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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我们的崽 ...

  •   乾陵地宫玄门内,乃是一道坡度陡峭的斜坡,绵长笔直,直达梁山深处。
      地底是一个开阔的空间,中间有一个小型三层圆台建筑,与长安城外祭天的圜丘一模一样。
      薛洺疏双眼紧闭,压在莫怀章身上,紧紧抱着他,脑袋靠在他的胸膛。
      眉心蹙了蹙,动动眼睑,迷迷糊糊坐起来,按着额头。
      过去海量信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难忍地面部狰狞,好一阵,才缓过来。

      万山奈趁涸泽抱走青雀时,带走了薛洺疏,封印了他自出妖界以来的所有记忆,才将他流放人间。
      继而被改名‘淳于烬’的雅颂捡到,让他做圣神教教主。
      如今他抽离人魄,完成半妖到妖的完全化,上位白虎的妖力冲破了万山奈的封印,记忆不断席卷而来。
      过去就像是元宵节的走马灯,在脑海里不断上演。
      起初对莫怀章的调戏、逗弄,到自己不由自主的动心;
      从开始的戏耍,借着他弥补自己悲惨的童年,只当他是打发时间、可有可无的情人;
      日久生情,沉醉于与他的情事,却只当他是个丰神俊朗、养尊处优、才疏学浅、修为尚可的皇室子;
      封印记忆后,与他相识更像是初识,欣赏他的温文尔雅、雅量贵气,欣赏他的心怀苍生、有教无类,欣赏他的光华灿烂、周而不比……
      在细水长流中不自觉付出真心,深陷其中。
      可是没有了过去的在华不注的相知相守岁月,即便他爱他,但对他的突然出现,对他的所有举动,依旧有根深蒂固的怀疑。
      深爱,清醒,且冷静。
      爱与怀疑,并不矛盾。

      他在重生后已经明确了他的真心,如今过去的记忆如金戈铁马,踏碎了他整颗心,碾作尘埃,无孔不入的将他杀的遍体鳞伤。
      他好想回到过去,他想知道,前所未有的想要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到底与百妖交易了什么,才会让他形同废人。
      他想,阻止他的愚蠢行为……

      他呼吸急促,心跳加速,泪眼婆娑,心中五味混杂。怜惜地把尚在昏迷,胸前被鲜血染透的莫怀章抱在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我把你忘了……还那样猜忌你,利用你,试探你……甚至,想杀了你……’
      他脸颊贴着他的额头,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微微张嘴,过度的悲痛让他连嘶哑的声音都无法发出。
      ‘你默默在我身旁守候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要离开我吗……我救不了阿烬,连你也救不了。我费尽心机修炼、筹谋,到最后,依旧是孤身一人……’

      “嗯……”
      怀里人大约是被紧箍的难受,小声嘤咛了,薛洺疏一时之间仿佛就要窒息。
      他石化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怀里的人。

      莫怀章孤身在一片茫茫虚无的空间,昏昏沉沉之间,隐隐约约听到了抽泣的声音,好像是薛洺疏在哭。
      他浑身好重,重的他连手指头都无法动一动。
      他艰难地张开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无助地在内心呐喊:‘离蔚,别哭,别哭……离蔚,你去哪里了?好想你,我好想你……不要再忘记我……’

      “明哥,明哥醒醒……哇呜……明哥……”
      薛洺疏不断地呼唤,终于见着怀里人睁开眼,喜极而泣的拉着袖子给他擦擦脸,小心的扶着他靠着圜丘的栏杆坐起来。
      拉着他的手不放,紧张的嘘寒问暖:“明哥,感觉怎么样?刚刚你都被朱雀穿心了……”
      他顿了顿:“你好像……”
      抬起手在他跟前晃动,又看他双腿如常,欢喜的有些结结巴巴:“明哥你的眼睛,你的腿……”
      莫怀章不敢置信的睁大双眼,清晰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浑身上下染满鲜血。
      薛洺疏满脸泪痕,喜不自胜,激动地把他全身都摸了一个遍……
      “我……”
      莫怀章感受到地宫干燥带着灰尘的空气,长久闭塞的味道席卷鼻腔;昏暗的地宫只有夜明珠在熠熠生辉;长久失去知觉的双腿竟然恢复如常……
      想起被九节碑中炙朱雀泣血心头的事,他眉头不自然地蹙了蹙:按理说我已经灵根枯萎,灵泉枯竭,又被炙朱雀泣血心头,元丹既碎,不可能还有活命的机会。
      抬手摸摸自己的心口,除了有血迹之外,毫发无伤,作为代价早已经丧失的五感和双腿这件事情,似乎已经恍若隔世。
      他甚至感受到体内的灵泉前所未有的充沛,灵根正在不断散发灵力,灵脉清澈的遍布周身,将以往的风烛残年一扫而尽。
      深觉不安,后怕着:怎么可能?我用我的生命和修为换了他的安稳人生,如果我还活着,那他怎么办?是不是还会被炉鼎的宿命折磨?

      薛洺疏不知道他心中的烦闷,一门心思的兴奋在于他的完好如初,不断将他上下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惊讶道:“明哥,你的灵根活了,就连被炙朱雀泣血心头的伤都没了。”
      “莫不成狐姬没骗我们,炙朱雀真的可以为你续命!”
      惊喜之中,薛洺疏才找回自己的理智,体内充沛的妖力也在不断叩击他的神思,无声的诉说他的变化
      他摊开手,略加思忖。

      倏忽,异变陡生。
      一只完美的上妖白虎,威风凛凛,英姿飒爽,让人闻风丧胆。
      他变回人形,错愕中带着狂喜,喃喃自语:“我乃是半妖,真身羸弱,怎会被完全抽离了人魄,蜕变成真身上妖白虎?”
      往事浮上心头,他从细枝末节中察觉了关键,单手握拳,眼中狠厉,嘴角阴鸷笑意不断:“我的好哥哥,你做的这些事,到底在感动谁!”
      莫怀章看着他,诧异道:“你的真身怎与之前不同?”
      薛洺疏摇头:“不知。”
      深邃的眼中藏了几分戾气,咬牙切齿道:“但是有个人一定知道!”
      被算计让他心情相当之不好。

      “哦。”
      莫怀章只淡淡的埋着头,他心中忐忑不安,一想起薛洺疏曾经被炉鼎的宿命所挟制,就担惊受怕。
      薛洺疏见他落寞,将心中之事抛在脑后,半跪在他身旁,张开双臂把他抱在怀里,脑袋埋在他的脖颈处,小声说:“对不起,把你忘了。”
      莫怀章心中空落落的,压抑着难受,心道:‘草灯说过,你想做个冷血无情之人。’
      抬起手回抱着他,低声耳语:“没关系,我记着就好。”
      薛洺疏摇摇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放开他,带着哭腔,说:“若不是被封印了记忆,我一定一定,一定一定舍不得忘记你。”
      莫怀章的瞳孔陡然放大,一瞬间又恢复原样,他不自主地皱起眉头,嘴角向下,止不住的悲伤让他肝肠寸断。
      这份被埋藏在心底的心思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从来没有奢望过他能想起他。
      他一直以为薛洺疏的第二次忘记,也是自愿的。

      莫怀章抓住关键,脱口而出:“封印?不是你自己想要忘了我?”
      薛洺疏拉着他的手,生怕他突然不见了,连忙解释:“最开始确实是我混账,我怕会动心,会辜负我的眷属妖族,才会选择断情弃爱。”
      他说着,手背擦了擦脸:“可是后来,我虽然知道你将我当做炉鼎,也还是舍不得忘记你。”
      顿了顿:“封印,是我哥给我下的。在我……”
      他红了脸,半垂着眼眸,若隐若现的害羞,试探的瞅着他,小声说:“在我,生下青雀后。”
      莫怀章明显宕机在那里,张大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生?你不是男子吗?是谁的?淳于烬,还是……你哥?
      他想着在长生门后院,明显是个变态的万山奈,抱着薛洺疏一阵舔,二人关系非同一般。
      心中吃味。

      薛洺疏察觉双手握着的人手心微凉,慢吞吞往后缩,一把抓牢,羞涩道:“我……是,是我们的孩子……”
      晴天霹雳来的比莫怀章突破大乘期的五雷轰顶还厉害,他石化在那里,神游太虚,恍恍惚惚,犹如飘忽在九天云层。
      好一阵,才呢喃:“在做梦吧?我应该死了才对。”
      薛洺疏捧着他的脸,不带情欲的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悄声说:“我爱你,明哥。”
      见他还在懵逼中,又说:“妖族无性别,皆有孕囊。若是精元射进孕囊,可孕。我是半妖,虽然孕囊退化,但也并非不能受孕。”
      莫怀章表面神色复杂,看不出喜怒,实则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摇旗呐喊:他说他爱我,他爱我……他爱我啊……在我以为他忘记我的时候,他还在爱着我,还和我有个孩子……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化作无声。
      凝结的空气让薛洺疏以为莫怀章或许不能接受这样天方夜谭的事,他往后仰着身子,小心翼翼问:“明哥,你……”
      莫怀章顺势拉着人将他带入怀里,紧紧抱着:“离蔚,从第一次进入魔界,见到血祭,才明白炉鼎的真相。我不愿让你经历那样残酷的事情。第二次进入魔界,是我好想你,好想见见你;我想得到博山炉,不是想要带回皇室邀功,是因为你想要啊。”
      他终于将二征魔界没能说出口的解释说出来,如释重负。

      薛洺疏嘴角泛起释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就像我说我想要金乌尾羽,你毫不客气的拔光了三足金乌的尾羽。不是你想要,是我想要啊……
      你从来都是为了我,为了我进入魔界,为了我夺取博山炉,为了我断了五感,舍了双腿,成为废人,为了我抢夺金乌,忍痛亲手推我下九嵕山……
      而我,却自以为看透了人间冷暖,自以为你是薄情寡义,自以为是的忘了你、怨恨你……
      可你,从来都没有放弃爱我。
      眼里噙着泪花,红着眼眶,心中不断呼喊:对不起,对不起……
      他们之间错过了好多次,层层叠加的误会让他们渴望相爱却畏葸不前。
      千万句道歉,他都说不出口。
      他知道,莫怀章为他隐忍良多,根本不介意他的猜忌和试探。
      只能伸出双臂环过他的后背,轻拍抚摸,泣不成声,深吸一口气,笑着说:“嗯,我知道了。”

      好久,才舍得离开温暖的怀抱,薛洺疏调节气氛道:“怪不得总是觉得青雀和你很像,原来是你的女儿。”
      莫怀章从未想过与他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掠过眼角的泪珠,言笑晏晏:“是我们的女儿。”
      又说:“怪淘气的,跟你一样喜欢玩弹弓。”
      薛洺疏拉着莫怀章站起身来,脸上泪痕未干,哭笑不得:“怪不得她在栾树林里会吸引那么多只会寄生白虎的虹吸蝓。我还以为是因为她总喜欢围着我转,身上染上了我的气息,原来关窍在这里。”
      所以青雀脱口而出‘娘’时,孤高自傲的涸泽才会失态的笑出声。
      原来如此。
      他在心里如是说。

      莫怀章想起青雀后背衣裳上爬满了的蠕虫,不由的胆颤心恶。
      薛洺疏带着怜爱,若有所思:“这么看来,那个弹弓可不一般,能打中我,能让乾陵结界的护陵猕猴不敢靠近。”
      莫怀章点头,心道:当时一心扑在离蔚身上,根本没有在意其他人,这会儿想起来,确实有些异常。
      问:“那个弹弓莫非有什么玄机?”
      薛洺疏说:“我怕我们的孩子重蹈半妖覆辙,一直用我的妖力供应她,以至于那段时间我基本都在昏睡。她出生时我很清楚的记得她不是半妖,而是纯粹的上妖白虎。”
      轻描淡写的描述让莫怀章心疼,心脏像是遭到了重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一定受了很多苦。
      或许当时从高处坠落,是因为青雀导致他的妖力阻滞?
      这样的想法一发不可收拾,将他的内心一片一片割开,鲜血淋漓。
      ‘孕育青雀一定受了很多罪,吃了很多苦,而我却丝毫不知情,龟缩在梁山,连陪在他身边的机会都没有。’

      莫怀章长久克制,终于成了他认为的薛洺疏会喜欢的模样。
      雅量端方,唾面自干的涵养甚至连薛洺疏都没有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煎熬。
      薛洺疏勾起危险的笑容:“我从未察觉到青雀是妖族,说明她是被刻意封印了妖力。涸泽在妖界地位再高、修为再强,也改变不了真身羸弱的事实。若不是有人暗中协助,如何能封印上位白虎,护佑青雀平安长大?”
      他了然于心,道:“要是我没猜错,是他封印了青雀的妖力,也是他送的弹弓,让妖族不敢擅自靠近。”
      莫怀章忙问:“是谁?”
      薛洺疏眼中精光毕现,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恨不能敲骨吸髓:“斯文败类万!山!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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