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片段一百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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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年以后。
我和杨洲的生活在这短短的一年中都有很大的改变。
我因为工作表现突出而成为科室里的业务骨干，经常会受到领导和患者们的表扬。
而杨洲也因为当年是法律系毕业的高材生，所以如今在护士长的帮助下，他在一家小有名气的律师事务所里找到一份助理的工作，平时在网上收发一下客户的邮件，或是回答一些客户咨询的问题。
虽然现在杨洲能做的事情还非常有限，但他终究是在社会中找到了只属于自己的位置，所以这也让他对今后的人生更充满希望。
就在我们所有人都认为生活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上天却再一次辜负我们的希望，让病魔悄无声息的向杨洲伸出他罪恶的黑手。
因为前一阵子的事情，所以现在我和杨洲并不经常见面。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我才会专程去杨洲的病房看他，叮嘱他要多注意休息，小心照顾自己的身体。而杨洲似乎也有意想要避开和我过多的接触，每次见到我都表现的很客气，让我不要再为他担心。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我却意外的发现杨洲的行为举止和过去稍有不同，虽然我说不上具体有那些不同，但却总感觉怪怪的很难形容。
开始时，杨洲只是偶尔会忘记吃抗痉挛的药物，或是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情是否已经全部完成。我原本以为是杨洲最近工作比较忙，压力有些大，所以才会出现这样小小的失误。
直到有一天，轮到我值早班。就在我刚掀开被子，准备帮杨洲换下已经吸满尿液的纸尿裤时，他突然抬头一脸诧异，双眼迷茫的盯着我，低声问道
“你是谁？”
“睡傻了吧，杨洲？”我以为杨洲只是被我手上的动作所惊醒，所以神志还有些不清，于是笑着和他打趣道。
可是杨洲却似乎并没有因为我和他开的玩笑而清醒过来，仍旧眉头微皱的紧紧盯着我，一脸严肃。
我放下手上已经换好一半的纸尿裤，抬头看向杨洲。几秒钟之后，我才终于清醒的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杨洲并不是因为刚刚转醒所以意识模糊，而是真的不记得我是谁。
我慌忙把被子重新盖到杨洲身上，然后也顾不得自己手上还粘着他昨晚的尿液，便急匆匆的向护士站跑去。
找到护士长之后，我把最近发生在杨洲身上的一些奇怪之处，还有刚刚的事情都一股脑的说给她听。
此时，我心里紧张的要命，所有不好的想法都像潮水一般‘呼’的一下涌进脑海，差点就要失去理智。
几分钟之后，护士长和我一起又返回到杨洲的单人病房里。
“早上好。”
虽然杨洲现在看起来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我还是决定和护士长一起带他做一次全面检查，如果没有问题那当然最好，但万一要是真的有什么事，我们也好有所准备。
一星期之后，在全院各个科室最权威的专家对杨洲进行详细的会诊之后，得出一条足以让我的精神瞬间崩溃的消息——杨洲所患的是罕见的早发性阿兹海默症。
在杨洲的病情得到确诊的当天下午。
趁杨洲午睡的时候，我一个人悄悄来到他的病房里，默默坐在他床边，看着他安然的睡颜，独自垂泪，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还尚未全面发病的杨洲。
“岚岚，你怎么哭了？”杨洲可能是被我逐渐控制不住的哭声吵醒，当他看清我满脸泪痕的时候，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急声问道。
“没事，杨洲，我没事。你别担心！”我急忙抬手将眼泪擦干，然后握住他颤抖着向我伸来的左手，柔声安慰道。
“那为什么还要哭？而且……我从没见你这么伤心过。”杨洲的眉头微微皱起，看来他并不打算相信我刚刚说的话。
“杨洲，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对你的心意，我想你是知道的。所以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在你今后漫长的人生中，你愿意和我一起携手共度吗？”我用力握住杨洲纤瘦的左手，泪眼婆娑的看着他，语气无比严肃。
杨洲被我突如其来的再次表白惊得整个人一愣，但很快他便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但我却发现他的眼角似乎有晶莹的泪光在闪烁。
“杨洲，我那么爱你，而且我也知道你并不是真的不喜欢我，可为什么你就不肯给我一次机会呢？”我再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扑进杨洲怀里，失声哭喊道。
“是的。岚岚，你说的没错，我承认自己也爱着你，非常非常的爱，可是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害你。”杨洲见状也不再隐瞒自己对我的感情，他单手搭在我腰上，一边用脸颊轻蹭我的额头，一边声音哽咽的低声说道。
“我不管，从现在开始，每一分每一秒我都不会和你分开，我要让你永远记住我！”我并不理会此时杨洲理性的大脑所做出的回答，只是紧紧的抱着他，放任自己号啕大哭。
这天下午，我和杨洲就这样拥抱在一起很久，中间我们说了很多话，当然也包括他刚刚被确诊的病情。
当杨洲从我口中得知自己的病情时，他表现的异常平静，只是含泪微笑着用尽全力回握住我冰冷的双手，俯身在我耳边语气笃定的轻声说道
“岚岚，无论我将来是否还能记住你，都请你一定要相信，在这世上，我最爱的人……始终是你！”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向护士长提出辞职申请，希望自己能带杨洲回家，全心全意的好好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可是护士长却并没有同意我的想法，她只是帮我向护理部提出休长期病假的申请。因为护士长觉得我和杨洲今后要走的路还很长，而我也需要这分工作，所以她不允许我冲动的提出辞职。
再三谢过护士长的好意之后，我带着杨洲和他简单的行礼回到家中，开始漫长而又艰辛的生活。
在我和杨洲同居的这半年当中，他的病情发展的比我预想的要快。
虽然我每天都不厌其烦的帮杨洲按摩全身僵硬的肌肉，陪他聊天，跟他做游戏，给他读报纸，和他一起看新闻，可是这些都不能阻止病魔一天一天对他大脑的蚕食，让他的病情变得更加严重。
如今，杨洲的语言能力、空间辨别能力、认知能力都在逐步衰退，而且大小便失禁的情况比他当年刚受伤瘫痪时还要严重。所以，杨洲身边几乎二十四小时离不开人照顾。
现在，杨洲经常会在早上醒来时忘记我的名字。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我都会拥着杨洲躺在床上，很有耐心的告诉他我叫什么，我们是如何从相识到相恋的。有时，杨洲在我讲到一半的时候就能记起过去所发生的事情，然后他会很腼腆的轻轻亲吻我的脸颊，抱歉的跟我说一声‘对不起。’偶尔，碰上情况比较严重的时候，杨洲可能会直到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讲完也想不起来我究竟是谁，然后一个人孤独的在他认为陌生的环境中呆坐一天，让我心痛到无法呼吸。
这天晚上，在喂杨洲吃过晚饭之后，我推他回房间去休息。
当我安顿杨洲在床上躺好，转身去厨房帮他倒一杯温水端回来的时候，他半靠在软枕中，脸上表情迷茫的望着我，语气有些紧张的小声问道
“你是谁？”
我一愣，但很快便意识到眼前所发生的事情，于是便微笑着轻声说道
“我是岚岚。”
“岚岚……这名字很熟，我以前好像也认识一个名叫岚岚的丫头。不过，她做的饭可没有你做的好吃。”杨洲在听到我名字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幸福，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下来，他转头看向窗外如墨的夜色，嘴角带着微笑。
“是吗？那我问你，你是喜欢吃‘她’做的饭，还是喜欢吃我做的饭？”我几步走到床边，将手里的水杯放到床头，然后俯身坐到杨洲身旁。
杨洲收回目光看向我，他微微皱眉，眼神中充满迷惑。我知道杨洲此时正竭尽全力的在理解吸收我刚刚所说的内容，所以我并不着急催促，只是耐心的坐在床边，脸上露出鼓励的笑容。
过了好一会，杨洲终于慢慢舒展开原本紧皱的眉头，他微微张嘴，口齿有些含糊的低声说道
“虽然你做的饭很好吃，可是我却更喜欢她做饭的味道，让我很怀念，有家的感觉。”
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最幸福的女人，而且我为杨洲所付出的一切都非常值得！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
杨洲终于在一次短暂恢复神志的时候，同意与我登记结婚。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杨洲安静的坐在轮椅里偏头看着路上神色匆忙的行人，第九次口齿不清的小声问道。
“去登记结婚。”我停下轮椅，绕到杨洲面前，抬手轻轻理了理他有些凌乱的发梢，微笑着柔声回答道。
“什么……是结婚？”杨洲眼神迷茫的冲我摇了摇头。
“结婚就是你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在所有人面前吻我，和我拥抱，而且每天晚上我们两个人都可以一起相拥而眠，再不用担心会有人说闲话。”我笑眯眯的仰头看着杨洲，将他露在外面蜷缩微凉的左手轻轻放回到盖在他腿上的薄毯里，用他现在所能理解的方式向他解释道。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们……快走吧，我都等……不及了。”杨洲瘫软的靠在高背轮椅里，表情兴奋的像个孩子。
我笑着点头起身，然后看向天边的白云，使劲儿眨了眨眼睛，不想让自己的眼泪在此时冒出来煞风景。
半个多小时之后，我和杨洲一起拿着两个暗红色的小本从市婚姻登记处的大门里走出来。
就在我准备将一直被杨洲虚握在手中的结婚证收到自己包里的时候，他却突然微笑着抬头看向我，难得眼神清明，口齿流利的对我说道
“岚岚，今天你愿意再为我做一次晚饭吗？”
“愿意！”我愣愣的看着坐在我面前轮椅里，神志无比清醒的杨洲，几乎没有思考，便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那明天呢？”杨洲仍旧仰头看着我，微笑的继续问道。
“也愿意！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在这之后的每一天里，我都愿意！”我弯腰与杨洲四目相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字一句慢慢对他说道。
而此时此刻，杨洲早已向我张开他纤瘦的双臂，大声喊道
“岚岚。我爱你！”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07章 片段一百零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