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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片段九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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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阵子给公司办事,中间需要一份政府审批。
原本我以为这下事情办起来可能会需要一点时间,可是却没想到政府部门主管这方面的领导竟然是我读大学时的学长,更巧的他还偏偏是我前男友的表哥。
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再加上我们公司提交的手续和证件都十分齐全,所以我们需要的东西很快就被审批下来,顺带着我也受到公司领导的表扬,心里偷着乐了好几天。
于是在一天下班之后,我给表哥打电话,再三希望他一定要赏脸,让我请他吃顿便饭,就当是学妹找学长叙旧。
表哥开始时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同意我的邀请。不过后来表哥对我说他到时还想再带个人一起来,我心想可能表哥是要带表嫂一起来,所以就有没多问,只是满心欢喜的挂上电话去订饭店。
周五下班之后,我早早来到提前预订好的饭店包间里,坐等表哥和表嫂的到来。
六点整,包间的房门被服务生轻轻推开。我嘴角一勾,心想表哥果然还是和读书时一样,时间观念很强。
我急忙起身相迎,站在门口一弯腰,声音乖巧的低声说道
“表哥好,表嫂好!”
可是就在我抬头的一瞬间,整个人一下子就僵在原地。
“许朔远?!怎么会是你?表嫂呢?” 看着坐在高背轮椅里被表哥推进门的前男友,我张大嘴巴,一脸错愕。
“嗯?”表哥眉梢轻挑,脸上的表情有些疑惑,而坐在他身旁轮椅里的许朔远则和我一样,差点惊掉下巴。
“呵呵,你这丫头,总是乱猜,我现在连女朋友都没有,哪来的什么表嫂。我说要带的人就是朔远,他好长时间没出过门了。你又不是外人,所以我就想带他出来透透气。” 表哥轻笑一声,声音柔和的对我说道,语气几乎跟当年读书时一样。
听到表哥的话,我这才回过神来仔细去打量自己的前男友。
只见朔远面色很是苍白,身体也瘦弱不堪,他瘫陷在轮椅里,坐姿有些僵硬,双手呈半握拳状安静的放在自己身体两侧。而且现在明明是盛夏,可是朔远的身上却盖着一条不合时宜的薄毯,让人感觉十分怪异。
“朔远,你……。表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朔远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站在原地盯着朔远身下的轮椅,话尾不觉带着哭腔,整个人也不受控制的轻颤起来,双手变的冰凉。
“这可一言难尽了。来,灵素,过来我们先坐下再说。”表哥说着便想要把朔远的轮椅推到桌边。
可是就在这时,从进门起便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的朔远突然用力抬起自己一直放在大腿外侧的左手虚软的扣住轮椅钢圈,声音不大但却十分坚决的说道
“表哥,我要回家!”
“朔远,别耍小孩子脾气。这次我们三个人能见面不容易,再说当初本来就是你不对,所以现在你怎么都该给人家一个解释。”表哥伸手轻轻托起朔远严重变形的左手将它放回原位,语气仍旧温柔,可是脸上的表情却十分严肃,一点不容置疑。
朔远低头紧抿下唇,似乎是在做着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
“许朔远,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不需要你解释。但是现在,你必须把这件事给我说清楚,你的身体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想到当初,在大学即将毕业之前,朔远莫名其妙的提出要与我分手,我便从心底升起一股怨气,倔脾气也随之而来。
原来当年朔远在毕业之前被查出患有恶性脊髓病变,而且发病的位置颇高。最关键的是医生说朔远的手术风险非常大,很有可能会下不了手术台,希望家属能做好心里准备。
那时的朔远年轻气盛,他不想我知道他的病情,担心我会受不了打击,所以就硬逼着他表哥一起骗我,找来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非要和我分手不可。最后我一气之下便换掉电话号码,发誓这辈子再不会与许朔远有任何联系。
可是此时我却完完全全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在五年后的今天以这样一种方式又一次遇到这个让我爱恨交织的男人。
因为朔远当时手术愈后的效果不是很理想,所以他现在整个身体从锁骨以下便毫无知觉,二便失禁,双手手指功能缺失,仅左臂能略微抬起至一定高度,但活动范围却十分有限。
我坐在表哥对面,听着他风清云淡的讲述着这些年来我所不知道的发生在朔远身上的变化。
这中间,朔远一直安静的坐在我右侧,他微微偏头避开我的视线,一句话都没有跟我说。
我低头盯着自己手中杯子里的红酒,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朔远当年健康阳光的样子,感觉就好像有人正在用一把很钝的刀子在我心里划来划去,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抬头看向坐在我一旁的朔远,正巧与他四目相对。那一霎那,我突然身子一震,眼泪‘唰’的一声就流了满脸,委屈的趴在桌上失声痛哭起来,即为朔远,也为自己。
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开始喝醉的,只记得当我把坐在面前的两个男人看成四个的时候,我眼前突然一黑,紧接着便不省人事。
第二天清晨,我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中醒来。我起身掀开被子坐在床边,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头疼欲裂。
“薛灵素,你活该!这就是醉宿的代价!”我深吸一口气,暗骂自己一句。
我抬头打量着刚刚睡过一晚的房间,在适应周围昏暗的光线之后才下床拉开窗帘,让阳光撒满一地。
叠好被子,我站在门口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抬手轻轻推开房门。
偌大的客厅里很安静,没有人说话,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一点碗筷碰撞的声音。我寻着这细碎的声音一路走到餐厅,看见朔远坐在桌边,他脖子上围着一块餐巾,表哥正在用勺子喂他喝粥。
因为朔远正好面对着门口的方向,所以他比表哥先看到我。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朔远在看到我之后便剧烈的呛咳起来,并且还把先前吃下去的粥也一并吐了出来,弄得自己满身满脸都是米粒,样子很是狼狈。
“朔远,你没事吧?”我心里一急便顾不得许多,几步跑到朔远身边,伸着脖子紧张的问道。
“没事,咳咳……我没事,你别过来,咳咳……小心弄你一身,脏!”朔远抬头看着我,下意识的冲我微微摆了摆左手,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的说道。
“朔远你先别说话,把嘴里的粥都吐出来,不然一会儿又该被呛着了。”表哥转头冲我轻轻笑了笑,似乎对眼前的状况已经习以为常,所以此时他并没有像我一样惊慌,而是有条不紊的用纸巾接住朔远从嘴里吐出的残粥。
“表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我站在朔远的轮椅旁边,有心想要帮忙却无从下手。
“不用,不用,你快坐下吃早饭吧,不然一会儿凉了你吃了又胃疼。”表哥一边说,一边拉开他身边的椅子让我坐下
“哦。”我乖乖点头,听话的坐在表哥身边,心里突然感觉暖暖的,因为虽然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但表哥却依然记得我的胃畏寒。
“朔远他现在吃饭比较麻烦,很容易被呛着,不过丫头你可千万别介意啊。” 表哥用纸巾擦净朔远吐在胸前的饭粒,又重新舀起一勺粥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
“不会的,表哥。”我脸色微红,脸上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微笑。
“嗯。”表哥点头,眼中有赞许的目光。
在接下来的早餐时间里,我们三个人都默不做声,安静的吃着碗里的食物。
八点多的时候,表哥突然接到电话说上级领导通知他马上回局里开会。所以表哥走的匆忙,只简单交代几句便把照顾朔远的重任委托给我,让我顿时感觉自己责任很大。
表哥走后,家里霎时间变的更加安静,只能听到客厅墙壁上的挂钟在‘嘀嗒、嘀嗒’的响着。
我有些尴尬的坐在餐桌边,低头用双手摆弄着搁在自己面前桌上还尚存余温的粥碗,用眼角偷瞄坐在一旁轮椅里故作沉思状的朔远,小声说道
“朔远,你……现在是想要回房间,还是……继续留在这里……陪我刷碗?”
“你决定吧,我怎么样都好。”朔远闻声转头看着我,脸上表情淡然,让我猜不透他此时真正的想法。
“那……我推你回房间去休息一会儿吧,好吗?”因为我心里并不十分清楚朔远现在的身体究竟恢复到何种程度,所以我很担心他会发生什么我意想不到的状况。
朔远抬头定定的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中似乎有一丝失望闪过,但却稍纵即逝,快到我甚至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不过凭我和朔远在一起相处多年的经验,我还是瞬间便反应过来。于是我眉头向上微挑,嘴角一勾,心中俨然已经了解朔远的心思。
我轻笑着走到朔远身后,双手握住他的轮椅扶手,推着他转弯向厨房的方向走去。
“不是要回房间吗?怎么往这儿走?”朔远发现我并没有推他回房间,所以便努力向后转头,疑惑的问道。
“我突然改主意了,想让你陪我一起刷碗,怎么样?”我停下轮椅,绕到朔远面前,弯腰歪着脑袋与他平时,语气中带着小小的任性,笑嘻嘻的说道。
“你……你随便。”朔远看着我一愣,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恢复正常,不过他的嘴角却不自觉的开始微微上扬,舒展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我将朔远推到厨房安顿好,然后回到餐厅去收拾碗筷。
因为朔远的位置离水池比较近,所以我在刷碗的时候就会有水滴不小心溅到他脸上。开始时我并没有发现,只是总感觉朔远坐在我身侧似乎很不安分。于是我一回头,便发现朔远脸颊不知何时竟沾上好多洗涤剂的泡沫,让他想擦擦不掉,想躲又躲不了。
我见到朔远左右为难的样子心里一急,便不经大脑的抬起自己原本就沾满泡沫的双手去帮他擦脸。结果情况反而变的更糟,弄得朔远满脸都是泡沫,就好像刚刚洗过泡泡浴一般。
“你是不是故意的?”朔远眉头微皱,顶着一脸的泡沫,表情认真的弱弱问了我一句。
“嗯!被你说中了,我就是故意的。谁叫你当初非要丢下我,一个人去承担那么多痛苦,害我浑浑噩噩的过了好几年。现在终于让我逮到机会,怎么能不好好报仇?”我被朔远的样子逗得‘噗哧’一笑,急忙转身洗干净双手去帮他擦脸,可是擦着擦着我的眼泪便顺着下巴一滴一滴的滴在他蜷缩着平放在大腿上的手心里,慢慢聚成一汪。
“素素,你别这样。当初是我不好,自以为是的伤害了你的感情,现在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朔远努力耸动着自己左侧的肩膀,想要帮我擦掉眼角的泪水,可是左手却无论如何也抬不到他所希望的高度。
就在朔远的手臂重重跌落的那一瞬间,我突然伸手将他的左手稳稳握住,然后轻轻托起举到自己的唇边,来回摩梭,声音哽咽的低声说道
“许朔远,我爱你,很爱很爱。即便当初你丢下我一个人独自离开,我也不曾想过要真正去恨你半分。所以现在,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想再和你分开。只希望自己能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陪在你身边,坚定的对你说一句‘I’ll be there.’。”
“素素,你知道我现在和过去不一样,所以……我不能……”朔远的眼圈通红,他胸口轻微有些起伏,原本瘫痪的双腿此时也不受控制的在薄毯下来回摆动,而且右脚的脚尖还不听话的从轮椅踏板上跌落,孤零零的搭在地上,让人光是看着便感觉莫名的心疼。
“朔远,你知道吗?人的这一生并不是很长,所以别总把那下重要的话都憋在心里,会没有时间说的。”我弯腰蹲在朔远的轮椅边,动作轻柔的将他的右脚慢慢放回原位,然后仰头用满是泪水的双眼望着他,声音委屈的说道。
朔远沉默不语的坐在轮椅里盯着我看了很长时间,最后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他突然展开紧皱的眉头,轻出一口气,神态放松的一字一句慢慢柔声对我说道
“好吧,薛灵素,我承认自己到现在都还深爱着你,并且发自内心的希望你能永远陪在我身边,对我不离不弃!你……愿意吗?”
“Yes,I do!”我微笑着起身擦净自己脸上未干的泪痕,然后伸手抬起朔远尖瘦的下颏,弯腰狠狠吻上他粉嫩薄凉的双唇。
当天的晚上,我侧身窝在朔远怀里,用指腹仔细揉捏着他虚扣在自己小腹上瘫软变形的手心,语气认真的低声说道
“朔远,爱一个人,其实很简单。那不过就是他让你流泪,让你失望,尽管如此,他站在那里,你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走过去,牵住他的手。——这就是爱!你明白吗?”
“明白。”朔远在黑暗中偏头轻吻我的额角,然后用力挪动自己的左臂将我向他怀里紧了紧,言语间充满着无限的幸福。
三个星期之后,我终于如愿以偿的成为了自己长久以来一直梦寐以求的许太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