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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首鼠两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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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几个衙役围上来,还没走近,只听啪的一声,一柄纸扇打着旋飞来,敲打在领头那位衙役颈侧,一帮人马随即东倒西歪摔成一团。
嗖的一声,纸扇又借力弹了回去。
“汪大人,请三思。”谢钰沉声道。
汪县令在云湘城作威作福多年,何曾受过如此大辱,登时眼睛瞪若牛铃,手指向谢钰,颤巍巍道:“怎么,谢少侠,你是想抗法吗?”
谢钰勾一勾嘴角,看向身后老神在在的李明琅,那人正心不在焉地拨弄腰间的金乌弩,显然没将汪县令的刁难当回事。
“李当家,衙门待你家镖局不薄,你却做出这种违法乱纪的事,还让手下的镖师顶撞朝廷命官,你到底想做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汪县令喝道。
李明琅冷笑一声,神情凛然却依旧娇美无匹。
她心知,汪县令是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脏水扣在她头上,不论结果如何,宴席上在座数十日都会把今日的闹剧说出去,到时候镖局和她的名声皆被败坏,云湘城里哪还有她的容身之地?
知道汪县令贪婪狠毒,没想到上来就是杀招。
“汪大人。”李明琅扬声道,“您非要这么说,小女子可就要击鼓鸣冤了。您来的晚可能没看到,我和谢少侠入席后就没挪过步子,一直在和同桌的掌柜们喝酒谈天,在座所有人都可作证。”
“哦,是吗?”汪县令呵呵一笑,志得意满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谁愿意为李镖头作证?”
众人呐呐不语,都垂头看着脚尖,把玩核桃,或是盯着酒杯上的纹路。
汪县令抚掌大笑:“李镖头,你看这不是没有人吗?”
谢钰深蹙起眉,正要开口,后腰却被人戳了戳,只得缄口不言。他知道李明琅诡计多端,却一时想不明白她要如何过这一关。
李明琅轻抬下巴,娇声道:“我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叫汪大人您如此针对。我家镖局最是敬重父母官,您每回纳妾,云生镖局勒紧裤腰带也得给您凑足礼金。今日却遭汪大人如此诘难,小女子委屈得很呐!只不过,在搜身前我有一事要问,汪大人府上丢失的礼金可要在场的商行掌柜们补上?”
汪县令没吭声,在场的众人却脸色大变。以汪大人往日的行事作风,少了谁的也少不了他的,今日礼金丢失,不出一个月,汪少爷又会纳一房小妾!
先前李明琅的一席话,让他们想到汪县令多年来对城中商户、富绅的盘剥,若不是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谁愿意将栉风沐雨的辛苦钱白白奉上,保一时平安?
贾掌柜、薛老板等人面面相看,半晌,终于咳嗽一声道:“汪大人莫急嘛,李当家平时最为尊重您,而且她和谢少侠从始至终都坐在酒桌这边,怎么可能去动您库房里的东西?”
旁的掌柜们也都颔首道:“对呀对呀,汪大人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在场之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汪大人的怒火堵在嗓子眼里。
李明琅轻笑,汪县令以言语为刀剑想逼她就范,现如今被她以牙还牙,也不知是什么感受。
“好,好啊。都是误会!”汪县令咬牙切齿,面覆愠色,“也是我喝多了酒,今日又几次三番遇到倒霉事,这才冤枉了李当家!”
李明琅轻轻巧巧地一福礼,眼神盈盈欲滴:“汪大人千万不要心生愧疚,您也是急于破案嘛。我们都能理解,也不会怪您,是不是,谢钰?”
“当家说的对。”谢钰低笑。
看着她满脸无辜,可怜兮兮的样子,汪县令险些一口气背过去。如果说,之前他还只有三分怀疑,现在却是十分地确定,绝对是李明琅搞的鬼!
库房失窃,她一家镖局少给了礼金,却把在场数十家商铺牵扯下水。不是她还能有谁?但是如今几十位掌柜出来为她担保,汪县令也不好拂在场所有人的面子。
“哼!李当家宽宏大量,我倒要谢谢你了?”
李明琅巧笑嫣然:“好说,好说。”
汪县令拂袖而去。
不一会儿,停滞许久的戏班子重新扯开嗓子,丝竹声声,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李明琅反客为主,招呼众人:“汪大人公务繁忙,咱们也别辜负他的心意,来,都坐下来喝酒!”
一个小丫头片子能让汪县令吃一记闷亏,也算是智勇过人。看完一出好戏,在座诸人都没跟汪家客气,反正礼金都给了,不如好吃好喝,酒足饭饱再回去。
没了主人家的喜宴,倒比之前的宴席来得热闹欢腾。
*
月上枝头,云生镖局。
燕小五领着李明琅和谢钰来到马厩,掀开柴房堆放的草料,赫然出现一只红木箱子。
“当家的,这是?”谢钰若有所感,待李明琅点头,迅速揭开木箱,果然看见一箱子的金银,还有几樽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纯金观音像,正是今日汪府库房失窃的礼金。
李明琅噗嗤一声,笑道:“咱们镖局上下拼死拼活干了一个多月,还没有汪大人一天收的礼钱多。”
谢钰摇了摇头,责备又无奈地对李明琅道:“当家的,你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李明琅挑眉道:“你以为我想得罪县太爷啊?要不是他欺人太甚,明里暗里想借着云生镖局前后交接的当口大捞一笔,穷寇莫追的道理都不懂,把镖局逼上绝路,谁稀罕理他?”
她抓一把沉甸甸的银子,啧啧道:“再说了,过几日我把这些金银交给老余头融了,转手送给于县尉修大堤,不就能摘得一干二净?咱们这叫劫富济贫。”
谢钰被她一番理直气壮的说词说得想笑,心想,真出了事,大不了他出手把李明琅保下来……云湘城没了李明琅,该多没意思。
他迟疑地问李明琅:“当家的就不怕我知晓此事,状告给汪县令吗?”
李明琅抬头瞥他一眼,媚意横生:“你会吗?”
谢钰嘴角噙笑,摇了摇头。
“当家的,小的按您的吩咐,从后厨的角门混入汪府。趁下人引开管家,撬开库房的锁。再借由泔水桶做掩护,把银子运了回来。”燕小五上前邀功,“那县太爷的库房里珠宝堆成山,架子上全是瓷器金器,看着就贵,皇帝的内府库房怕还比不过汪大人。小的没拿别的,只把今天的礼金顺走了……”
“做得好。”李明琅抬抬下巴,摸一块没有标记的银子,递给燕小五,“拿回去剪碎了,给你打点下面的小兄弟。”
她得意地告诉谢钰,当初她招徕全城的乞丐,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不仅是燕小五,镖局新来的小厮里还有几个类似的人才。自小在街头上混,来到镖局才过上安定的生活,手上的手艺也没丢。李明琅决定挑几个机敏灵巧的,跟随谢钰和张镖头学武,以后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谢钰闻言沉默良久,这李明琅远比他想的还要能作妖。
“谢当家的信任。”谢钰抱拳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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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空翠茶庄。花木扶疏,竹影清浅。
“主子。”杨岘单膝跪地,“今日的酒席,来的多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商户掌柜,没有生人。”
“哦?”谢钰手腕搭在屈起的膝上,把玩手中的酒杯,“既然一切正常,那你还请我来这儿汇报什么?”
“属下也不太确定。”杨岘眉头紧皱,“只是在汪县令的书房外,隐约瞧见一个人,长相与六皇子母家的一名侍卫相似。属下来得迟,只见到那人从书房出来,然后直奔城外驿站去了。”
谢钰放下酒杯,冷哂:“六皇子?这要是真的,我们可真看轻了这位汪大人。前脚与滇西王的幕僚喝茶,后脚就接待六皇子的侍卫,呵,可真是……首鼠两端。”
他周身笼罩在朦胧灯火中,气质华贵,威势深重。
杨岘抹去额间冷汗,垂下头:“属下这就去驿站探听清楚。”
谢钰摆一摆手,脸上重新挂起温润笑意:“去吧。查清楚了回来早些歇着。”
“是。”
*
云生镖局前车马如流,熙熙攘攘。
一大早,李明琅就接到消息,张镖头一行人走镖回来了。
张镖头接下她父亲生前谈下的单子,牵头走一趟银镖。她爹李道仁就死在银镖上,背后还不知有何阴谋,张镖头此行只能说凶险异常,提着脑袋卖命。
李明琅率镖局全体人马齐齐等在前院,见张镖头一队人马风尘仆仆归来,一个也没少,俱是长长地松一口气。
“张镖头。”李明琅抬袖抹一抹眼尾,“这一回辛苦你了。”
“我一分佣金没少拿,跟我客气什么?”张镖头笑容豪放,看一眼随侍在李明琅身侧的谢钰,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谢少侠也辛苦了。咱家这位大小姐,没少欺负你吧?”
谢钰一怔,微笑道:“张镖头多虑了,当家的待属下极好。”
张镖头笑了笑,感慨良多。他在回城的路上就听说,这段日子云生镖局在城里的生意搞得风风火火,连带着南城大街上的福满楼都成了驰名在外的酒楼。
虽说比不上真刀真枪走镖,但起码他能看得出李明琅的用心和决断。
回到书房,张镖头大喇喇坐在一旁的官帽椅上,牛饮一壶茶水,抹干净嘴,问道:“听说,前几天汪县令为难大小姐你了?”
李明琅撇嘴:“有这么一回事,但都处理好了,张镖头不用担心。”
张镖头扯一扯嘴角,呵道:“汪玉涵那小老儿贪得要死,也不怕有命赚没命花。过去你爹在他勉强给点面子,现在瞧你孤零零一个人,还不把你欺负死去?”
李明琅轻叹道:“欸,汪县令的为人我早有耳闻,张叔,你放心,我不但没受欺负,还……”
突然,张镖头冷笑一声,啪地一拍桌子,打断道:“这么个贪官留着也不是办法。不如我今晚提刀去县衙,把他脑袋给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