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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邂逅 ...

  •   嘉峪关乃长城极西之关,建于嘉峪山麓。据闻三十多年前还常有蒙古人来此滋事生非,如今却一派平和,军备松弛。可惜仍不准许一般人靠边防要地太近,我们只能远远眺望。一面看,一面惊叹其何等雄壮、何等恢弘,由此地连绵西去,仿佛坚不可摧。师父曾言道:长城看似气势十足,其实远不及自然之鬼斧神工。今日此时,我却很有驳一驳师父的话的兴趣。
      行路疲乏,我们便在附近茶棚小憩一会。是时茶棚中已坐了不少人,茶倌手忙脚乱的,也顾不上招呼我们。等了许久茶才送过来,我们也不在意。恰巧小小茶棚中又进来一队人马。领头的是个红衣女子,服饰衬人,颇得几分艳丽,身材在女子中算是极高的。她昂首挺胸,面无表情,浑身上下笼着一股威慑之气,腰间那把长剑,剑鞘甚是华丽,剑柄上还镶着颗血色宝玉。而身后十来个男子亦个个携带兵刃,形容彪悍,都对她毕恭毕敬。那茶倌更是慌乱,才安顿好这里一行人,那边两个一脸横肉的汉子就叫嚷开来:“你这老头,添口茶也这么慢,怕你大爷我不给钱啊!”茶倌赔笑,忙不迭应道:“客官稍等,这就来了,这就来了。”赶去那边倒了壶新茶,还没走开两步,那两个客人更怒气冲天:“看你泡的好茶,全是茶叶梗子,消遣你大爷啊!”话没说完,一只茶杯便扔了过来。眼见杯子就要砸到茶倌头上,我和知煦均匆忙伸手,想拉他避过茶杯。谁料邻座那红衣女子属下、一位青衣男子猛地冲上前,将茶杯“啪”的接住了。
      茶倌大是骇然,我和知煦也吃了一惊,想不到那青衣男子竟仗义相助。掷杯之人兀自骂骂咧咧,喋喋不休。那青衣男子走过去,将杯子往桌上一拍,喝道:“还不给我住口!欺负个卖茶的,好不要脸的东西!”
      他的声音不大也不小,茶棚内却一时安静下来。两个汉子对望一眼,见眼前之人凶悍无比,也不敢多事,讪讪地放下两贯茶钱便走。青衣男子不再计较,当下回位,经过我俩身旁,特地多瞟了一眼,似乎有些犹豫。那红衣女子赞道:“做得好!”他欠一欠身子,道:“多谢大小姐、不、多谢主上夸奖。那种欺凌弱小的人,咱们是最容不得的。”他刚刚坐下,顷刻又站起身来,拱手向我们问道:“两位可是昆仑门下?”
      我和知煦面面相觑,实在不明白他是怎么看出来的——我们并未着道袍,剑器也藏在包袱里。我定一定神,道:
      “正是。只是不知兄台如何晓得?”
      他面露欣喜。“在下骆骏,曾在华山待过些时日,只因与修道无缘,被遣下山来。法术尚未习得,眼力却长了好几分。两位仙风道骨,气度非凡,想来在下不会识错。”
      他最后这句话实在吹捧过头,想我和知煦十七八岁,稚气未脱(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一脸风尘,哪里像修行有道之士了。可他毕竟认出来了。我只好笑道:“兄台这话太抬举我们了。”
      那红衣女子见状,忙走过来,对我们深深一揖,道:“今日有幸得见两位高人。在下乌鞘岭舒妤,恳求两位高姓大名。”
      她的动作如此迅捷,我几乎瞠目结舌,反应不及。才稍稍一愣,知煦已替我说了:“在下乃逐暮峰座下,严知煦。这位是我师、师兄,谭知熙。”
      她显然听过师父的名号,神色大喜,道:“原来是逐暮峰汤真人座下,名师高徒,久仰久仰。”
      且不管她这个久仰是对师父还是对我们,只管客客气气回答“不敢当”。她不住的说些钦慕昆仑高人的言辞,青衣男子骆骏也在一旁帮腔。因为方才骆骏打抱不平,救助茶倌,我对他们有些好感,但寒暄良久,始终不清楚为何她萌生如此之重的结交之意。难道我们两个看上去很有本事么?
      话题果然要接近主旨了。先是询问:“两位这次出山,可是有要紧事要办?”
      我据实以答:“也没什么事。不过出门游历,增长见识。”
      她显得更高兴了,于是请借一步说话。“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舒妤是乌鞘岭盗伙的首领。前些日子有几个部下跟我闹翻,负气出走。我本来想他们才几个人,成不得气候,后来才发现他们把乌鞘岭关了多年的一只妖兽带走了。原来他们中一个人会点法术,能驱使妖兽。这几个人带着妖兽逃到西边,四处流窜,抢劫伤人,成了玉门关以西的一大祸害。我们听到消息后就赶紧出发,只想尽快把他们缉拿处置了。可惜我们中再没有人懂得仙术,正准备向昆仑去求援,一路来也在搜寻叛徒踪迹。正预备在玉门关再召集些部属,想着万一撞见那伙叛徒,也不至于太吃亏。岂料在此地遇见两位高人,真当三生有幸。舒妤不才,恳请两位施以援手,助我们一臂之力,铲除那伙恶徒。”最后两句,声情并茂,确实诚挚之极。
      陡然听她说了这么长一段,我得先慢慢理清思绪。一时觉得她句句发自肺腑,真心诚意,一时又觉得全是一面之辞,无法判断真伪;一下子认为帮她除去恶人是理所当然,一下子又认为其实她也是地方一霸,算不得什么好人。知煦却已然接口:“行侠仗义乃我辈本分。舒姑娘,无论你身份如何,此刻要竭力除去朔北一大祸害,总是有益之事。我们愿意与姑娘同行,捉拿恶徒。”
      到底是知煦果断。我跟着说道:“只愿除却恶徒,还西北一个安宁。”
      舒妤喜上眉梢。“有两位道长高人相助,舒妤可敢放心追击了。”当日邀我们一同在客栈投宿,商议如何找寻那伙流寇。起初除骆骏和舒妤,他人尚不大信服这两个实在太过年轻的道人。骆骏乃以修道之人外表岁数增长缓慢之由,打消他们的疑虑。舒妤待我们以上宾之礼,虽其乃强盗之流,我和知煦言谈举止须十分注意,千万不能有轻蔑之意。我最初以男装示人,一时间也懒得恢复女子身份,索性就以师兄自居。他们对我俩尊重之余,并不敢太过亲近,所以竟无人发现实情。
      回想我们原意是往东去看长城赏风景,还只在嘉峪关瞧了几眼就折回向西,实在有点可惜。但游玩终究是微末小事,帮人制妖除恶较之重要得多,也没什么好叹气的。一路上我们仔细询问那妖兽形状与来历。舒妤说,那妖兽是一只双头野狼,周身喷火,十余年前在贺兰山下出没,频频伤人。她外祖父一筹莫展之际,一位道长飘然而至,只闪了闪剑芒,就将双头妖狼刺伤。那道长用黑铁锁锁住妖狼,说这种精怪最擅长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但格外依赖故土,于是劝他们把妖狼关押别处。道长既不收走妖狼,又不让人杀它,她外祖父只好遣人将其关入乌鞘岭水牢。她外祖父对道长极为钦佩,当时盛宴款待,那位道长却始终不肯说自己姓名,后来抵不过外祖父热忱相与,才透露自己是昆仑沐字辈高人,正东去渤海。她外祖父推测道长是要去寻访海外仙岛的,就不好意思十分留客。第二日道长不告而别,不知所踪,从此再无缘得见。
      这日黄昏人马到了若羌城郊,大伙安营扎帐,生火煮饭。荒漠中孤烟直上,渐渐与黄尘蒙蒙的霞天融为一体。恰有两只秃鹫在空中盘旋,叫声嘶哑刺耳。只见舒妤眉头一皱,翻身上马,前冲几步,搭箭弯弓,竟就此将两只大鸟给射了下来。
      眼见她策马回转,夕照下脸庞笼着一层金红,又是一袭绯衣,英姿勃发,艳丽异常。我既羡慕又喜欢,忍不住走上前去,道:“舒姑娘眼力奇准,身手矫健,在下佩服,十分佩服。”
      她一怔,大约没料到我们修道之人貌似清高,居然会如此热切的赞扬她,当即嫣然:“道长实在过奖。舒妤雕虫小技,怎能入您法眼。”
      她笑起来真好看,我见过的女子中,还没一个能如她这般豪气与妩媚并存不悖的。我连连摆手:“舒姑娘确实非同凡想,何必如此自谦。再者,姑娘也不要对我二人太过客气了,直称‘你’就好。”
      经这番交谈,我们感到亲密了好些。自此一路言笑晏晏。知煦表情仍淡淡的,话却不知不觉多了起来。舒妤性子颇为随和,一问才知,她才十九岁。其实大家年龄相若,更是亲切。我们渐渐了解到,她外祖父曾经是贺兰山驻守的将领,性子耿直而与上司不和,愤而率部下反出朝廷,落草为寇。她父亲是蒙古人,因此她从小精于马术。可惜父母皆早亡,她外祖父又没有其他后嗣,只好让她接班。部下中有不服气的,都尽力给压下去。但三月前她外祖父身故,在乌鞘岭理丧时,还是有几人跟她起了争执,认定她一介女流,不能够统帅群豪。她这次急着捉拿他们,也有藉此立威,稳定部众的目的。
      她肯将这些私事说给我听,其中信任之深,相待之诚,可见一斑。我不禁暗暗发誓,一定要助她一臂之力。可是我们在敦煌、若羌搜索良久,仍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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