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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桃红色的耳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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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莱恩舰长也没想到,科尔大佬打照面的第一天,伊维耶尔就又进了医疗仓。
更没想到的是,以乖戾之名响彻宇宙的银河鬼手,会亲自抱着伊维耶尔进医疗仓,连自己耳朵上的伤口都来不及处理。
而且还守在病房前,一直不肯走开。
要知道这位大佬,是没得感情的研究机器,什么事情都不能耽误他的研究的啊!
而且这位大佬,以前也曾公开地表现出来讨厌卫林,不近美色的特征!
给他使的美人计,都变成了实验材料体。
“那些人,”科尔皱着眉,一脸厌恶,“起居仓里的那些,都送去实验室做实验材料!”
布莱恩舰长:“那是大首领的人,行宫来过行政官登记拍照的……”
科尔不耐烦地冷声:“我去跟绍恩说,什么垃圾也往行宫里塞。”
下一秒,医疗机器通知:“病人已苏醒。”
科尔转身就急匆匆地进入病房,留布莱恩舰长在原地一脸尴尬。
一向平静的大佬这是怎么了?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大佬吗?
科尔几乎是扑到医疗仓边的,然而对上少年睁开的双眼时,他又不自觉地整了整衣服,挺直脊背,矜持了起来。
“怎么回事,姓易的,多年不见,你竟然身手退步了这么多?”
伊维耶尔:“我以为你识字。”敢对着首席科研大佬讲这种话,布莱恩也看得胆战心惊。
科尔:“什……”
顺着少年眼神示意看向挂在床边的病号牌,上面大大的四个字:伊维耶尔。
科尔:“什么鬼?!”
伊维耶尔:“阁下认错了人,上来就对我一通暴打,您礼貌吗?”
虽然不知道科尔到底是哪里来的直觉,但是伊维耶尔完全不虚的,直接盖棺定论,就是认错了人。
笑话,看他刚刚的那个架势,根本就是要把自己弄死啊!
科尔沉下脸。他想直接伸手去捏少年的下巴仔细端详。
少年目光如冰,一眼就盯住了他的手指。
于是那伸出的手指,又一根一根地收了回来。
可恶,怎么退缩了,为什么退缩了?现在,他可是堂堂银河鬼手啊!
科尔干咳一声,“你没有觉醒精神力?”
伊维耶尔:“阁下,我是连基础测试都只有双B的人,怎么可能觉醒精神力呢?”
“双B?”科尔瞪大了眼睛。
布莱恩舰长也适度地肯定:“是的。”
科尔愣在原地,布莱恩舰长发誓他从来没有在科尔阁下脸上看到这么丰富变换的表情。
或者说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不带耳坠的样子呢!
不是一度有人说“耳坠”才是布莱恩舰长的本体吗?
“如果觉醒了精神力,您刚刚就不只是轻伤了。”伊维耶尔径直说。
布莱恩舰长呼吸一阵急促,他发现这个孩子说话是越来越直了。
银河鬼手!
那是一般人吗?!
虽然自己没有觉醒超能力,但是他单手挑飞过多少个哨兵了你知道吗?
科尔挑眉,他目光逡巡着伊维耶尔的身体,突然一笑: “我不信,除非你能做个精神力测试。”
伊维耶尔丝毫不怵:“那不行。”
科尔咬牙:“所以你就是假装……”
伊维耶尔接着说:“我不喜欢抽血。”
开玩笑,当年他还是易秋的时候,说话十句有九句会被科尔怼!这人当年没少跟他抬杠!
如今披着马甲,也要跟他唱反调!
布莱恩在一边听得血压都上来。又来了又来了,这个孩子居然以这种理由拒绝科尔大佬!
不是,你刚刚被神经毒素弄得手腕一圈燎泡,那种痛感不比抽血强一百倍?!
大佬刚刚才把其他人送去做实验你知道吗?!
我废了多少心思才挡住了他!
我才发掘出一个好苗子,不想被谁抓去哪个解剖室啊啊啊!
舰长在心里无声呐喊。
科尔垂下眼睑,他有一双圆圆的眼睛,垂下来的时候仿佛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柔和了一刹那。
这是幻觉。
所有人心知肚明,这个人本质上是乖戾又暴虐的毒蛇。
科尔垂着眼睑注视伊维耶尔,他说:“那就不抽。”
什么?!布莱恩舰长捏捏自己的耳朵。
这是谁说的,银河鬼手连大首领都是直呼其名!板着棺材脸一通怼!
上次开会时候,他作为舰长站在第四军团长背后,眼看着两个人在会议室里就差点动手打起来!
钢铁玫瑰团差点死于自家毒素,这话说出去了丢脸不丢脸?!
今天对着一个少年,到底在说啥?这语气都近乎宠溺了!
直男布莱恩舰长打了个寒噤。
科尔从白色制服里捏出一个……一个耳坠?!
一个莹白色的六棱形挂在他的指尖熠熠闪光。
“把这个钉在你耳朵上,我测一下数值。”他说着就伸手去够少年圆润的耳垂。
手指被坚定地握住。
伊维耶尔偏过头,似笑非笑:“这种测试石只要放在太阳穴附近就可以了吧?”
指尖相接,科尔突兀松手,耳坠竟然啪嗒一声掉了下去。
“恩……恩那就,放在眉心好了。”科尔低声说,捡起耳坠的手,竟然有微微颤抖。
不对劲。
这个人到底在憋着什么坏?
可是的确是有一种测试石,会在哨兵或者向导的精神力磁场力,改变颜色。
这种石头相当昂贵,在更为精密的测试仪器出现后,就不再被使用了。
科尔为什么会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防身吗?
警戒心的确是很高!
伊维耶尔摊开手心,双手合十,放在额前。
“深呼吸。”科尔放低嗓音。
伊维耶尔照办。
光线亲吻着他的长且密的睫毛,顺着他线条优美的鼻梁而下,跳跃着勾勒出他的唇线。
他逐渐进入冥想阶段。
“易秋!”科尔突地唤,他是故意的!要扰乱别人的心绪!
光芒微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但是颜色完全不变。
一分钟后,伊维耶尔张开手掌,耳坠已经被染成艳俗的红色。
毫无精神力的,平庸之人。
科尔垂眸看着耳坠,沉默不语。
伊维耶尔扬起目光:“现在您相信了吗?”
甚至相比于其他红色,坠子呈现出最为庸俗的桃红。
如果是易秋,如果是他,这个耳坠会变成晶莹剔透的深海蓝,如同最上等的蓝水晶。
他见过的,他在拉基星亲眼见到过的。
那个人只是并指在额前轻轻一挥,行了个潇洒不羁的压帽礼,背后晶石矿就从浅蓝到深靛,刹那间摇曳出一片碧海图。
所以……不是他。
科尔不知道为什么,有种陌生的感情几乎将他淹没,无法呼吸。
他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情感。
他甚至不知道这种情感的名字。
他只是觉得,全身近乎沸腾的血液,快速地凉了下来。
仿佛结了一层浅薄尖利的冰,在刮扯着他的心脏。
伊维耶尔浑然不觉:“我能走了吗,舰长?”
“我还要去雷达室执勤。”
舰长眼看着大佬脸色越来越不对,心想我的好苗子哟别一会儿被别人拖走去解剖室,连忙点头:“对对对你赶紧去!”
科尔突然出声:“……等一下。”
伊维耶尔:“?”
科尔:“坠子给我。” 他展开掌心。
伊维耶尔一脸不明所以,端详了一下看不出来他要干什么,就捻起石头放在他掌心。
指尖不经意地触碰一瞬,那瘦削白皙的掌心就立刻紧紧地拢住坠子。
什么宝贝东西?伊维耶尔想。
他不再理会科尔,开始准备换衣服去雷达室。
另一边,科尔陷入了回忆之中:
【科尔耳朵上总是带着一个金黄色的坠子。
那是一个空气过滤器。
不是所有人都会把空气过滤器作为耳环钉在耳朵上。科尔也不是自愿的。
他十岁的时候,垃圾星域的主宰——坎贝尔家的迪克大人为了哄妹妹,看到街上有个小孩儿,就拉过来用激光发射器,给他耳朵上烧了个窟窿,在窟窿上挂了一个过滤器。
别人都说科尔因祸得福,白得一个过滤器。
只有科尔这些年一直记得,激光穿透身体的灼痛,和心脏一瞬间抽紧的感觉。
坎贝尔家族掌管着垃圾星唯一能活人的一座城“极乐城”,极乐城的当地老大,把人命当做压榨的资源:星际奴隶的买卖;穷凶极恶之徒的掩护……
任何不听从他们指令,不,仅仅是让他们有不开心的人,都会被扒掉所有过滤器,扔进垃圾星最恐怖的辐射带,活活地融化成一段人肉蜡烛。
受不了这样的命运,有人会悄悄地逃出极乐城,哪怕因此再没有护城屏障,秩序,和分发的食物。
这样的人被称作流民。
在垃圾星的时候,科尔一直都是个“比较聪明”的男孩,他和阿凛一路跟着老大百利,想为那些被赶出来的流民们,过滤净水,过滤空气。
直到有一天,珍惜的水库,被炸掉了。
是科尔亲手炸掉的。
“问我为什么这样做……我们偷偷实验净水过滤器的事情,地保府和极乐城他们已经知道了啊……”科尔的声音带着哭腔,“如果不毁掉,他们会踏平流星街的!”
百利震怒:“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你每天都和这个人腻在一起!抢星港,搞农机,”科尔指着易秋,“你什么时候还关心净水过滤器的研究?”
“如果你真的关心这个研究,你就会知道,我们卡在最后一步,再也无法前进了!”一向最喜欢“老大老大”叫的科尔,现在目光灼灼,语气里满是愤怒。
“是你说,我们是最好的兄弟!”
“是你说,我和阿凛在极乐城屈才了!”
“是你说,要让大家都喝得上净水!”
“可是不能,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摆脱极乐城的奴役!”
“啊对了,你可以,你可以逃走的,”科尔突然咧出一个笑容,“反正你那个有钱人老子来接你了。”
科尔嘲讽道:“您和我们不一样,有钱人家的少爷,您何必要在这里受这个罪呢?”
科尔面目都狰狞了,“您要走就走,回去之后,只要从手指缝里露出一口剩饭给我们,我们就可以活得很好了,您在这里,跟我们这样的贱民玩什么家家酒,好玩吗?!”
科尔眼睛里血红,握着耳朵上的黄金过滤器,颤抖着仿佛要把它拽下来,“我们这样的贱民,一辈子都是极乐城的奴隶,就像这个该死的过滤器,我一辈子,一辈子都摘不掉,逃不脱,打不赢!!”
“叮——”
一枚碎片擦过科尔的脸,巧妙贯穿了他的薄薄的耳垂底,黄金过滤器应声而落。
易秋慵懒地靠在床边,一只腿曲起,“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科尔愣住。
一颗殷红的鲜血珠飞快地涌出,坠在他的耳垂上。
“不是说逃不脱吗?我帮你打下来了。”
“所以到底是你是摘不下来,还是根本不想摘下来呢?”
易秋平缓地说,“离开极乐城是你自己的选择,没有人逼迫你。”
“净水过滤器的研究不顺利,是个客观的问题,不是你归罪于他人的借口。”
“你连坦诚地面对自己的选择都做不到。相反,是你的嫉妒毁了水库。”
科尔看着在地上的过滤器,那是极乐城的赐福,也是诅咒。
他从没想过,这个可怕的枷锁,会在今天,会以这种方式,被打破。
一起被打得稀碎的,还有他的嫉妒。
他看向易秋,他要狠狠地把这人记在心里。
总有一天,他要把这笔账算清,把他所受的委屈,还回来!
可是没有这一天了。
易秋,这个垃圾星的外来人,高贵的白塔之子,为了他们这些流民,惨死在了垃圾星。
他本不需要这样的。
本不必这样的。
科尔在他时候,曾悄悄捡了一块当地的矿石,他觉得这块石头上也许还带着易秋的血。
他烧融了石头,重新做了耳坠,这些年,再没有摘下来过。】
伊维耶尔不知道,就在舱外,科尔又恢复了那副一脸死水的样子,看不出心思。
接着,梅林隼号出现了一幕奇景:伊维耶尔收拾好了走向雷达室,那道瘦削高大的影子就跟在他背后,精妙地保持着半步的距离。
无论走快走慢,急转停步,都是半步。
布莱恩舰长看着,这大直男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地浮现了他老家那只“粘人”的猫科生物。
不给食物会挨打,给多了也会挨打;不理他会挨打,太亲近也会挨打;一种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在想啥的迷之生物。
等等,把银河鬼手联想成猫?
布莱恩舰长摸着自己领口的星标,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他还不想死。
突地,仿佛被看穿了一样,科尔突然回头,语气冷漠地问:“你还跟着我们干什么?”
布莱恩舰长在心中呐喊:
你们是不是忘了这是梅林隼号,这是我的船!
但是他不敢。
于是他干笑了一声:“顺路,顺路啊哈哈哈,走到这里就不顺了。再见。”
说着就拐了弯,直接回到他舰桥,铺开航行日记就开始哔哔。
哼,叫谁“姨太太”船?
你们第一二三五军团都在前线又怎么样?
要不要看看首席科研官在谁的雷达室里?
明天就把雷达室全部升级到最先进的设备,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科技树碾压”!
雷达站里,零零散散站了几个老兵。
他们都是曾经的侦查队长路德的队员,对于自家队长被撸这件事,颇有微词。
路德被处分也就算了,新任队长竟然不是从我们自己人里选的吗?
知道今天新队长上任,众人都憋着一口气要给这人一点教训。
结果,等了一上午,新队长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一口气白憋了。
反而差点把自己气死。
“诶我说,这新队长怎么还不来?他不来,我们整他那些东西怎么办?” 一个名叫大本的老兵不耐烦地抱臂,不住抖脚。
他旁边的兄弟怼怼他,一脸挤眉弄眼:“不是吧不是吧,难道是怕了我们了?”
大本眉毛都竖起来:“哼,八成是心里有鬼!就说他什么水手擂台冠主的名头是捣鬼来的!听都没听说过的人,上船才几天,就能打赢队长?还能打赢斯特龙大副?!哼!弄虚作假!”
另一个老兵安炫倒在椅子里,腿翘到了桌子上,悠闲地伸着懒腰,笑嘻嘻地拖长了声音:“上任第一天就迟到这么久,兄弟们,我们不给舰长写举报信,简直都说不过去了,对吧?”
“对对对!违反舰队规则,是要被罚训练仓禁闭的,哈哈哈!”众人跟着起哄附和道。
“卡拉--” 舱门滑开,一道清冽的声音传来, “为什么不在岗位上,想关禁闭吗?”
一抬头,雪肤束缚在铅黑制服下的少年,正用一种清冽的目光凝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