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片段三十二 ...
-
转眼快到年底，日子又变得悠闲起来。
最近一段时间，我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我在自己家中待的时间越来越少，而且更要命的是我居然还很享受这种生活状态。
现在，南丰家里凡是目力所及的地方都摆放着属于我的私人物品，制服、丝袜、化妆品、睡衣、内衣裤，甚至还有一包已经拆开的卫生巾正堂而皇之的放在他的床头柜上。
有时，看着身边的南丰，我会在心里悄悄问自己，现在我和他之间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
如果说是朋友，那明显是自欺欺人，因为这世上绝不会有朋友像我们一样每天互相拥抱亲吻。但如果说是恋人，又让人感觉有些生疏，因为除了亲吻之外，南丰从未对我做过更进一步的事情。我甚至开始有些怀疑，南丰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爱我。
年三十的晚上，我本来和南丰说好最后一班飞行任务结束之后，便和他一起回家过年。但没想到的是，在从广州飞往北京的途中我们遇上了罕见的大风雷雨强对流天气，导致飞机晚点两个多小时。
凌晨三点半，当我疲惫的托着行李箱出现在候机大厅的时候，南丰几乎是摇着轮椅飞奔到我面前。
“说过多少次让你不要再从事这危险的行业了？你就是不听！走，跟我回家！”南丰有些懊恼的上前拉住我，他的手冰冷而潮湿。
“干吗那么激动，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我微笑着回握住南丰轻颤的手掌，弯腰与他平视。
“远方，你知不知道当我在候机大厅里听说你们的航班因为天气原因而晚点的时候，我有多害怕，有多害怕啊！”南丰情绪难以自持的大声喊道，他努力撑着扶手向前探身想要离我更近一些，但轮椅踏板却始终横在我们之间，让他无法逾越。
我放下手中的行礼，上前一步站到南丰的轮椅旁边。南丰将脸埋在我平坦的小腹上，我从侧面轻轻拥他入怀。
我们就这样拥抱了很长时间，直到南丰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南丰，你知道当飞机遇到气流开始不停颠簸，直至最后座椅上方掉下氧气面罩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南丰眼圈微红的握着我的手，摇摇头没有说话。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终于可以离开这里去天堂找言语。第二个想到的便是今年恐怕不能陪你一起吃年夜饭了，真抱歉！”我转头看向南丰，轻叹一声。
“傻丫头！远方，你真是个傻丫头！”南丰瘪着嘴，试图给我一个微笑，但眼泪却不停的从眼角里淌出。
“对不起！南丰，这么长时间以来我都没办法做到全心全意的去爱你，因为我心里还装着别人，真的对不起！”我低头看着自己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南丰白皙的手背上。
“是言语？”南丰伸手抬起我的下巴与我对视，眼神中充满温柔。
我眼睛里噙着泪花，轻轻点了点头。
“没关系。远方，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哪怕你不爱我……都没有关系。”南丰从兜里掏出手帕，一边帮我擦眼泪，一边轻声安慰道。
“想听听我和言语之间的故事吗？”我用南丰的手帕使劲擤了擤鼻涕，然后鼻音浓重的看着他说道。
“当然，如果你愿意说的话。”南丰微笑着接过被我弄脏的手帕，毫不介意的揣进裤兜里。
“既然决定要放下心中的包袱，那我就必须与你坦诚相见。只是……这是一个非常悲伤的故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看着南丰，深吸一口气，渐渐陷入对言语的回忆当中。
“……就是这样。”说出多年来压在心底里的往事，我突然间感觉轻松许多，看着大落地窗外渐渐发白的天色，我轻声问道
“南丰，如果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言语，你……还愿意爱我吗？”
“我愿意！”南丰很认真的看着我说道。
“对不起！南丰，对不起……对不起！”那一霎那，我在南丰眼中看到泣不成声的自己。
“远方，你不用向我道歉。因为言语曾经那样深爱过你，所以你毋须也不必将他忘记，只要把他放在心里的某个地方好好珍藏就是。不过，从现在开始我会接替言语，陪你一起走完今后漫长的人生。”南丰轻拍我的后背，一点一点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南丰，你是上帝派给我的天使吗？”我将头靠在南丰肩上，抽泣着轻声问道。
“我不过是个努力想要得到幸福的普通人罢了。”南丰轻吻我的额头，声音低沉且温柔。
“那为什么我会觉得你头顶有光环呢？”我嘟起嘴唇，不服气的抬头看着南丰。
“傻丫头，你一定是眼睛哭花了吧？”南丰微笑着抬手捏了一下我的鼻子，然后将我重新揽入怀中
“南丰，不管怎样，在我眼中，你……就是我的天使。我爱你！”我伸手慢慢环住南丰略显僵硬的腰，把脸埋在他颈间，声音轻轻的说道。
情人节那天，下午三点，候机大厅。
姐妹们远远看到南丰，便知趣的跟我打招呼再见，避免做千瓦大灯泡。我只好一个人拖着行礼慢慢向南丰的方向走去。
自从年三十那天在机场里和我折腾了一晚上，南丰便一病不起，害我不得不请假留在家中照顾他。直到三天前，南丰的身体才渐渐有所起色。
“不是说过不用来接我的吗？你病刚好，又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儿。”我皱着眉头站在南丰跟前，有些生气的数落道。
“我……我有事想和你说……”南丰又不自觉的伸手摆弄着自己高耸突出的膝盖，脸色有些微红。
“什么事儿这么着急？不能等回家再说吗？”我绕到南丰身后，一手拖行礼，一手帮他推轮椅。
“等等！远方，你让我把话说完，好吗？”南丰抬手按住轮椅，调转方向面对我，表情严肃的说道。
“好。我听着呢，你说。”看着眼前如此固执的南丰，我不由得轻笑着摇了摇头，站在原地准备耐心的听他把话说完。
“你不在的这几天，我去问过我的康复按摩师，自己单膝下跪的成功几率有多大。”南丰抬头看着我，双手有些紧张的暗暗握拳再松开。
“有多大？”我抱着胳膊，好奇的问道。
“他说……如果我执意想要单膝下跪的话，成功的几率恐怕为零，五体投地的几率倒是百分之一百。”南丰懊恼的伸手拍打着自己歪向轮椅一边细瘦无力的双腿，语气很是沮丧。
“那又怎么样？”我上前握住南丰的手，不让他再继续虐待自己已经脆弱不堪的双腿。
“这就说明我永远都不可能像其他男人一样单膝下跪向你求婚！”南丰几乎是咬着牙从嗓子眼儿里把话说出来。
我突然一愣，张着嘴巴看向南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不过没关系，单膝下跪不行，双膝下跪我还是能办到的。”南丰脸上瞬间露出幸福的表情，他仰头微笑的看着我，语气中似乎还带有一丝小小的得意。
南丰说完便放下轮椅的手闸，撑着扶手一点一点将自己从轮椅里移出来，最后‘咚’的一声跪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我心头一颤，感觉自己的膝盖生疼生疼，疼到我差点流出眼泪。
南丰俯身撑住地面，用腰部的力量带动双腿，左右摇摆将腿并拢，然后慢慢跪坐在地上。
“虽然样子有些难看，但我总算是能做到。远方，你愿意嫁给我吗？”南丰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天鹅绒的小盒子，打开举到我面前，表情非常诚恳。
盒子里的东西很耀眼，耀眼到我甚至不敢伸手去接。
在熙熙攘攘的候机大厅里，我和南丰就这样互相看着对方，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不存在。我无法感知时间究竟过去多久，我只知道当南丰低哼一声，身子直直向前栽倒的时候，我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他面前，将他稳稳抱入怀中。
“南丰，你怎么了？让我看看！要不要紧？快告诉我啊！”我抱着南丰和他一起跪在地上，语无伦次的大声喊道。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告诉你。”南丰趴在我肩上，嘴巴贴着我的耳朵轻声说道。
“好，我答应你！你快告诉我你的腿有没有事？”我扶着南丰的肩膀，想要把他撑离地面。
“说清楚你答应我什么？否则我一辈子都不起来。”南丰却不肯配合，仍旧跪在地上紧紧抱住我，和我讨价还价。
“我答应嫁给你！这总行了吧？好了，快起来！地上凉，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受伤。”我明知道南丰是在故意逗我，但却心甘情愿的陪着他一起疯。
“远方，谢谢你愿意嫁给我！谢谢你！”南丰说完便脱力般将身子软软的靠在我身上，轻声喘着粗气。
就在这时，我才注意到我和南丰身边不知何时竟围满人群，这中间有我熟悉的面孔，也有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他们无一不在为我们鼓掌祝福。在人群的欢呼声中，南丰将戒指轻轻套在我左手的无名指上，然后扶着我的肩膀，低头给我一个绵长而醇香的吻。
回家的路上，我一会儿抬头看看正在专心开车的南丰，一会儿低头盯住自己手上的戒指，微笑着泪流满面。
开门进到家里，南丰连轮椅都没来得及换就被我一把按住。我蹲在南丰脚边，轻轻卷起他的裤腿，只看一眼，我心里便怒火中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只跪刚才那一下，膝盖是不会肿成这样的吧？”我看着南丰青肿成一片的膝盖，手指轻颤着不忍心去触碰。
“又不疼，过几天就会好的。”南丰伸手想要放下裤腿，风清云淡的说道。
“这次你要是不说实话，和谐社会也救不了你！”我看着南丰，眉头拧成一团，咬牙切齿的低声威胁道。
“真有那么严重？”南丰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
“不信你就试试！”我说完便转身将南丰一个人留在原地。
“远方，你要去干吗？”南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听起来有一丝担心。
“找刀！”我头也不回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直直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远方！我错了！远方，我向你道歉！我说实话还不行吗？”南丰当下一惊，不顾自己的轮椅还没换，便急匆匆的追到我身后。
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满脸委屈的南丰，心里又急又气。
“好吧，我说。我确实不止跪这一次，而是练了三天，只为在向你求婚时能跪的好看一点。远方，我是不是……让你觉得丢人了？”南丰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竟开始有些哽咽。
“南丰，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应该知道，我从未介意过你的残疾。”我蹲下身子轻抚南丰的膝盖，发自内心的说道。
“我知道。”南丰低头，用微凉的手指划过我温润的双唇。
“那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我拉住南丰的手，轻吻他的指尖。
“因为我爱你，所以就想要做到最好。”南丰用力将我拉起坐到他细瘦的双腿上。
“啊！压着你了，疼不疼啊？”我惊叫一声，下意识的喊道。
“别动！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就不会觉得疼。”南丰微笑着将我拉回到他腿上，很孩子气的说道。
我抿嘴轻笑一声，抬手环住南丰的脖子，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小声说道
“南丰，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好吗？”
“好。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南丰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响起，仿若天籁一般。
婚礼的前一天。墓园。
“言语，我把二十岁之前的自己给了你。现在，我想把二十五岁之后的自己给南丰，可以吗？”我站在言语的墓碑前，看着照片上笑面如花的他，轻声说道。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拂面而过，就好像言语曾经无数次轻抚我的脸庞一样。我回头望向坐在轮椅中的南丰，眼角流下一滴幸福的泪水。
那一瞬间，我真的相信言语会在天堂里看到我的幸福。
（完）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片段三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