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雪》海和夏天

34、34

　　34 有多想

　　钟晏站在走廊，腰依在座椅的靠背一角，眼睛微微眯着，似笑非笑地看着许嘉宁。

　　她穿了浅蓝的贴身内搭，外面套着黑色宽松外套。

　　姿态是随意的，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股凌人的气势。

　　电影院空间大，同学们的动作细细簌簌的，付萌距离这里有些远，她只能看见钟晏活动的嘴型，分辨不清她到底是说了什么。

　　许嘉宁倒是清清楚楚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悦。

　　脾气一如既往的大。

　　许嘉宁回头和钟晏对视了几秒钟，然后回头踩上了向上的阶梯，方向是付萌给她留着的位置。

　　钟晏见状轻哼了一声，嘴角僵硬地扯了扯，随后拉开一边的座位坐了下来。

　　许嘉宁走过去的时候，坐在最外面的程隽要给她让位置，她立刻摇手制止了他。

　　“不用了，我就是过来和萌萌说一声，我就不坐这里了。”

　　刚坐下的付萌抬头：“那你坐哪？”

　　许嘉宁回答的倒是很顺畅：“辅导员说让我找个时间和钟晏多沟通沟通，毕竟现在班级里面就属她最不合群。”

　　程隽顿了一下，继而微笑：“她也和我说过几次，倒是我有点疏忽了。”

　　付萌有些惋惜，不过还是催着她过去：“那你赶紧去吧，做个班干像是卖身一样。”

　　说话之间，整个电影院彻底暗淡了下来。唯独前面的大屏幕发出光亮。

　　电影前的广告声响起。

　　许嘉宁猫着身子放轻脚步，慢慢往前走。

　　钟晏不是真的来看电影的，坐下来的那一刻就掏出自己的耳机塞上，拿出了手机，点开了里面的游戏。

　　屏幕上的打斗非常激烈。

　　打游戏的人很专注，专注到没有注意到身边坐下来的人。

　　电影正式开始。

　　许嘉宁侧头，看到的就是一个网瘾少女。

　　此刻的场合其实还挺严肃庄严的，她觉得钟晏的这种做法显然很不合适，所以她本着团支书的责任感，觉得自己应该要做点什么。

　　然后她就伸手摘掉了钟晏耳朵上的耳机。

　　清脆的打斗声戛然而止。

　　钟晏自己愣了片刻，本能反应是手机没电了，但是手机右上角的电量显示提醒她并不是这个原因。

　　她有些后知后觉地往旁边看。

　　大屏幕上不断闪动的光影投射在许嘉宁光洁的脸上。

　　黑亮的眼睛大多数时候都是带着不合这个年纪的稳重，甚至是沉闷，现在却有了些少女的灵动。

　　钟晏将目光落在许嘉宁手上的耳机，单手按灭了手机放到自己的膝盖上。

　　沉着目光重新坐直自己身体，目视前方，装作看电影的模样。

　　一只手点着一侧的把手，语气凉凉的：“我记得你的位置不在这里。”

　　很幼稚，很别扭的气话。

　　接触越深，许嘉宁越发现，钟晏其实就是一个非常孩子气的人。

　　她没有接钟晏的话，伸长手臂将钟晏另一侧耳朵上的耳机拿下来，然后拽出对方的一只手，两只小小的耳机就回到了钟晏的手心上。

　　一连串的动作让钟晏有些恼火。

　　她咬着牙齿压低声音：“你在做什么？”

　　许嘉宁毫无畏惧地迎着钟晏的目光，坦然淡定：“我就是想告诉你，既然来了就应该认认真真看电影。”

　　“这部电影还挺经典的。”

　　钟晏对这个话不置可否，她坐的更低，给自己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同时也将手机里的耳机放回了包中。

　　“我又不是来看电影的。”

　　电影的背景是在战争年代，丛林里突然起了一阵枪战，放映厅里响起了强烈的枪击声。

　　许嘉宁却依然听到了钟晏刚才那句浅浅的话。

　　黑而长的睫毛动了动。

　　她的注意力也从电影上撤了回来，默默往钟晏身边蹭了蹭，柔柔地说了句：“嗯，我知道。”

　　“我很感谢你。”

　　平时里过于正经的人放低了身段放缓了调子，乖巧的模样很容易取悦人。

　　钟晏刚才还有点堵的情绪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心底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挠了一下。

　　钟晏瞥她：“那你不是还准备和别人去坐？”

　　非常记仇。

　　许嘉宁咬唇，睫毛下垂：“那我不还是过来陪你了吗？”

　　钟晏觉得自己真的很吃许嘉宁这套。

　　但是脸上依然是淡淡的，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

　　许嘉宁：“你还生气吗？”
　　钟晏：“你准备怎么谢我？”

　　两个人同时出声。

　　钟晏滑动手机：“我没生气。”

　　许嘉宁学着她压低身子靠在椅背上，侧着偏向钟晏。

　　两个人的距离非常近，衣角交叠在一起。

　　钟晏很有兴致地在想：“你想怎么感谢我这么大一个恩情？”

　　有点得寸进尺。

　　许嘉宁想讨价还价：“参加这个活动是有学分的。”

　　言下之意，你也是有好处的。

　　钟晏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轻嗤了一声：“你觉得我在意？”

　　许嘉宁绞尽脑汁，换位思考：“我帮你……写宗教学的期中小论文？”

　　钟晏也没有想到许嘉宁的脑回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可以跑的这么远。

　　她也侧头，两个人脸之间的距离不远，屏幕光充足的情况下甚至可以看到对方瞳孔里的自己。

　　“许嘉宁，你真是第一次谈恋爱？”不然怎么这么不开窍。

　　听到这话，许嘉宁有些不自然地坐正身子。

　　不是因为第一次，而是因为“谈恋爱”。

　　她们两个人的关系里，她不算是被动的，甚至在关键的时刻起了主动的作用。

　　但是许嘉宁毕竟没有真的恋爱经验，只能是慢慢摸索。

　　她的沉默在钟晏看起来就是默认。

　　关于感谢的话题卡在了一半，但是两个人却都没有继续下去，默契地看起来电影。

　　这其实是一部比较高质量的电影，电影最后甚至有些催人泪下。

　　这个时候，钟晏却突然在寂静中开口了。

　　“我在想……”

　　许嘉宁意外：“你在想什么？”

　　难道是通过这个电影真的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启发？

　　钟晏看着幕布，手撑着下巴，思忖片刻，说：“我在想，我们第一次看电影居然是这样的电影，还挺有意思的。”

　　许嘉宁：“……”

　　就不该对钟晏有这种过于崇高的期待。

　　将近尾声的时候，放映厅里的人就有了准备起身的动作。

　　轻微的噪音声响起来。

　　许嘉宁推了推一旁的钟晏：“等会你回宿舍吗？”

　　大概率是不回的。周末，钟晏更不会住在宿舍。

　　果不其然，钟晏摇头。

　　许嘉宁快速说道：“那等会我就和付萌她们一起回去了。“

　　她真的又怕钟晏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

　　钟晏抬了抬上眼皮，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说：“可以。”

　　这么好说话？

　　许嘉宁倒是有些不敢相信。

　　这个表情让钟晏有点不高兴：“你这是什么意思？”

　　——

　　从电影院里出来的时候时间不算晚，商场的人流量很大，到处是炫目的灯牌。

　　好几个人约着继续去逛街，许嘉宁和付萌早早就回来了。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三个人都洗漱好准备爬上床各自玩手机，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又急又快。

　　许嘉宁是唯一一个还站在下面的人，手里的充电板还没有来得及丢上床，就快速地赶了过去。

　　拉开门，满脸通红的周蕙推门而入。

　　浑身的戾气很大。

　　进来就开始骂咧起来：“我和黄玲说过多少次不要在宿舍里吃螺狮粉，那玩意有多臭她自己闻不到吗？”

　　听到这话，偶尔在宿舍吃一次的付萌刚准备凑上前问问是怎么回事，此刻很适时地闭了嘴。

　　周蕙熟门熟路地拉开了靠门的一张椅子，脸上的红色未退，倾诉欲很强烈。

　　“你们说她是不是一个奇葩，我们班就数她人缘差，大家都不爱和她玩。东西到处乱放，书桌和垃圾场似的……”

　　每个宿舍都有不对盘的室友。周蕙和黄玲算是闹得比较凶的，早早地就撕破了脸。周蕙很早就想换寝室，但是辅导员的政策就是不断安抚，闹一次劝一次，全是无效的客套话。

　　许嘉宁可以理解白露的行为，不好开这个头，大家都吵着换宿舍，那她的工作量又要翻倍。

　　而且女生之间的关系本就瞬息万变，不在其中的人很难分辨谁对谁错。

　　许嘉宁因为晚上床一步，不得不硬着头皮靠在一边听了骂了对方半个小时。

　　“……反正我今天是不会回去了。”

　　不会回去？？？

　　床上的另外两个人也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快11点的时间宿舍的大门已经锁了，出去住酒店也不现实。

　　那么……

　　许嘉宁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周蕙就说：“你们宿舍不是长期空一张床吗？我今天就住在你们宿舍了。”

　　许嘉宁：“……”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无法拿捏和周围人的距离感。

　　周蕙来回打量了一遍三个人：“你们不会不同意吧。”

　　付萌差点翻白眼，苏文苑直接翻了个身，面对着墙。

　　周蕙知道决定权在最好说话的许嘉宁身上：“支书，你说呢？”

　　许嘉宁抿唇，非常想脱口而出“不可以”三个字。

　　但是今天晚上被她拉壮丁的人就包括这个周蕙。

　　人家刚帮了自己的忙，自己就把人赶出去，有点抹不开这个脸。

　　她迅速组织了一下语言：“钟晏有点洁癖，而且不太好说话，她不在，我们不好直接让你睡她的床。”

　　把钟晏搬出来，许嘉宁想着，对方应该就不会继续强求了。

　　付萌也跟着附和：“钟晏可是不好惹。”

　　听到着话，周蕙完全不在意地甩手，笑着说：“我又没想着睡钟晏的床，我可以和你们中的一个挤一挤，我们都不胖，睡一起不算挤。”

　　许嘉宁想说你可以和你自己宿舍的人挤一张床呀。

　　但是她说不出口。

　　这个世界上真的就有一些人非常不拿自己当外人。

　　一向表情管理满分的许嘉宁表情也皱起了眉尖：“挤一挤？”

　　她是真的有点做不到呢。

　　“我已经洗好澡了，随时可以上床睡觉，你们看我睡哪个？”

　　在厚脸皮这个方面，许嘉宁真的比不上面前这位。

　　她咬牙：“你睡我的床吧。”

　　这几天天气不错。明天可以把全部的被套都洗一遍。

　　“支书，你真好，我们都瘦，睡在一起不会挤的，而且我睡姿很好。”

　　——

　　刚过11点，钟晏刚打完几局游戏，她光着脚踩着地板上从冰箱里掏出一瓶矿泉水。

　　屋子里没有开大灯，只有几盏落地灯闪着昏暗的光。

　　手机屏幕的光格外亮眼。

　　她盯着许嘉宁简单的一条短信看了好一会，“我今天晚上可以睡你的床吗？”

　　钟晏咽了一大口冰水，然后沾着些水珠的指尖快速输入了一行字。

　　“你想睡我的床？”

　　“对，我想今晚睡你的床。”

　　钟晏拧眉眨了眨眼睛，回复：“那……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