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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辛辛苦苦做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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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野皆知,礼部的辛尚书在没发迹前,家里很穷。据说都穷到揭不开锅了,即便一日两餐,那也是顿顿没着落。
没有铜板就没有粮食,第一个儿子出生的那年又逢年景欠佳,家中那薄薄的一小片地里连半颗麦粒都没收上来,孩子刚出世就险些被饿死在襁褓里。
有鉴于此,当时尚一文不名的辛大人悲愤地为自己的长子取名为“辛麦”。
待次子出世时,辛非已经发愤图强、获得了进京赶考的机会。这一去还不知几年才能荣归故里,辛非含泪为饿得整天哭号的次子取名为“辛稻”。
考了一次,名落孙山了。不甘心的辛非在京城滞留,等来了下一次的会试。
这次,榜上有名。
辛非大富大贵了却不曾忘本,中了殿试前十甲也没遗弃糟糠之妻。他将妻儿接到了京城,勉强凑足了一些银两,在京郊买下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连围墙篱笆都不全乎的院子。
院子里只有几间矮矮的小屋。最西面的是间有些漏雨的破厢房,而辛大人家的三公子和四公子,就分别在这间破厢房里睁眼看到了人生的第一缕光芒、哭喊出了人生第一阵悲啼。
犹记得贫穷的滋味不好受,于是辛大人为三儿子起名为“辛谷”,给四儿子起名为“辛禾”。他盘算着,是不是该让他手下这批五谷杂粮小鬼头的队伍不断壮大呢?
儿女一多,长大后赚的银子不就更多了么?
可他完全忘了,养孩子这种事请,都是需要先投资,然后才能分红的。
后来,辛家的小五小六小七小八相继出世,辛大人的官越做越高,府邸也越来越大,从最初的京郊破房子慢慢换成了城内大宅院,虽然期间辛大人也曾经被外派过,但他的官职不断上升却是不争的事实。
乐呵呵地为儿子们取了名字,辛大人得意地想:我们辛家的“十全十美”,就近在眼前啦!
哈哈哈,十全十美。
嘿嘿嘿,十全十美。
辛大人正得意着,不远处他那几个排行比较靠前的儿子就看不过去了。
辛府大公子慢悠悠地飘过来:“爹,我弟弟比我儿子都小,这以后过年可让他们怎么跟叔父讨红包?您能代给吗?那好,我家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从不事生产的小四开始,请一人准备两份,您的孙子和孙女急需红包。”
辛大人:“……你!”
辛府二公子也慢悠悠地飘过去:“爹,还有我家的儿子。”
辛大人:“……你!”
四公子赶紧安抚:“爹,您别生气,大哥和二哥跟您闹着玩呢!”
辛大人一扭头就看到了这个传说中“不事生产”的儿子,不由得怨怒道:“辛禾!亏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你看看你都给你弟弟们做了什么表率!这么大的人了,不入朝为官也就罢了,你居然还心甘情愿当蛀虫!你你你,你气死我了!”
四公子两手一摊:“富贵非我本愿,缺钱实属无奈。”
“……逆子!”
辛大人血气上涌,差点儿没翻了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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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大人教育孩子的方式很奇怪,一边请来教书先生,一边雇了习武师傅,看样子是想两手都抓,但其实他并没有特别要求孩子们必须文韬武略一个都不能不少。
所以这导致了“成品”的能力参差不齐,有能文能武的,有能文不能武的,也有能武不能文的……总归一句话:通才专才一网打尽。
这本来也没啥。知识自然是学得越多越好,如果没法博学多才,那退而求其次,在某个领域当个翘楚也是很好的嘛!可一旦文武分了班,辛府的几位公子就同时分了帮。
大公子和二公子生于忧患之中,长于艰难环境,不仅与几个弟弟的年纪相差较大,责任感也是十分强的。他们两个允文允武,与父亲同朝为官,自然懒得去理会弟弟们那宛如幼童般的攀比举动。
所以,以四公子辛禾为代表的文派和以三公子辛谷为代表的武派,就这样在父兄的默许下成为了府内非官方的两大主要势力。
三公子与四公子年纪相仿,又师承一家,私下里难免要互相竞争。
当一家之主辛非还是礼部侍郎的时候,人高马大的三公子辛谷就仗着一身武艺,跑去参加了武举。
三公子的策论差点没过关,所幸还有兵法和实战救场。最后,在弓马武艺这一关,辛谷漂亮地拿到了个第一。总计成绩下来,竟还真让他给蒙上了个探花。
“哟!恭喜辛大人了,令公子那套拳法打得真是虎虎生风,劲道十足呀!”
辛大人偷偷地笑:“过奖过奖。”
“辛大人,您府上的公子们果然了得。三公子才十几岁就中了武探花,英雄出少年!”
辛大人贼贼地笑:“惭愧惭愧。”
辛非在同僚面前狠狠地光彩了一把,心里美滋滋的,言语间也开始偏向于三儿子。
主文派的辛禾顿觉脸上无光,却也莫可奈何。
不过,正值朝野太平之时,朝中本就不缺守将,辛谷不擅溜须拍马,而他的老爹在兵部的人脉又不足以为儿子安排个好位置,再加上辛谷与孙歆有些过节……
总之,辛谷这个武探花硬是在家赋了一年的闲。
辛禾逮着机会就冷嘲热讽一番,意图出一口胸中恶气。
第二年的开春时节,宫里忽然传出要为皇太女敏彦殿下甄选伴读的消息。
接过圣旨,辛大人马上回头,挨个数过一遍自家儿子,转手就为文武两派中的杰出代表报了名。刚中武探花的辛谷与享誉京城的才子辛禾就在其中。但因年龄的限制,辛禾以一岁之差败在辛谷手上,眼睁睁地瞧着三哥沾沾自喜地被宣召入宫。
怨念深重。
然而三公子并没有得到去泮宫感染人文气息的大好时机,他的敌手孙歆倒是雀屏中选了。
辛谷一进家门,就听院内守株待兔的四弟嘲笑:“莽夫一只,难怪当不成伴读。”
被四弟嘲笑了的“莽夫”三公子咬牙切齿,记下了这笔账。
直到很多年后的皇夫大竞选时——
辛禾尚未回府,便遭在外候他多时的三哥讥讽:“酸儒一枚,难怪选不上皇夫。”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二公子抱着小儿子路过,轻飘飘地说道:“两个都是笨蛋。”
辛谷&辛禾,异口同声:“你才是!”
说完了,才发现他们竟然同声同气同仇敌忾。两人各自从鼻腔里哼出一股怨气。
于是,这对兄弟的梁子结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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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谁,只要在礼部呆得久了,就可以享受到来自尚书大人的关照。辛大人对下属的要求跟对儿子的要求一样不高:不求做到完美,只求做个好人。
这个理念在礼部原本可以行得通,但自从孙歆大人空降在礼部这座小庙里后,“不求做到完美”这句话,明显就达不到这位孙大人的原则使用标准了。
某日,辛大人垂头丧气,回府就把自己反锁在书房。
辛夫人拍拍圆滚滚的大肚子,有些担心相公的情况。在四儿子的建议下,她把目前排行最小的儿子辛稷派去打探丈夫的口风。
八公子年仅三岁,却已经懂得什么是见风使舵、见好就收、见利忘义等词语,绝非等闲之辈。他的四哥辛禾曾不无感慨地说道:“这是块经商的好料子啊!若咱们小八日后不从商也不从政,那他完全可以继承我们文派的衣钵,并将之发扬光大。”
此刻,这块好料子正在挣扎抗议中:“不去不去!我不去!哇哇哇!四哥好坏啊!呜呜呜,娘,快来打四哥的屁股啊!”
辛禾则一手拎着弟弟的衣领,一手镇压那团扑扑腾腾的小肉球。好不容易制服了辛稷,辛禾从怀里掏了半天,在弟弟面前摊开了三枚小铜板,“小八儿,去不去?”
“……去!”
八公子显然是知道这种东西是用来干嘛的,所以他伸出胖胖的小手,高高兴兴地掠走了四哥贡献的铜板,小心地塞进了腰上挂着的小荷包。
接着,八公子气沉丹田,一路狂奔一路尖叫:“爹!爹!爹啊!啊啊啊!”
狂奔尖叫过后,八公子安全上垒,不仅跳过了那道可以把人绊倒的门槛,还跃上了太师椅,一通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强烈摇晃,直将他的老爹爹摇得晕头转向。
“怎么了?”
摸了摸自家小八的脑袋,辛非那张备受打击的脸很快就找回了属于父亲的和蔼表情。他抱起辛稷,免得他一不留意就落在地上,生根发芽。
“爹爹心情不好吗?”八公子嗲声嗲气地问道。
辛非笑了起来:“怎么会?一看到我们小八儿,爹的心情就好啦!来,告诉爹爹,小八儿为什么跑到书房来啦?想画画还是想写字?”
八公子指着书房里到处都是的涂鸦作品,很骄傲地说道:“我的!”
“哎,全是小八儿的。”
辛非爱子如命。以言论恶毒出名的五公子评价他的这种做法是“老来得子,典型宠溺,爱儿如孙”。
——当然,这话只是悄悄地流传在辛府诸位公子之间的。五公子本事再大,也不敢忤逆父亲。倒不是他怕挨打,而是他怕老爹被自己气死。
现下,爱子如命的辛大人正抱着他的宝贝小八,笑眯眯地为他准备好笔墨,完全看不出刚回府时的沮丧了。
忽然,八公子指着一张不知画了什么神奇物种的宣纸,大声宣布道:“四哥说爹爹养的蝈蝈飞天去了,他还说,蝈蝈油炸最好吃!”
“嘶!”
门外响起抽气的声音。
“辛、禾!”
众目睽睽之下,辛大人从书房跳将出来,一巴掌挥上躲在门外偷听的四公子的后脑勺:“孽子!你居然油炸了我的蝈蝈!”
来不及闪远的辛禾边跳边逃,呼喊告饶:“冤枉啊冤枉!不是我炸的,是三哥啦!都是三哥干的坏事啊!爹……哦天,小八!辛稷!辛稷!你给我记住!”
八公子无辜地握紧了他的小荷包,探着脑袋朝外瞧。
可怜的四哥,被打屁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