闲谈,林溦之也不反驳了,还跟着凑上去夸两句,只要他一夸,人们就对他露出脸笑。
反正都是夸自己,何乐不为?
就这晃晃悠悠走了一路,晃回家都过辰时了,然而家门口的景象再次让林溦之目瞪口呆。
左右两边停了十几辆马车,中间熙熙攘攘围满了人,全都挤在院外,神色肃穆,看向紧闭的院门。
林溦之不明所以,他早上出门早,且是走后门,更不晓得吴府门口最近一直都是这样。
林溦之围着这水泄不通的人马转了三圈,却没有一个空隙能让他走进府门。
他只得提身大声道:“让一让,让一让,请先让我回家!”
没有人动。
林溦之只得埋头朝里挤,然而一位中年男子仗着体型,猛地一甩,林溦之猝不及防连退了好几步,这人还回头恶狠狠地道:“这几天都是拿这个理由想混进来的!你要不要脸?想攀高枝也不先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用这么土鳖的理由!”
“无耻!”另一人也接道:“一看他就是那种人,和他废话简直就是辱没我们的身份!”
两人扭着头,朝林溦之呸了一口!
“你!你们说什么”林溦之火冒三丈:“!我是什么人,你们给我说清楚!”
这恼羞成怒的质问,仿佛更坐实了他是那种人。这两人没有再接话,可是不自觉地把人墙结得更厚实了。
旁边的一个看热闹的大爷听见这样的对话,哈哈大笑。
林溦之更郁闷了,他挪了两步靠近大爷,问道:“大爷,你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挤了这么多人?”
大爷道:“你要是不知道,为啥还往这挤?”
“这是我的家啊!我回自己家怎么了?”
大爷啧啧两声:“看你这面相也不像油头滑脑的人,怎么这么不实诚?”
“这……我怎么不实诚了?”
“我问你,天降武神你知道吧?”
“知道一点……”
“就是从天而降的武神平定了叛乱,救了京城内的百姓。可是你知道武神是谁吗?”
林溦之假装一无所知,摇了摇头。
“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还说是住在这里!我告诉你吧!”大爷刻意压低声音:“那武神就是若水公子!而我们的王相,就是有阵子名声不太好的那位,竟然真的喜欢男人,而且喜欢的就是若水公子。也就是说,若水公子就是武神下凡,济民救世,还……”
“等等等!”林溦之听不下去了:“这些跟我家……跟这吴府门口这么多人有什么关系?”
“哎!年轻人你急什么!听我说完。这吴府不就是若水公子的家吗?听说王相最近一直住这里照顾他,那些当官的都围到这里拜见王相。有像我这种就是闲着好奇,碰碰运气,想看一看传说中的武神到底长啥样,还有一些……”大爷放低了声音,对林溦之附耳道:“王相不是喜欢男人吗?那马车里可坐着好些年轻俊俏的貌美公子。”
林溦之闻此言,呆若木鸡,半晌不能语。
大爷仿佛戳穿了他,更加得意地笑了:“我看这位公子也……是不是如那车里的人一样,是来……”
“不是不是不是。”林溦之连忙摇头摆手,“大爷误会了。”
“不是就好啊!这些人啊!仗着有点样貌就和武神去比,人家可是天上下来的天神,王相可是为了他连朝也不上了,自己的豪宅也不住了,整天守着天神,那些人配吗……”
大爷越说越上头,一直絮絮叨叨,可林溦之真的听不下去了,再说下去他都可以当玉皇大帝,上可九天揽月,下可下海捉鳖……
他换了另一条小巷,拐了五六道弯,绕了一大圈终于绕到后门,一见,后门竟然也围了三辆马车。
林溦之吓得立即闪到墙角,仰天长叹,欲哭无泪!为什么那些人把他的底细全扒光,连家后门都给扒出来了?
他已经溜出来两个时辰了,若是王隐回来找不到他,以后他再也别想出门了……
林溦之想了许久,望了望院墙,只剩下最后一方式,翻墙吧!
他躲一个没人注意的地方,后撤几步,脚尖用力一窜,抬手攀住墙沿,猛地跳了进去,可是刚站好,左右突然两道刀风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什么人!胆敢翻墙入室!”
林溦之连忙道:“两位官爷你们不认得我?我、我是这府里的主人,你们押错人了,我——”
“住嘴!”右边的士军冷斥:“如今的盗贼一计不成,都开始行骗了!”
“跟他废什么话!押过去交给宋大哥,让他就以这个贼人树立典型!免得大门外那些人总是找机会混进来!”
林溦之双手被押在身后,脖颈处横着长刀,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任他们押送。
他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家门口被拦着不让进,翻墙进来还被当成盗贼!
王隐!
都是因为王隐!是他鸠占鹊巢!是他在我府上安插士兵,却又不认识我,不让我进来,还把我当贼!
林溦之越想越气,嘴里一直念念有词:大门外还因为王隐堵满了人!害得我进不去,出不来,还骂我无耻!都是因为王隐!
“哎哟!主子!”迎面忽然一声,赶来两个前院的侍女:“主子你去哪了?王相一直在找你!”
“两位军爷怎么押着我们林公子?你们——”
“他是若水公子?”两位士兵也傻眼了,连忙松开人:“他可是翻墙进来的!”
“翻墙?”侍女也傻眼了:“主子你为什么要翻墙?”
林溦之揉着手腕,生无可恋地道:“还不是因为大门口挤满了人,跟你们一样,都不认得我,也不让我进门。”
“这……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轻慢了若水公子,请你……”
林溦之摆了摆手:“无事,下次翻墙别砍我就行。”
侍女低眉笑了一下:“主子快跟我们回去吧!王相急得不行,到处派人找你。”
林溦之点了点头,慢悠悠地走着,经过后院的小池塘时,池面反射的光芒刺了一下他的眼睛,他忽然停了下来。
一年前他心血来潮想挖一方水塘种莲花,结果全是方皓帮他请人引水清泥,后来莲也没种上去……
“主子……”
林溦之凝视水面的波光道:“我在这边休息一会,你们去告诉王隐,我已经回来了,让他放心。”
一个侍女去禀报,另一个守在这里。
水池无藻无叶,有成群的小鱼在游动。林溦之闲来无事,捡小石子往池中扔。鱼群被惊散,转瞬又聚到一起。林溦之同样周而复始地扔。
在这来回蹲下与站立的过程中,他脑袋忽然有一阵的眩晕,水边偏又湿滑,他努力控制着脚步,却还是不听使唤地打着趔趄——
不远处的侍正在巴巴地望着前院,结果听到‘扑通’一声,回头一见,主子竟然栽到了湖里!
她顿时吓得大叫:“不好了,不好了,林公子跳湖了!来人啊!快来人啊!林公子又自尽了!”
林溦之扑腾了两下,从湖中站起身,看着齐腰的湖水,他很想问那个侍女:“什么叫我又自尽了?”
王隐急急忙忙赶来时,看见林溦之正一件一件地脱自己的衣服,本来怒火朝天的他看见这一幕更激动了:“你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快住手!”
林溦之停了动作,茫然道:“我衣服湿了,脱下来怎么了?”
“那也不能在这里脱!”王隐给他披上氅衣,在他耳边低语道:“等下给你算账!现在赶紧回去!”
“你们去备水,快备热水!”
直到林溦之坐进浴桶里,王隐还在絮絮叨叨:“明明身体还没有恢复好,还偷偷跑出去,吹了冷风也就算了,还跳到水里去!你当自己金刚不坏之身?我看你身体能受多少折腾!”
“姜汤放到桌上,赶紧滚出去!”
侍女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应,壮着胆子进来却被一通吼,吓得她放下汤碗连忙跑出去了。
“这么大人了一点都不爱惜自己,我告诉你!”王隐边帮林溦之擦着头发边训斥:“你以后别想出门了!连后院都不许去,我会时时刻刻看着你,休想在——”
‘哗’的一声林溦之从水中站起身,水珠四溅,洒了王隐一脸。
王隐正懵滞着,林溦之抓住他的后颈按到了水里:“一直叨个不停,烦死了!”
“唔唔……林溦……咕噜咕噜……”王隐挣扎着从水中抬头,林溦之已经跨出了浴桶:“你自己洗吧!哈哈哈哈哈……”
“你给我站住!”王隐气得大叫。
林溦之逃得太快,衣衫都没来得及裹,王隐怕人着凉,又怕他滑倒,加快脚步,一把抓过林溦之的手臂,把他扑倒在了床上。
罗帐在床头无声地轻晃,房间忽然静谧了下来……
王隐的上衣已经湿透了,鬓角还滴着水,隔着薄薄的布料,抱着全身裸裎的人,他不敢再动,只听见彼此深沉而压制的呼吸声。
“太平哥……”林溦之抬手勾住王隐的后颈,眼睛微红泛着波光:“你的身体好热。”
“嗯……”
“你想不想?”
“我……”王隐抑着喘息,林溦之已经抬首吻住了他的唇。
他吻得极重,强势又不得章法,激得王隐身体又痒又热,他迅速脱掉自己的衣衫,搂着人躲进了被窝。
两人紧紧地贴在了一起,身体的热度像是着了火,几乎要失了理智——
“溦之……”王隐声音已经哑了:“你身体……还没有好……”
“好了。”
“还要再休息……”
“不用!”
“可是……”
“你轻点就行。”
“那我……轻点?”
说是轻点,可这短短四个月,两人分分合合,生离死别,什么都经历了,这一场深情根本克制不了轻重。只要一想到那些日,王隐心里就又疼又凉,他想把深爱的人揉进骨子里,贴近心脏深处,让凛冬的寒再也无法伤到他爱的人。
窗外阳光明媚,无意间从棂格照射进来,瞥见春光一角……
冬天过完,春天也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