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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胸口被这样轻轻触碰着,林溦之尽力忍着酥麻,可唇畔吐出来的声音还是不自觉地温软:“王兄……是要做我的下人吗?”

      “我想摘下月亮,”王隐语气佻达:“收入自己的囊中。”

      林溦之抬眼望天:“今夜无月,乌云密布。”

      “拨开云雾,才能重见月光。”王隐指尖揪着林溦之的衣襟,埋首在他颈间,轻嗅他的气息。就是这样气息,像空山的新雨,又如松木的清香,他找不到什么来描述,也没有什么能描述他。
      他在这气息里贪婪着,沉湎着,刻意地忘却所有。

      欲壑难填。

      “溦之……”王隐埋在他颈间喘息:“有过荒谬的感情吗?”

      林溦之微怔。两人之间的距离,仅胸膛的一只手臂挡着,隔着单薄的布料,王隐指尖若有若无的触感渗进了他心里。

      林溦之闭上了眼,长叹一声,他觉得他快被这人折磨疯了。

      他想狠狠地吻住他。可是他是自小就动了真心,这情意埋藏多年早已扎根心底,若是拔.出来非死即伤,他怕眼前这人只是一时兴起的戏弄。人家能轻易当作玩笑一场,可自己呢?

      最终林溦之也是微微侧脸,用唇碰了下王隐的脸颊,王隐抵在他胸口的手突然一重。

      林溦之反手握住,在他耳边厮磨:“王兄……是在试探我吗?”

      王隐仿佛是自言自语地低喃:“我在试探我自己……”

      他噙着笑,缓缓抽回手,后退一步凝望着林溦之。

      酒楼高悬的灯笼荡漾着昏昏的橙光,那光落到林溦之眼睛里,目光沾染了一丝迷茫和缱绻,又像是含着无限深情。

      王隐心想,真想喝醉了什么都不顾。

      那深情相望又久久相拥的一幕,深深地刺痛了王隐,他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楚,还有不知所起的感情,只能止步于此,他怕难以收场,更怕疏离与断绝。上天能让他再见到他们,已是极大的恩赐,他不能再失去一次。

      今夜,他把这气息一次收个干净,彻底断了念想。

      “溦之你要记得你说的,我是自己人。”王隐抑着心底那点苦涩:“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希望我们生嫌隙。你要相信,人有时候真的不能自已。”

      林溦之眉尖微动,正要相问,却看见刘丰明从黑夜中奔过来,王隐也追着林溦之的目光转身,刘丰明已至,顾不上行礼,沉声道:“刑部出事了。他们扑了个空,箱子里的账册全是空白的。”

      林溦之脑袋轰的一声炸了,惊怒难抑,他上前一步:“不可能,昨夜宋乘风打探过,后期又有人守在那里,绝不可能有人能在我们眼皮底下转移。”

      刘丰明道:“刑部一早也有派人盯着,准备妥当后才行动的,箱子没有挪动过的痕迹,可里面的账册确实是空的。”

      王隐稳住林溦之手腕,“你们可有打开箱子翻查过?”

      林溦之在发抖,脸色都白了下去,冷静片刻带着歉意道:“没有,箱子上了锁,那是九曲连环锁,不能贸然撬开,配钥匙又需好些天,所以提前先通知了你们,以为官府出面——”他不敢说,到底是他大意了,他以为那样的箱子不会再有假,他以为人在死亡面前不会说谎,不敢拿生命愚弄他们。他又一次轻易相信了别人。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王隐感受到他的自责又握紧他的手,“没事的,剩下的交给我。”

      林溦之恍惚着,没有接话。

      “溦之,把贾六金交给官府吧!让他们去处理,你不要再卷进去了。”

      林溦之在他手中忽然一僵,眼波微闪,挣开他的手:“你去处理朝堂的事,其他的我来做,我一定亲自把账册交到你手上。”

      他转身就走。在这深沉的夜色中走得太快,展开的袍都裹挟着凛凛的杀气。他如同暗夜索命的凶神,带着噬人的暴戾,一脚踹开吴府大门,方皓已经回来了,从正堂远远看见他这样,就知出了问题。

      立马迎过去,同林溦之一样跨着大步,“出什么事了?”

      林溦之目不斜视,“贾六金在哪?”

      方皓引着他走向后院,“估计歇下了。”

      “我要杀了他!账册是空的,明早王隐必遭弹劾!”

      方皓也是愕然一惊,半张着嘴,反应过来时愤恨的火苗在脸上已经窜起:“他骗我?竟然敢骗我们!他的子女还在我们手中,他怎么敢这样做!”

      两人隐约觉得不对,可愤怒已经将他们烧得没有思辨能力,以如箭在弦上,他们迫不及待想把它刺中敌人心脏。

      贾家小女与婆婆睡在一屋,贾六金在另一处,但都是同一个院子。一行人举着灯笼浩浩荡荡闯入后院,睡眠再沉,也会被惊醒。

      贾六金听到声响就下了床,才打开房门,入目便是一双刀锋般凛冽的寒目,没有任何预兆,林溦之突然抽出腰封的剑,一剑刺穿贾六金心口。

      他还怔然在原地,已经有血从他胸口涌出,他缓缓抬起手要捂住伤口,却怎么也举不起来,只感觉眼前有一阵眩晕的昏暗和间歇性的清明,双腿已经支撑不住,慢慢地向地上倒去。

      血腥味从他身上开始弥漫。

      林溦之俯视着地上的人,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他手中还握着剑,上面耀着银光,竟没有一丝血迹。
      地上的人死不了,那一剑离心脏仅差两分。他已经不允许自己再失误。

      贾家岳母也已经醒来,可刚打开房门,便看见一道不可直视的寒光,那个狠若厉鬼的年轻人一剑杀了自己的女婿。她惊得失了神,紧紧扶着房门,可双腿一直打颤,另一只手死死地捂着嘴,哭都不敢发出声音,仿佛这样就能不被发现,这样就能逃过一劫。

      永夜死一般沉寂着,满院无人敢发出声音。

      林溦之漠然地从他身上跨过去,开口道:“把大夫叫过来给他止血。”

      贾六金已经闭上了眼,那冰凉的一剑速度有多快,只有他感受得到。连他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喉头里溢满了温热的血,可是他只能虚弱地张开嘴,连倒头吐血的力气都没有。

      门口流淌的血滩很快被夜风凝结了。

      大夫已经把贾六金的伤口止住了血,也敷上药裹好了纱布。他仍垂着头,不言一语,他再无力破口大骂,也不想问为何如此。他落在此人手中,早已如待宰猪牛,先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让他喘口气缓和伤痛,再割下另一块。
      还不如直接一刀杀了他!

      宋乘风的剑正抵在贾六金心口,逼问:“账册到底在哪?”

      “什么……”贾六金浑浑噩噩地歪着头,思绪有久久的凝滞,半晌虚弱地道:“不是已经告诉你们了吗?”

      “不要再耍花样!”宋乘风忍耐着:“我再问你一遍,账册到底放在哪里,否则你院中的女儿立即跟你一样的下场!”

      身体的疼痛让贾六金丧失了思考能力,他茫然地想了许久,才隐约猜出到什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几天前我才送了一批账册到老将手里。”

      屋内只点了两盏灯,光线晦暗,可几双晲着贾六金的眼睛却如盏盏鬼火。

      “我跟周运干了几十年,每月都会固定把账册交给他,近两年才可以直接与老将对接。我被关了三天……”贾六金喘息如牛,歇了口气,“我不是说过,几天前他就发现有人在查他的底,你们……你们频频调走他的人,也许就是那几天他们已经察觉出问题,提前转移了账册。”

      方皓看着地上的人,眼神既怜悯又冷漠,“他会转移到了哪里?”

      “周运非常谨慎,不信任任何人,”贾六金眼神还是涣散的,思索少顷,“可这么短的时间他也转移不到什么地方,也许……对,除非是他自己的宅子,离得近,又方便又隐蔽,一定会在他家里。”

      方皓道:“如何信你?”

      “你信不信我都只知道这么多,”贾六金已经非常平静,“我已经被关了三天,对外一无所知,只能凭自己对周运的了解给你们猜测,即便你们杀了我,我也只有这些答案。”

      林溦之撑着首晲着他,目光是惯常的冰冷,烛火照不见他的眸子,只是在他脸颊幽幽明灭。那感觉,形如鬼魅。

      他开口了:“周运的手下如今正在到处搜捕你,今早你郊外的夫人以及长子也被他关了起来,扬言你不再不出来就杀了他们。哦,还找到了宁玉园,把那院子翻了个底朝天,砸了你屋内所有的摆设,好在有我们的人在,你的娇妻与小儿都被我们护着,没人敢伤。”

      贾六金最恨的人就是他,此刻听到他带来消息没有丝毫感激,反而是滔天的恨意:“还不是拜你所赐!难道还要我感谢你吗?!人各有命,我费尽心力为子女铺好路,可命运要这样待我,让我栽到你手里成待宰刍狗,那我便引颈受戮,已经没有什么能威胁到我!”

      “你以为你就赢了吗?”贾六金忍着痛,直视那双冰冷的眼嘲讽:“你有什么好得意的,那么想讨好你的主子,可结果呢!同样失策了吧!你以为你有多聪明,你把别人当傻子,别人也把你当傻子!你想算计别人,别人也时刻算计着你!”

      林溦之面上无一丝波澜,他甚至抑遏了要动手的宋乘风,继续审视卧在地面的贾六金。

      贾六金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惧色,大不了再给他一剑。他的身体已如破衣上的补丁,伤过再补,补过再伤,这样的折磨摧残的不只是他的血肉,更是他的心神。他已经处于崩溃。

      “王相竟然同你这种人厮混在一起!那种清明高贵的人却被你撅着屁股给勾引了,”他啐了一口嘴里的血:“你真有本事!白天帮他做事,晚上还帮他做事!”

      方皓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宋乘星也已经抽出佩剑,银白的杀气已经要刺向地上的人,却又被林溦之制止了。

      贾六金仰脸大笑,包扎过的胸口又溢出血来,他一心求死般道:“好好一个男人,却偏要夹着尾巴做狗,看你这么讨好他,是恩宠不隆吧?毕竟你一个男宠拿什么与人家郡主比,上不得台面还成笑柄!你有资格进人家相府吗?你说我与你同病相怜,我可没有你这般不要脸!不过倒是有一点,我们确实都是那种官老爷的棋子,用过即弃,别以为你卖了身子就能不一样。今日我的下场不过是你的前车之鉴,我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时间仿佛静止了,天还没有亮,浓浓的黑夜笼罩在院子里,也笼罩在每个人心底。林溦之等了许久,地上的人都没有再开腔,他才问:“说完了吗?”

      贾六金展露一种刚硬的态度,不再去看他,只待这人一剑了结了他,可他等了许久,又是一句平和的话:“看来是说完了。”
      林溦之站起身,走出门口,对宋家兄弟道:“去办事吧!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王相倒下去,我们这些天的努力就真的白费了。”

      宋家兄弟郑重地点头,趁着深茫的夜色出了门。

      众人陆陆续续都从这个院子撤去了,此时林溦之才卸下伪装,他那无坚不摧的坚韧终于撑不住了,都被那诛心的一字一句碾碎成渣。
      脸上的哀伤与凄苦是那么明显。
      他不知为何,身体曾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没有击垮他,反而是这人的几句话,竟像把他的心掏出来,用利器狠狠地锥刺,又冰又疼。

      他不阻止贾六金的语言,是因为他说中了他不敢承认的,是他注定要面对的。他自虐般活着,一次次把自己逼入绝境,就是为了让自己不会被任何事物或言语击垮,然而真正面对时,还是痛得全身颤抖。
      那一剑又反刺给了他。

      方皓在他身后缓缓地跟着,心里也有沉闷的钝痛,他看着被戳穿的林溦之,虽然还能捂着伤口行走,可也已经让他痛得直不起身。

      方皓犹豫很久,还是出言安慰:“那种人就是个疯子,他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林溦之的步子踏得很慢很慢,他缓慢地笑了笑:“他说得对,我是一心想讨好王隐,为了能让他看得起我,为了证明我有用,我想让他对我的情意更深一些,无论是哪种。可是却搞砸了。这是我帮他做的第一件事,我是在帮他,也是在帮自己。可是你说可不可笑,偏偏搞砸了。是连老天都在嘲讽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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