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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算不得好,倒也不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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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宁最后还是扛着砍来的竹竿回琳琅轩了。
因为萧晏安只同将抄经的数量降为原来的五分之一,而且还附加了一条新的要求——解除禁足以后回李府去见李明哲——叫李景宁本就悲观的情绪更加惆怅。
他让自己单独跑这一趟做什么呢?
明知两人有串通一气的可能,难道不是切断她与家中的联系更符合常理吗?
李景宁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因为太过投入被削笔的刀尖划破了一道口子。
血珠一颗接一颗往外冒,衬托着昏暗的烛光,很难让人不视为某种凶多吉少的预兆。
便是愈发心烦意乱。
李景宁索性将手中东西一扔,扯过被子翻身上了床,想着睡着了就不会胡思乱想。
结果一整晚都梦见萧晏安拿着经书追着自己跑,于是第二天的精神头更差了,差到丁香见到她后的第一眼即是脸色巨变。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找机会多睡会儿就好了。”
问题是,哪里能找到空白的时间和悠闲的心绪睡个好觉。
每日一睁眼就有新的功课在等待自己,傍晚有人来收习纸也喜欢在院里四处晃晃。好不容易等到禁足前一夜,萧晏安却突然出现在琳琅轩。
“王爷有何要事,还需要亲自跑一趟?”
“我是来嘱咐你,不论李明哲跟你说了什么,你都要答应他。”
“包括让我杀了你吗?”
萧晏安笑笑,什么话也没有说。
李景宁不禁更觉得自己答应这事过于草率,可事到如今,只能先按照约定回去一趟。
说是约定,于李府却是不请自来。
李景宁站在书房外等人通报,直等得腰酸背痛也不见李明哲踪影。
眼看着日上三竿,骄阳似火晒得她骨头都软趴趴的,好像连头发丝都要融化了。李景宁实在受不了,拉着丁香躲进一旁的树荫里,不顾形象地坐到了地上。
“小姐,被人看见了怎么办?”丁香压低声音,扯着李景宁的袖子让她起来。
她反倒拽着丁香的手,拍拍旁边的空地招呼她道:“没事的,你也坐下歇会儿。”
“真的不行,小姐。”丁香还想继续劝,李景宁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她身上了。
花圃不起眼的角落里居然种着一小丛辣椒,红艳艳的果实与周围葱郁的绿色交相呼应,奇异地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李景宁摸索过去,一把将辣椒拧了下来。
“小姐,这花也不能随便摘。”
“你说这是什么?”
“花……呀。”
暴殄天物啊。
李景宁摇着头感叹道,掂量着手里的东西犹豫是否继续,通报的人在这时找到了她们。
“王妃久等了,老爷叫你进去。”
“知道了,我这就来。”李景宁起身拍掉衣服上沾着的灰尘,依依不舍将摘辣椒的重任托付给了丁香。
万一等会儿没命了,还能求着死之前吃点喜欢的。
李景宁抱着这样悲观的想法走进书房,房中李明哲的情绪居然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
甫一进门,便听得他严厉的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跪下。”
李景宁不清楚缘由却也不问,听话地跪到地上,望向坐在书案之后的李明哲唤一声“父亲”。
“还知道叫我父亲?”李明哲的语气更冷,书案上的熏香弥漫在他脸上更像冰块蒸发释出的雾气,“你出嫁前我与你说了什么,不到一月你就忘记了?”
李景宁脑海中并没有这段记忆,只能低着头安静等待下文。
李明哲看在眼里,权当她是在跟自己置气,不免将音量也提高了许多:“长公主府一向与我们交好,你怎么能刚刚嫁入成王府就与她们撕破脸?”
“我……”
“为父千叮万嘱,不能与成王殿下太过亲近,你又为何听不进去?”
“是,女儿知错。”李景宁脸色中瞧不出半点歉意,临时起意要辩个明白,“明明是宋曦月在找我的麻烦,女儿不可能一直忍气吞声。”
“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要跟你说多少遍才能记得。”李明哲拍桌而起,言辞激烈恨不能堵住李景宁的嘴。
“你嘴硬几句是能改了十几年不变的格局,还是让成王真当了你的靠山?如今招来他人红眼,你以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艰难。”
“难道一忍再忍,路就会好走了吗?”
李景宁仍然不服气,李明哲当即转变策略,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放缓了语气道:“世人皆知我与成王殿下不和,为父是怕你与他走得太近会有生命危险。”
“成王或许不算好,可宋曦月已经伤害到我朋友了。”
“你这孩子……”李明哲面露责怪神色,见她情绪不稳便很快收敛起来安慰她,“事情我听人说了。一桩小事,过去也就过去了,人总是要向前开。”
“如果死的人是我,您也会如此豁达吗?”
“你这是无理取闹。”李明哲终究忍不住,嫌弃地看了李景宁一眼转身离开,从错落叠放的书页间抽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条扔到她跟前。
“你说,这东西是不是你送回来的?”
李景宁记得萧晏安的叮嘱,稍一思索便点了点头。
李明哲早有预料地扬了扬眉毛,厉声问道:“这就是你和成王殿下达成的交易吗?”
“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李景宁此时的抱歉带了几分真心,不想对方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反而朗声大笑开来。
“父亲?”
“既然交易已经达成,不如为父给你指一条明路,让我们的报酬更多些。”
李景宁装作讶然,意识到这场谈话终于要进入正题了。
“你年少时,为父也曾教你识文断字,不知你是否记得?”李明哲弯下腰将女儿扶了起来,面容也重现和蔼之色,“行文常有虚虚实实,真实的信息也能够藏于朴实的文章之下。”
李景宁了然,乖巧问道:“父亲想知道什么内容?”
“成王的一言一行所思所想,所有你能收集到的线索,我都要。”
这人还真是不客气。
李景宁不由得嘴角下撇,暗自庆幸至少没有真要萧晏安的命,却也忍不住吐槽道:“父亲早有此打算,所以将女儿嫁入成王府?”
“你当初不惜将手臂烫伤也要抗婚,如今不也安心与成王站在一起?”李明哲掀开她的袖口露出里面的疤痕,算不上关心的阴阳两句,“父亲为你选好的路,是不可能会害你的。”
说得好听。
“一旦事情败露,监视王室行踪的罪名会让我死得很惨。”
更让李景宁在意的是,他为何说这伤是自己为了逃婚故意做的?
她第一次仔细观察着手腕,可惜不具备验伤的技能,只感觉到的伤口突兀地一点刺痛。
与此同时,李明哲空洞的声音由头顶传来。
“能不能保住这条命,就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李景宁神思一滞,懵懵懂懂地抬头看他,道:“父亲的意思,是全要女儿一力承担了?”
来之前,萧晏安特意叮嘱过,不论何事都要答应下来。
现在看来实在是多此一举。他毫不怜惜自己的女儿,谁能在这场谈话中哀求他改主意呢?
“这本书你带走,看完你就会知道传回来的信该怎么写。”
“是。”
这一次,李景宁不再犹豫,接过那本书重重地点了点头。
或许是被熏香熏得久了,李景宁走出书房后还是晕乎乎的。热辣辣的太阳洒在院子里,照得院中人身后都起了一层薄晕。
苏秀云不知何时来的,见李景宁出现便急匆匆走上前来,神色间满是关切。
“好些日子不见,你清减不少。可是王爷对你不好?”
“算不得好,倒也不坏,和父亲对我没有区别。”李景宁摸索着手腕,毫不顾忌地指桑骂槐。
苏秀云当即会意,摆出一张笑脸宽慰她道:“你父亲身在高位,有许多事需要权衡。小打小闹,绝不会真的伤你。”
“那您呢?”李景宁打断苏秀云的话,“您会欺骗我吗?”
“傻孩子,为娘骗你做什么?”
“那您老实告诉我,我手腕上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谁又在你跟前说这些闲话?”苏秀云笑容勉强地发着埋怨,听见李景宁的回答后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母亲,您觉得我应该相信谁?”
苏秀云忍不住一声叹息,看人的眼神也多了些无可奈何。
“当年,你受伤之后我一直瞒着你父亲。是你为了七殿下硬要抖搂出来,他自然觉得是你有意为之。”
“是吗?”
李景宁当然不可能相信这种借口。
手腕不是别处,不可能十数年如一日地掩人耳目,那人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问题是,他们二人有何必要在这件事情上撒谎?
李景宁想不明白,埋头思索中突然有人唤她,抬眼一看发现是丁香捧着一兜辣椒走上前来。
“你摘这些做什么?”苏秀云没好气地问道,吓得丁香双手一激灵。
“是我让她摘的。”李景宁赶紧站出来解释,顺手将辣椒全部捞到了自己袖子里,“以前在书上看见过,这东西能用来做饭。”
“饭早就做好了,娘这就带你去吃。”
苏秀云说着就要来挽女儿的胳膊,李景宁接连两步后退躲开了:“我回王府还有事,就不在府里吃饭了。”
说完,欠身行了个福礼便离开了。
苏秀云的手僵在半空,目光呆滞地看向李景宁逐渐远去的背影,到了也没能说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