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雪》海和夏天

17、17

　　周末的夜晚，凉风阵阵，不远处的校门外是小吃摊的灯光。

　　钢琴比赛结束后的大礼堂灯火通明，人潮涌动。

　　钱南临时有点事情没有赶得上钟晏的比赛，他到的时候就看到人群往外走了。

　　他往里面多走几步。

　　获奖的选手正在和身旁的人合影。

　　钟晏穿着得体的礼服，手里捏着一个半人高的纸牌。

　　钱南走近后看了一眼，眼睛看着纸牌，嘴里不自觉就将纸牌上的字给念了出来：“二等奖乐园年卡无限畅游”。

　　内容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后，钱南没有忍不住，非常不够意思地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和我们的大小姐真的是很配呀。”

　　一旁钟晏原本黑沉的脸色现在如同被泼了墨一般。

　　过道上的灯光映在她的眼睛里，漆黑的睫毛上还有一层光晕，但是却没有使她增添半点柔和的感觉。

　　钟晏伸手头顶上盘起来的长发中的发夹抽掉，她扭动了几下脖颈，长发披散，她整个人也轻松不少。

　　然后将手里的那张纸牌塞到了钱南的手里：“给我丢掉它。”

　　后面有人在叫钟晏的名字，喊她回去拍照，但是她却头也没有回地就走了。

　　走出礼堂，钟晏给自己裸露在外的肩旁裹了一件棕色的大围巾。独自走在去往图书馆的方向。

　　学校主干道上树立了一排排路灯，照得路上如同白昼。

　　灌木丛密集得小路上则少有人迹，而且灯光幽暗。

　　四下无人的时候，钟晏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被擦伤的右手举起烟往嘴里送的时候还在微微颤抖。

　　她和许嘉宁约了在图书北门旁边的人工湖畔见面。

　　此刻，她所思考的不是等会如何和许嘉宁交代，而是怎么去安抚钱南。

　　拿不到第一名，就等于和许嘉宁的事情吹了，那么怎么堵住钱南的嘴呢？

　　钟晏的脑子里快速闪过她爸爸手里的收藏品，看哪一个可以打动钱南的心。

　　周末的图书馆依然是人满为患。
　　窗户中的灯火照在漆黑一片的湖面，风吹过，皱起的波纹像是流动的碎金。

　　钟晏一支烟抽完的时候许嘉宁就从另外一个方向赶了过来。

　　还是穿着那件白色衬衫，牛仔裤，黑色的双肩包，黑色长发被梳到脑后。

　　眼睛的轮廓偏于细长，眼睛很亮，却总是被包裹着一层雾气一般，喜怒不达于眼底。

　　许嘉宁的气息有点不匀，微微喘着气。

　　常年白得过度的脸颊在灯光的映照下泛这点轻微的红色。

　　晚风吹过两个人后背上的发丝。

　　钟晏懒懒地坐在一边的石阶上，手肘撑着膝盖上，托着下巴，睫毛收敛着，笑得若有似无。

　　“为了见我，跑着过来的？”

　　明明是非常自恋的话，但是由钟晏的嘴巴里说出来，却有点说不出的缱绻之感。

　　许嘉宁接到钟晏短信的时候，辅导员还在高谈阔论，原本早该结束的会议又被生生往后推了十几分钟。

　　结束后，她收拾好书包很快就跑了出来。

　　她一向是一个很守时的人，不会放别人的鸽子，在许嘉宁看来，这是人与人相处最基本的行为规范。

　　但这样的行为落在钟晏眼睛里居然是这个样子。

　　钟晏脸上的笑容浅淡，不易捉摸，导致许嘉宁并不知道她到底是在说真心话，还只是在打趣自己。

　　面对自己无法明确的问题，那就搁在一边，避过它就好了。这是许嘉宁的处理方式。

　　许嘉宁的确是走累了，走到湖边的阶梯边，在钟晏旁边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

　　拂过水面的风更加凉爽一些，将身上因为跑动而产生的燥热吹散。

　　校园里里是不间断的人声，衬托得图书馆外得一角格外静谧。

　　钟晏目光落在一边的湖面上：“我拿了一个第二名。”

　　语气是淡然的，没有什么懊恼不甘的情绪。

　　像是在简单陈述一件已经发生而且不可更改的事情。

　　许嘉宁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对于钟晏并没有抱着多么高的期望。

　　更多是对钟晏弹钢琴的好奇。

　　只是可惜她到底还是没有空现场去看钟晏的比赛。
　　想到这些，许嘉宁居然有一种白忙一场的感觉。

　　一切都彷佛回到了相安无事的起点，退回到仅仅是同学的关系之中。

　　然后三年之后成为毫无关联的陌生人。

　　这才是原本的两个人之间的人生轨迹。

　　就在许嘉宁一个人默默走神的时候，钟晏递给她一个信封。

　　装饰花哨且色彩斑斓的信封上印着某个著名游乐园的名字。

　　一张价值不菲的年卡。

　　“原本想着把一等奖的奖金送给你的，现在就只有这个二等奖的奖品了，你留着吧。”

　　白皙的手指捏着张彩色的信封伸过来。

　　许嘉宁没有立即接过来，她不知道自己如果收下，是以什么样的的理由。

　　“给我？”有点不敢相信的神色。

　　钟晏耸肩：“不然？”

　　话说的理所应当。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要求，你会考虑去参加钢琴比赛吗？”

　　虽然没有拿到第一名，但是第二也是很好的成绩了。

　　钟晏见许嘉宁迟迟没有收，直接将信封轻轻丢在两个人中间的台阶上。

　　“不会。”回答得斩钉截铁。

　　如果许嘉宁不去想其他的事情，她不得不承认，钟晏的这两个字还挺让人怦然心动的。

　　她感觉自己的心也有一瞬的停跳。

　　不过她很快就镇静了下来，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的波澜。

　　没有表情的她看起来很认真，很坦诚。

　　许嘉宁找不到接住这两个字的话，只能很无聊地顾左右而言他。

　　“其实，你钢琴弹得还不错。”

　　虽然她完全没有看见过。

　　两个人的身后偶尔会有路过的人，走路声不时响起。
　　但是她们在路灯光亮的边缘，身影隐没在昏暗的地方。

　　钟晏换了一个姿势，两只手撑在身后的水泥地，身上的披肩一角落在地方也毫不在意，小黑裙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材。

　　“许嘉宁，你是不是对我没有拿到第一名，很失望呀？”钟晏云斜着眼睛，将身边的人上下打量，淡风轻地问她。

　　又来。

　　许嘉宁心里顿了一下，有点无语。

　　她舔了舔唇，不准备搭理钟晏的胡言乱语，将原本侧向钟晏的身体往正前方转了转。

　　钟晏的长发洒落在两肩，偶尔没有被包裹的肌肤裸露处一小块，在黑暗里都看出白盈盈的一块。

　　“我和你说个事，你别不相信。”

　　也许是校园的夜晚过于安逸，湖边的人吹得人身体都放松下来。

　　钟晏整个人都没有了平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和不屑，整个人柔和下来，还有了闲聊的兴致。

　　“你说。”许嘉宁目视前方，淡然地接着话。

　　钟晏：“我觉得你有可能会不相信我？”

　　“你不说你怎么知道我会不会相信你。”

　　许嘉宁说这话的时候，皱着眉头，转过脑袋看着钟晏。

　　有一种大人面对无理取闹的小孩才有的样子。

　　钟晏心里有瞬间觉得有些怪异，而且这种感觉还不止一次的出现，比如上次许嘉宁给自己送生姜水的时候。

　　她摆了摆头，挥散了脑海中虚无缥缈的情绪，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开启的话题上。

　　“我没有拿第一是有原因的。”钟晏收回撑在身后的手，两条腿伸长在下面的台阶上，身体面向许嘉宁。

　　这句话让许嘉宁觉得莫名有些熟悉。

　　比如学生时期，老师收作业本，或者是逮到了上课迟到的人。

　　被抓住的学生往往都会有这样的开头。

　　一般后面都是什么“我作业写了，但是作业本忘家里了。”

　　“我来的路上堵车了，所以来晚了。”等等。

　　钟晏：“我从家里赶过来参赛，在学门门口当好人做好事来着，有一个小孩在人行道上差点被电瓶车撞到，我正好站旁边，然后救了他。”

　　许嘉宁足足愣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

　　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脸色平静地问：“我以为这样的理由，小孩子都不会有了。”

　　毕竟有些狗血。

　　钟晏撇嘴，伸手拨了一下自己的长发：“我就说，你可能不会相信。”

　　什么叫可能。

　　许嘉宁：“你觉得别人会信？”

　　钟晏丝毫不退让：“可这是事实。”

　　心里素质这一块，许嘉宁觉得钟晏一向拿捏得很好。

　　很快许嘉宁就从钟晏看似荒谬的事实陈述上看到了更加深层次的东西，那就是她的动机。

　　尽管许嘉宁尽量压制自己的惊讶，说话的语气还是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你就这么想我做你的女朋友？”

　　甚至是不惜虚构捏造这种莫须有的狗血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