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啊我是直男》远志当归

6、未来

　　季晨景洗完澡出来，见季颖坐在沙发上，抬脚走过去：“姐，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睡不着，又激动又兴奋，比喝十杯咖啡还管用。”季颖说这话时，内心的骄傲似乎要化为实质。
　　从某个角度说，季晨景圆了季颖的梦。
　　一个早已破碎、此生再不可能实现的梦。
　　季晨景挨着季颖坐下，安静了几秒，状似随意地问：“姐，你当年想考哪所大学啊？”

　　励志的鸡汤文里总会强调“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以此来激励身处低谷的人。季晨景觉得这话不全对，命运也受周围人的影响，尤其是重要之人。
　　越重要，影响越大。
　　如果说季颖现在的境况就是她既定的命运，季晨景是不太能接受这个说法的。起码他没办法说服自己，这一切与自己无关。
　　季晨景一直都觉得，他读书不仅是为了自己，还为了姐姐。所以从来不敢有丝毫懈怠，否则巨大的罪恶感就会将他吞噬。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他也终于敢问出深埋在心里多年的问题。
　　季晨景想活成另一个季颖，那个没有辍学、拥有更广阔人生的季颖。
　　去她想去的大学，完成她没有完成的梦想，走她原本应该走的路。
　　这是季晨景唯一能想到的回报的办法了。

　　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他的想法季颖一猜就透。语重心长道：“你的人生只属于你自己，自由、广阔。你要为自己而活，只有这样才不辜负真正爱你的人。你是我的弟弟，是我在这个世上血脉相连的亲人，但不是我的附属品。”
　　“可是如果没有我，你不会辍学。”这是季晨景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儿。
　　季颖轻声问：“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生吗？”
　　季晨景沉默半晌：“传宗接代吧。”
　　“不对。你是我向爸妈求来的礼物。”季颖脑海中记忆翻涌，“当时我同桌的爸妈给他生了个妹妹，又软又白，他天天跟我显摆，我就也想要妹妹。爸妈拗不过我才决定要的二胎，可惜生出来是个带把的。”
　　听到最后这句，季晨景没忍住笑出声：“带把的妹妹，多奇特啊。”
　　季颖也跟着笑了。

　　季颖对季晨景何尝没有愧疚呢。
　　看着他什么东西都只能用旧的；看着他小心翼翼，连夹口菜都要察言观色；看着他生病发烧，明明难受极了却还是强撑着，怕去医院花钱……
　　每每这时，季颖就会想，如果不是自己吵着闹着要妹妹，小景就不会受这些苦。
　　或许底色善良的人都是如此，总是先考虑对方，最后才是自己。

　　客厅没开灯，光线昏暗，只能看清彼此的轮廓。或许只有这样的环境才能让两个不擅长谈心的人敞开心扉，去触及彼此的内心深处。

　　凌晨两点，结束聊天的季晨景心情放松地打开卧室房门，里面的一幕让他不禁愣了下。
　　沈清雪侧躺在床上，身体自然蜷缩，胸口随着呼吸有规律地起伏。
　　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床头灯，很明显是特意给他留的。
　　暖色灯光静静绽放，诉说着无言的温馨。
　　大概是觉得光线太亮，沈清雪用手捂住了眼睛。小猫睡觉时也喜欢捂眼睛。
　　由此可得，沈清雪就是小猫变的。
　　关上门，季晨景轻步走到床边，低头看着熟睡的人，眼里流淌温柔的笑：“睡得真香，还以为你会认床呢。”

　　沈清雪很守规矩，只占了一半的床，另一半留给季晨景，而且是贴着床边缘睡的。
　　季晨景觉得这样很危险，万一掉下去怎么办，于是理直气壮地将人捞进怀里。
　　沈清雪虽然瘦，但抱着并不硌手，相反软乎乎的，应该跟他不常运动有关系。季晨景觉得自己好像在抱一个又白又软的团子，还散发着橙子的香气。
　　这是季晨景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
　　一瞬间，季晨景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小猫不仅睡他的床、穿他的睡衣，还用他的沐浴露和洗发水。
　　这需要很多很多的信任。
　　季晨景抬手关掉床头灯，黑暗的卧室里响起一句轻轻的：“晚安，小猫。”

　　-

　　翌日，睡醒的沈清雪整个人有点懵，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自己为什么会在季晨景怀里？
　　头顶落下一道熟悉的声音：“早上好。”
　　季晨景十几分钟前就醒了，见沈清雪还在睡，便一动不动地躺着，倒也没觉得无聊。
　　沈清雪先发制人：“你抱着我干嘛？”
　　季晨景说谎不打草稿：“可能是你半夜睡冷了，所以钻我怀里了。不信你自己看。”
　　沈清雪转头瞥了眼身后，只见后面空出一大片区域。按照领地范围来划分，他现在身处季晨景的领地。

　　沈清雪心虚地眨了眨眼，终于后知后觉他们现在的姿势过于亲密了，双手轻轻推了推季晨景的胸口，小声道：“放开我，不给你抱。”
　　“为什么不给抱？抱抱怎么了？就抱。”季晨景说着勒紧手臂，并试图PUA，“不给抱的小猫不是好小猫。”
　　沈清雪被勒的轻轻叫了一声，想从季晨景怀里出来，偏偏某人还不肯松手。

　　两人在床上玩起了猫抓老鼠的游戏，季晨景很快就占了上风，整个人压在沈清雪身上。两只细白的手腕轻松被季晨景单手握住，另一只手去抓沈清雪的痒痒肉：“给不给抱？服不服？”
　　沈清雪平时被季晨景挠下手心都会笑，更别说痒痒肉了，碰都碰不得。
　　但是人怂志不怂！
　　沈清雪一边笑一边反抗，根本使不上力：“不给！不服！你有本事别抓我痒！”
　　“没本事。”季晨景变本加厉。

　　沈清雪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挣扎间不小心踢了季晨景一脚。好巧不巧，正好踢到了某个极其脆弱的部位。
　　听到吸气声，沈清雪整个人呆若木鸡，心想：不会踢坏了吧。
　　小心翼翼地试探问：“季晨景，你没事吧？”
　　季晨景好似泄了气的皮球，脸埋进沈清雪的颈窝，疑似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
　　过了好半天才开口：“你这是想让我断子绝孙啊。”
　　“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欺负我了。”沈清雪不服气地小声嘀咕，“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这是点灯吗？你这是要放火烧山。”季晨景煞有其事道。
　　沈清雪冲季晨景做了个鬼脸，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架势，简直就是“有恃无恐”的生动写照。
　　毕竟在惯着沈清雪这方面，季晨景能拿九十九分。唯一的扣分点只是不喜欢他而已。

　　季晨景拧了下沈清雪的鼻子算作惩罚，神色忽然认真下来，眼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小猫，我们去同一所大学吧，选一样的专业。好不好？”
　　两人还保持着一上一下的姿势。
　　季晨景一条手臂顺着沈清雪的身下穿过，搂住他的肩膀。沈清雪也不挣扎了，乖乖给季晨景抱。
　　“你有喜欢的专业吗？”
　　季晨景摇头：“等明天返校，拿到报考指南书研究一下。你有吗？”
　　沈清雪同样摇了摇头。
　　“那你答不答应？”

　　高考的前几天，季晨景写了很多份同学录，本班的，外班的。高考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也是一场盛大的告别。
　　不同的分数、不同的梦想，导向了不同的未来。再深厚的情谊也抵不过各奔东西。
　　故事终章，青春散场。
　　但季晨景不想和沈清雪走散。
　　他们有着相近的分数，完全可以去同一所大学，选相同的专业，继续做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其实在需要彼此这方面，两人说不清谁比谁更多。

　　见沈清雪迟迟不说话，季晨景开始撒娇，复读机似的喋喋不休：“好不好嘛？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沈清雪忍无可忍地捏住季晨景的嘴，皱着眉不耐烦道：“季晨景你烦死了！”
　　这句话是专属于季晨景的加密语言，翻译过来就是：我同意。
　　季晨景瞬间喜笑颜开，因为太过高兴，没注意到沈清雪眼里一瞬而逝的哀伤。

　　在沈清雪的想象中，自己会在大学里见证季晨景的爱情。看着他遇到喜欢的女孩，幸福地在一起。
　　或者这辈子唯一能和季晨景一起站在婚礼礼堂的机会，就是做他的伴郎了。

　　悲伤填满心脏，沈清雪鼻腔一阵酸涩，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他一哭眼睛就会泛红，本就黑亮的眸子湿漉漉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季晨景立马慌了。
　　对季晨景来说，沈清雪的眼泪就是全世界最有杀伤力的武器。抬手仔细擦掉眼泪，忙不迭问：“怎么哭了？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沈清雪慌乱之下随便找了个借口，“我想奶奶了。”
　　虽是借口，却也是实话。
　　思念奶奶是沈清雪每天都会做的事。
　　季晨景心疼道：“不哭，等报完志愿我陪你回老家，给奶奶报喜。”
　　沈清雪摇头：“收到录取通知书再回，我要把录取通知书复印下来烧给奶奶。”
　　“好，听你的。”

　　-

　　出成绩的第二天，所有考生返校。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见季晨景和沈清进来，笑盈盈问：“考的怎么样？”
　　季晨景：“挺好的，我俩分数差不多。”
　　“挺好的就行。”班主任话锋一转，“叫上几个男生去行政楼把报考书搬回来，就在之前领教材的地方。”
　　季晨景是班长，班里的大事小事都离不开他。
　　“好的长官！保证完成任务！”季晨景幽默应下，叫上七个男生走了。
　　沈清雪则自觉回到座位。
　　这种体力活是用不着他的，就算跟着去了季晨景也不让他搬。
　　理由是：小猫不可以搬重物。

　　等班里的同学全部到齐，分发完报考书，班主任开始讲解填报志愿的具体细节流程。
　　全部讲解完后，班主任的目光扫过地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三年一次的送别纵然已经进行了无数次。每次经历，仍觉不舍。
　　年近半百的男人湿润了眼角，心里却是高兴的：“孩子们，你们即将开启人生的新征程，愿大家可以扬帆起航、不惧困难，拥有灿烂光明的未来！老师会一直祝福你们的！”

　　他们班是高考前聚的餐，一来那时候人齐，二来不会被高考影响心情，都开开心心的。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这是高三一班全体学生最后一次聚在一起了。
　　季晨景和沈清雪从教学楼出来，江婉迎面拦住两人，冲沈清雪道：“我有话想和季晨景单独说，你能回避一下吗？”
　　江婉就是校花，高考前和季晨景表白的女生。
　　沈清雪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江婉，抬脚要走，下一秒，手腕被季晨景攥住：“别走别走。你不是喜欢吃学校北门的关东煮么，咱们一会去吃，下次再吃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我不想吃。”沈清雪语气硬邦邦的，表情非常不爽，“松手，不然揍你。”
　　“我想吃还不行嘛。”季晨景完全不怕，猫猫拳而已，打人不疼的，抬手捏了捏沈清雪的脸颊，“你就当陪我了好不好？没你陪着我吃东西没味儿。”
　　沈清雪沉默几秒，冷脸扔下句“烦死了”转身往北门走去。

　　一旁的江婉看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等沈清雪走远，开口道：“你的答复呢？”
　　季晨景干脆利落：“我不喜欢你。答复是：拒绝。”
　　江婉皱眉，不解地问：“那你为什么要说等高考完再给我答复？”
　　“怕影响你心情，进而影响你高考啊。”季晨景无比坦然道。
　　高考这种影响一辈子的大事，肯定要以它为重。
　　当时的回答是季晨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不答应是因为不喜欢，不拒绝是因为时机不对。

　　江婉忽然生不起气来，心想：自己真的喜欢上了一个很好的男生：“我考了580分，虽然去不了京大，但可以和你去同一座城市。季晨景，你真的不考虑考虑我？”
　　京大是全国最好的大学，以季晨景的成绩，肯定会去那里。
　　“我记得你的理想大学在南方吧？”季晨景不答反问。
　　“是。”她的分也够。
　　“那就去。不要为了我放弃自己的理想，我算哪根儿葱啊。”季晨景语气吊儿郎当的，却又透着认真，“虽然我是很优秀，成绩好、长得帅，但也不值得你更改志愿。真正对的人不需要你牺牲自己的前程，他会站在你的前程里。很显然，我不是那个人啦。”
　　江婉久久说不出话，心里涌上难以言喻的震惊，鬼使神差地问了句：“那沈清雪呢？”
　　“我俩肯定是要去同一所大学的。”季晨景想也不想道。

　　季晨景不想让沈清雪等太久，冲江婉笑着摆了摆手，阳光落在他身上，分外耀眼：“再见了，江婉同学。”
　　江婉站在原地看着季晨景转身离去的背影，挺拔落拓，心里无比清楚地知道：这个男生，她要放在心上很久很久了。
　　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谁会这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