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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相见欢(二) ...

  •   临近午时,局势发生了逆转,谢言熙输光了所有筹码,丧着一张脸趴在桌上说不打了,以后都不打了。

      叶青梧一笑,大方的将自己赢来的钱分他一半,他不要,她也不劝,自个儿收了。

      不打麻将,待在亭子里干坐着也无聊,再加上还有两个她不熟悉的人,更觉行事说话拘谨,便寻了个借口,先行离开,漫无目的在老宅子里走着玩。

      谢公八十大寿,乃是大事,来祝寿的人络绎不绝,是以无论是亭台,还是楼阁,亦或是水榭,都坐满了人,三五成群,围在一起说话。

      她从旁路过,有年长者会问上一句是谁家的姑娘,生的好标致,几岁了,在哪儿上学。初时她还好好答,可问的人多了,总是重复说,她生出了几分厌烦,便想寻一处僻静地,自个儿待着。

      而如今,这宅子里,或许也只有专门展出谢家历史的展厅还无人占领了。

      她去了那儿。

      展厅无人看守,雕花木门关着却没锁,她稍稍一使劲儿就将它推开了,却在抬眸的一瞬看见了他。

      是谢槲洲。

      彼时他正看着展厅里的东西发神,眉头紧锁,丝毫没注意到她的到来。

      她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进去,想起了谢言熙的话,正要悄悄合上门逃离,他在这时转身,静静地看着她。

      她尴尬地笑了笑,大着胆子迈过门槛,走到了他的身边,有些紧张道:“真……巧,你也在这儿。”

      他点了点头,不言语,似乎是应了谢言熙的话,会说话,却不愿说话。

      但这没关系,他不说话,她便唧唧喳喳讲个不停,也不管他是否会烦。

      安静地展厅里,女孩清脆的声音回荡,她指着他看得入神的藏品说:“这是西崤一位将军作战时穿过的盔甲,他是谢家最有名望的一位先祖,却也是最受人非议的一位先祖。”

      方才又舒展的眉头,此刻又蹙了起来,她以为他是不解,理所应当地解释:“族史载,他叛国,弑父,刃帝王。”

      他盯着盔甲的双眸动了动,似是在震惊她的话,可她瞧着他的眸子,那眸中的情绪有许多,她一个也看不出来。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认定了,这个人的心思好复杂,深沉如渊。

      她既瞧不出他眸中情绪究竟是何,便按照震惊处理,正要将这位将军的故事详细说与他听,门却在此时开了。

      穿着背带裤,踩着小皮鞋,约莫三岁的小男孩站在门后冲着她笑,露出还长全的牙。

      是圆圆。

      她惊喜地“啊呀”一声,走过去将他抱起,怀中人奶声奶气地叫了她一声姑姑,肉嘟嘟地小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脸颊。

      他是谢言熙哥哥谢言玉的儿子,今年刚两岁过半,是谢公的第一个重孙,也是唯一一个叶青梧看着长大的小孩。

      带他的阿姨在一旁笑言: “一听你来了,哭着闹着就要来找你。”

      叶青梧捏了捏他的鼻子: “想姑姑了?”

      算算日子,她与圆圆有三四月没见了。

      他嗯嗯两声,口齿不甚清楚道: “想,姑姑。”

      “姑姑也想你。”她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蛋,细腻的皮肤,让人爱不释手。

      圆圆乐呵呵地笑起来,或许是害羞,还有一双小手捂住自个儿的脸,这小小动作,将叶青梧的心都可爱化了。

      太乖了!

      真是太乖了!

      这时,谢槲洲走了过来,圆圆一下子就不笑了,黑溜溜的双眸落在他的脸上,目不转晴地看着他,喊道:“漂亮……哥哥。”

      哥哥?这辈分可差远了。

      “错了,”她纠正道,“该叫叔公。”

      “可他不老。”

      叶青梧解释: “圆圆的父亲要叫他叔叔,所以圆圆要叫他叔公,这可跟老不老没关系哦。”

      圆圆疑惑了一会儿,忽然笑道: “圆圆知道了,是辈分。漂亮哥哥辈分高,所以叫叔公。”

      “对的,”她夸奖道, “圆圆真是好聪明的小孩呀。”

      他得了夸奖,笑得更开心了,本是安静地展厅,突然就热闹了起来。

      叶青梧怕打扰他看展,想带圆圆去其他地方玩,可他不干,非要在展厅里玩躲猫猫。

      她拗不过他,只能答应,颇为歉意的同他说:“打扰你了。”

      对于她的抱歉,他微微摇了摇头,也上前捏了捏圆圆的脸颊。

      圆圆说:“叔公,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他点了点头,她诧异地看着他。

      谢言熙说他孤僻,可好像不是这样,他愿意配孩子玩,这不是一个孤僻的人会做的事。

      所以,旁人的话不能全信。

      她那时候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早已无条件的偏向了他,总是为他找各种理由证明,他不是别人口中的人,他就是他自己,一个在她眼里很好很好的人。

      “我和阿姨当猫猫,”圆圆的话打破了她的出神。

      他低头看向她,用眼神示意她该躲了。

      她不禁红了脸,慌忙低头与他拉远距离。

      展厅不大,却有隐蔽的地方,她寻到了,躲了进去,想着等圆圆离开门,便悄悄地走到门边,让小屁孩成为一个抓不住人的猫猫。

      她如意算盘打得响,独独漏了谢槲洲,她瞧着他的脚步临近,瞧着他走进这隐蔽的地方,瞧着他低头看她,与她四目相对。

      周遭安静,只有他们浅浅地呼吸声,她率先别开目光,“你……也躲这儿吗?”

      他点了点头。

      “那我换处地方。”

      她起身,向别处去,正要与他擦肩而过时,却被他拉住,一起蹲了下来。她回头,圆圆正向这里走来,差点就被发现了。

      她拍了拍胸脯,吐了一口气,“他没看见我们。”

      他仍是点头。

      她的目光落在了与他紧扣的手上。

      刚才,他拉她一下,让两人的手握在了一处。

      他似乎发现了这一点,缓缓松开。

      她有些热,手心冒汗,脸颊发烫,遂往旁边挪了挪,想着距离远了,氧气就充足了,也不会发热了。

      但事实上,还是热。

      不得已,她只能用手作扇,时不时扇一扇,借丝丝凉风,驱赶热气。

      而这时,分明是阳春三月,不冷不热的好时候。

      他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正定眼看面前的一柄长剑。

      她注意到了,轻声言:“这柄长剑,是西崤时期所铸,锋利无比,可破玄铁。”

      西崤,又是西崤呀。

      似是听到了他的心里话,她说:“谢家历史,可上溯西崤,所以这展厅里放得最多的是西崤时期的东西。”

      “说来也巧,这柄长剑正是那位将军弑父所用。”她的目光又落在上头。

      他伸出手,隔着玻璃描绘这柄长剑,眼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绪。他似乎是个有故事的人。

      “自古以来,弑父刃君者当受万人唾弃,可他不同。当官者对他口诛笔伐,恨不得食他肉,饮他血而解心头之恨,可百姓却多爱戴他,为他立碑歌颂。只是,”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露出惋惜之情,“史书未载他名,可供研究的史料也少之又少,让后人无法研究这位将军。”

      他侧头看着她,露出些许疑惑。

      她问:“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吗?”

      他微微点头。

      她说:“我翻过谢家族史,族史上人人都有名,大至王侯,小至商贩,可只有他最独特,有事迹,却无名,像是被人故意抹去了一般。”

      她记得那时不大,刚上初中,正是对读书兴趣浓厚的时候。

      她偏爱读史,便从谢家族史读起。

      族史老旧,放在展厅保管,经不起她折腾,她看的是拓本,很厚,可她很有耐心,一页一页地翻,一页页地看。

      族史按照时间排序,越往后翻,年代越久远。族史上所载之人,有些只有寥寥数言,便将其平生之事说完,有些却是长篇大论,小到学步之时,大到寿终之后。

      寥寥数言者,无非是小人物,诸如商贾农人之类,长篇大论者,多为王侯将相。

      所以这位做将军的先祖在族史上成了另类,他未有姓名,也没有长篇大论,上面只写着“叛国,弑父,刃帝王”。

      她觉得奇怪,如他一样的人,族史上不是没有,可也有长篇大论记载着他为何叛国,为何弑父,为何刃帝王。但他,只有七个字,便是其一生。

      她忽然觉得不公,开始读西崤历史,想为这位只有字言片语的将军找出些什么来。

      西崤建朝百年,强国而亡。史书之多,数不清,也数不尽。她先读西崤正史,正史上提了那位将军的父亲,提了谢家在朝为官者,独提到他,仍是写着那七个字,与族史所记,没有丝毫偏差。

      正史无载关于他的详细故事,她便翻野史,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一本不起眼的野史里,她翻到了一点。

      上记:“西崤二百三十六年,太傅之女亡,将军刃帝王,隐。”

      当时的太傅史书有载,可其女,历史无名。她翻遍能找到的所有书,终是只得野史上的只言片语。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又想到一人:“族史之上,还有一人与他极其相似。”

      他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那人乃民国时期的一位实业家,同那将军一样,弑父上位。更巧的是,他们都于历史无名。正史野史,关于他们的记载都是少之又少。”

      她忆起族史上对这位实业家的记载:“他心术不正,弄权、为财。”

      九个字,诉其一生。

      可她总觉得不是这样。隐于族史的背后,他们应当有难言的苦衷。

      “长剑旁边的这把算盘,他们说,就是那位实业家曾用过的,”她的视线落在了上面,“民国混战,势力割据,内忧外患。洋人一直觑见我们的市场,在经济上用尽了手段。而他,实业救国,一度成为掌控经济命脉的人,连洋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可族史之上,却将他的功绩三言两语概过,只将他弑父,屠亲族之罪无限放大。何其不公。”

      听了这话,谢槲洲愣愣地看着她,像是被她的话震撼,她还要说些什么,圆圆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咧着嘴笑。

      圆圆来了,他们的话题自然而然结束。

      她将圆圆抱起,一点也不吝啬夸奖的词,他兴致高昂,还要再来一局。

      她一向拒绝不了小孩的要求,特别是他用一双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的时候。

      只是,令她犯难的是,不知道谢槲洲还愿不愿。

      她看向谢槲洲,他没有反对,便又配合圆圆来了一局。

      只是还未开始多久,带他的阿姨就接到叶兰徽的电话,说圆圆母亲要见圆圆。

      阿姨要带着圆圆离开,他不肯,紧紧拉住叶青梧的手。

      她说:“我带他去吧。”

      她转身同谢槲洲告别,抱着圆圆往外走。

      正迈过门槛时,一道浑厚如大提琴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说:“你名字里的‘青梧’,可是出自纳兰性德的诗,‘银床淅沥青梧老,屧粉秋蛩扫’?”

      她一下子愣住了,蓦然想起谢言熙不久前说过的话,他十二岁那年生了场病,从此后便不肯说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相见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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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完结:《误我春时》(现言)《开局一座小食楼》(古穿) 预收:《桃源街里小食肆》(古穿、美食、算命)、《远洋来信》(年龄差、be)、《嶂溪旧戏》(前世今生、与误我同系列)、《第八年夏至》(一个BE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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