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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双迷离(〇二) ...

  •   那张达见一班衙役查验完了,并未丢失什么东西,便吩咐众人将这间屋子也锁起来,而后该巡夜的仍旧去巡夜,该歇息的照旧回房歇息,自打着灯笼引庾祺九鲤往那停放尸体的屋里去。

      “这凶手到底是为什么?要说为财,林默和关展的屋里都没有丢失什么东西,放银两的匣子也是原封未动,若是因仇,什么样的人会同时与他们两个有仇?”

      张达一行说,一行看着庾祺脸色,“先生恐怕有所不知,这林默与关展虽在同个院中住着,可平日两人是各行其道,甚少往来,关展一向不屑与林默为伍,林默呢,又知道关展有些瞧不起他,所以二人只是认得,并没什么交情,怎么会同时得罪一个人?”

      灯笼半昧,庾祺恐九鲤看不清路,一面握住她的胳膊肘,一面睐他一眼,“你怎么就知道是同一人所为?”

      “这还用说么?”张达将他二人睃两眼,“都是夜间行凶,一样是抹的脖子,也都没丢什么贵重东西,这两个人,还在这园内做着邻居!”

      九鲤道:“也有不同之处啊,虽都是夜间,可时辰不同,林默死在三更前后,这个关展是死在一更前后。”

      “小姐怎么知道是死在一更前后?”

      她洋洋笑道:“你瞧他屋里的蜡烛啊,他那蜡烛约莫能燃一个时辰,今日天黑得早,不到一更天就黑了有小半个时辰了,我们进去时约是一更过半,蜡烛烧去一半,血已凉了些,可见人是死在一更前后,且前后不出一刻!”

      庾祺听她说完,便问:“那柔歌是几时到的小竹林?”

      “听她说,大概也就早我和杜仲一刻。”

      张达又同九鲤争论起来,“不过前后错几个时辰而已,这也不见得不是同一个凶手,我看还是相似之处多!”

      九鲤无凭无证不好妄断,只得闭口不言。

      及至那停放尸体的屋内,两个衙役已将关展身上的衣裳脱了下来,身上的血搽洗干净,用块白布罩住。庾祺捏着白布一角待要掀开,余光瞟过九鲤,又有点犹豫。

      转念一想,越是遮遮掩掩的越是叫人好奇,何况九鲤跟他多年,也算是半个大夫,做大夫的瞧起病来还忌讳什么男女?再说眼前不过是个死人。

      思及此,手一扬,便将白布扯开来查验。

      上回来瞧林默的尸体,虽也未穿衣裳,可也没揭开那白布,这一下冷不防看见个赤.条.条的男人的身子,就是尸体,九鲤也觉尴尬。她匆匆朝那下半截掠过眼,原来男女之别是别于此,从前也见过野.狗.交.合,那套东西原来除大小之外,和狗也没什么两样嚜。

      她侧身立在床板旁,眼睛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朝梁上抬着,忽闻庾祺叫:“鱼儿,过来照亮。”

      她忙去端了高几上放的一盏三头烛台来,一面朝尸体悬照着,一面跟在他后头打转。

      “身上干干净净没有半点伤痕。”说着,他又抓起尸体的手来,“指甲缝里也未见抓扯痕迹。”

      九鲤在他肩臂旁歪凑来一张粉扑扑的脸,“这说明什么?”

      他斜睨她一眼,笑道:“看死者身上的痕迹,再结合屋里家具摆放的情形,说明死者与凶手没有打斗过。”

      “那要是家具是被凶手重新摆放好的呢?”

      他放下那只手,将白布扯到尸体胸前,“即便是有人重新将家具摆好,地上或是家具上也会留下痕迹,可方才我们在那屋里看见,各样家具连漆都没蹭掉一点,都是崭新的。”

      张达怕不够亮,又问门口衙役要了支蜡烛来点上,“先生说得对,关展屋里的家具都是崭新的,是他还未进园时关家就先买好送来的。”

      九鲤因问:“又不在这里长住,怎么还要新买家具?从家里搬些来不就得了么?”

      “我曾去过关家一回,见他们府内使的家具可比这里使的好许多,描金的,百宝嵌的,点螺的,红木檀木楠木应有尽有,搬来这里沾了病气,以后不要了,岂不浪费?不如新买几样将就使些日子,出园去就丢了它,或是赏人。”

      就是关展屋里那些成套的家具也值一二百的银子,说不要就不要了,真是奢靡。九鲤花钱一向大手大脚,此刻和人一比,也算节俭了。

      她撇下嘴,转头和庾祺道:“您瞧,这才叫骄奢淫逸呢。”

      庾祺笑睇她一眼,依旧俯首细看尸体脖子上伤口,渐渐看得额心暗紧。

      她见他神色不对,歪着脸问:“是不是与林默的伤口不一样?”

      “你来看。”他让开一步,拉她向前,将那伤口指给她瞧,“和林默一样,也是一条约四寸长的口子,不同之处却在于这条口子划得又薄又平整,是由左着力,右尾收力,伤口切得不偏不斜。”

      九鲤弯下腰凑近细看,看了半晌也只看出个伤口平整,至于哪个位置着力收力,却没能看出来。

      她直起腰,一根指节点着下巴颏,“哪个位置着力收力,有什么差别么?”

      庾祺因见她手上还有血迹,怕她沾在脸上,便握下她的手,“当然有差别,常人惯用右手,倘或我是凶手,我站在你前面,要拿刀割你的脖子,必是从你脖子右侧下力,至左侧收力,刀口该是右深左浅。而关展的伤口是左深右浅,可见凶手应该是他从背后出刀。”

      她想想,绕床过去抽出张达手中的刀,右手反握,刀背紧贴住自己的胳膊,对着庾祺的脖子从左至右比划过去,“那凶手要是这样拿刀呢?不是一样左深右浅了么?”

      “有武艺之人如此拿刀也不奇怪,可你就没看见,关展是向前扑倒在地,他人离床不远,假使凶手是站在他面前,必定会挡去不少喷.射的血迹,那张床上就不该溅上那么多血。”

      张达听来很是,忙走过来,“照如此说,凶手是一刀毙其性命,且从背后下刀,必是个有胆量的人!且敢在衙门眼皮底下连杀两人,我看这简直是胆大包天!”

      恰听见打了三更的梆子,庾祺看了眼窗外月亮,笑道:“天色已晚,有什么等齐叙白回来再说吧。”

      张达忙点上灯笼,“明日一早先生还要巡诊,这么晚了却还劳累先生,真是叫我心里过意不去,回头案子查明,我和齐大人一定向衙门替先生请个头功!”

      庾祺却敛了笑意没搭腔,自顾接过灯笼拉着九鲤踅出门去。

      更深露重,又兼日间下过雨,哪里都是湿哒哒的,园中到处是大大小小的水洼,庾祺只怕她踩湿鞋袜,不得不微微弯着腰,将灯笼一路悬在她裙子前面。

      她想起小时候走夜路,也是这样子,他提着灯,可灯只悬在她身前。如今这般大了,非但没说孝敬他什么,哪还有让他如此悉心照顾的道理?她既有些不大好意思,又有些受用,觉得他对她一切的好都是理所应当,尽管根本没这“理”。

      矛盾之下,她到底夺过了灯笼,一手吊住他的胳膊,把灯笼照在二人中间,朝他仰起脸,“叔父,是不是这两个案子并不是一人所为?”

      庾祺斜睨下眼,见她将他的氅衣折了折,两只袖子系在脖子上,成了件披风,她的胳膊从披风里抬出来,蹭来蹭去的袖管子蹭上去半截,露着白皙的肉,像削了皮的丰腴的藕节,几个手指却纤长,紧紧扣着他的臂膀。

      她脸上终归是不留心沾上了一丁点血渍,就在一边腮上,像颗胭脂点的痣,又像颗血泪,在泠泠的月色中平添了几分凄艳与魅惑。

      他心里一动,禁不住笑,“我说过这话么?”

      抬手替她抹那“血痣”,早凝在脸上了,轻易抹不去,他只得不情愿地罢休,将手安然垂回袖中,目光在黑暗中又平静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双迷离(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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