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巧》苏笑北

23、【23】

　　之后几天，钱小好都在愁眉苦脸。

　　刚好期末考试这天，她和江招弟一起往考场走。

　　钱小好一边走一边叹气，“要不还是算了，我妈这次铁了心不让我跟你混。”

　　“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我当然想跟你进城咯，不过，也不想让我妈难过。”钱小好的声音透着泄气。

　　江招弟抬手，揉乱她的头发，“放心，有我在。好好考试，别想其他的。”

　　“考试？”钱小好忽然眼前一亮，“没准我考到倒数第三名，我妈一开心，就同意了。”

　　“……”

　　“我是说真的。”钱小好解释，“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考出‘倒数第三‘这样的好名次了。”

　　江招弟无奈地笑了笑，把肩头的书包还给钱小好，“行吧，赶紧进教室去，把笔和水摆好，别想这些有的没的，答题的时候别走神，等考完，我……”

　　“来找你汇合”五个字还未出口，江招弟忽然目光一沉，盯向考场内某处。

　　钱小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瞧见了，在教室中央坐着的许天娇。

　　经过上次教师办公室那一闹，钱小好已经好久没见过许天娇了。

　　此时再见，许天娇已经没有了以往的活泼跟傲慢，就像一只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垂着头，神色萎靡，任周围的同学如何闹腾聊天，她都不理，只在自己的座位上，沉默地摆弄着圆规。

　　“我去找老师，让她给你换个座位。”江招弟说。

　　“哎，不至于不至于。”钱小好忙摆手，然后冲江招弟故意板起脸，批评道：“江招弟同学，你这才当有钱人几天呀，就想着搞特殊化，太不应该了。”

　　说完，钱小好小手一挥，转身，昂首挺胸，走进考场。

　　等拿出准考证核对上头的座位号，钱小好一愣，乖乖，自己的位置刚好就在许天骄前头。

　　她看了眼许天骄手里那只泛着冷光的圆规尖尖，不自觉吞咽了下口水，心想，这人会不会等她落座后，拿这玩意儿狂戳她的后背吧？

　　这样一想，钱小好忐忑了一下，轻手轻脚来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把椅子往前挪了好大一块。

　　然而，想象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甚至，许天骄知道她坐前头，却连一个眼神都没跟过来。

　　从小玩到大的两个人，如今形同陌路，忽然有点难受，好在开考的铃声及时冲淡了钱小好的伤感。

　　试卷发下来，钱小好翻它个遍，果然，这几张纸一如既往跟天书一般，完美避开了自己会做的题目。

　　“哎。”她无奈地叹口气，从笔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ABCD橡皮，在桌面上，小幅度地抛了起来。

　　于是，仅仅用了不多的时间，她就蒙满了全部的试题。余下的时间好多，又不能提前交卷，钱小好只能愣愣地盯着草稿纸发呆。

　　呆着呆着，她忽然灵光一闪，开始拿笔在纸上记录自己未来进城后，愉快生活的幻想。

　　“第一、进城后，我要住一个超级大的房子。

　　第二、拿钱进一个好大学，画画专业。

　　第三、一个大帅哥对我爱的要死，会在一个挂满星星的夜空下，单膝下跪向我表白。我会答应他，然后和他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写完这些，钱小好喜滋滋，她见空白的地方还多，于是顺手的，又开始帮江招弟构想未来：

　　“第一、进城后，她会住一个超级大的房子。

　　第二、凭真本事考进一个好大学，随便什么专业，反正她超级厉害，什么都能学得最棒。

　　第三、一堆大帅哥对她爱的要死，会在一个挂满星星的夜空下，集体单膝下跪向她告白，她会……”

　　写到这里，钱小好笔一顿，在脑袋里想象江招弟和一个帅哥你侬我侬的场面，莫名的，心里有点不快乐，于是，她继续写：

　　“她会狠狠地拒绝他们，义正言辞地告诉他们，好学生大学期间，是不谈恋爱的，必须要一心向学，报效祖国！

　　第四、毕业后，她被星探发掘，成了家喻户晓的国际超级大明星，拍了许多特别棒的电影，而且在每一部电影末尾，都会用字幕，对曾经帮助过她的好朋友钱小好表达感谢，感谢钱小好帮助她摆脱困境，夸赞钱小好聪明可爱，是老钱家最有本事、最能光耀世界级门楣的存在。”

　　其他、如果大明星还有多余的钱，可以用我们两人的名字作结合，给学校捐栋教学楼、成立助学基金，使家里贫困的学弟学妹们读得起书，进而继续光耀世界级门楣！

　　越写越开心，钱小好嘿嘿傻笑，在“光耀世界级门楣”那里，划了好几个重点符号。

　　就这么幻想着幻想着，考试结束了。

　　考生们陆续退场。钱小好也习惯性地站起来随人潮往外挤。可走了一半，她忽然想起来，那张记录她未来美好生活的草稿纸，还落在桌上。

　　这玩意万一被谁看到，多少有点尴尬。

　　于是她又赶紧逆着人群往自己的考场走。等她到的时候，里头只剩下许天骄一人，后者跟开考前无太大区别，依旧坐在座位上自顾自地玩，只不过手里把玩的东西，从圆规变成了纸飞机。

　　钱小好闷头走进来，停在自己地座位来回翻找，但找不见。

　　或许是监考老师顺手清理了。她想着，就又准备离开。

　　这时候，一直没做声的许天骄忽然开口，“钱小好，你可真行。”

　　语调阴阳怪气，显然不是好话。

　　钱小好懒得搭理，脚步加快，却又听对方继续说，“我以前总觉得你是个傻逼，而江招弟是个婊子。现在看来，竟然都走了眼。”

　　“你什么意思？”钱小好转过身瞪她。

　　“哈，你还好意思问。”许天骄站起来，与钱小好对视，她晃了晃手里地纸飞机，“一边吊着江招弟，一边还想在大学里找帅哥谈恋爱。行啊你，演技真棒。”

　　钱小好这才看清，这纸飞机印着一团又一团黑黑的文字，想来正是自己要找的那张草稿纸。

　　“还我！”钱小好伸手去抢，却被许天骄躲开。

　　“哟，被我发现真相，开始气急败坏，想要消灭证据了呀。”许天骄嘲讽。

　　“什么真相，你简直莫名其妙。”

　　“是我莫名其妙，还是你恶心。”许天骄冷哼，“你故意骗我们，让我们以为你喜欢江招弟，想和她谈恋爱，结果你压根就不是弯的。”

　　“我什么时候骗你们，说我喜欢江招弟了？”钱小好觉得许天骄简直不可理喻。

　　“你是没亲口说过，但是，你买一筐冰棍去她班上献殷勤、你飞奔去王瘸子那里救她，甚至让她住你家同吃同睡……你告诉我，你做的这些事情，不是向我们表达你想和江招弟谈恋爱，是什么！”

　　“啊？不是啊，我做这些，是为了投资她……”钱小好一下子说漏嘴，慌忙捂住嘴巴。

　　“投资？”许天骄联想到钱小好初见江招弟那天，她正苦恼赚钱好难。加上草稿纸上写着的有关电影末尾感谢的事情。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是觉得江招弟长得好看，将来能成为大明星，于是想趁她困难的时候，帮她一把，让她感激你报答你。”

　　“也、也不完全是这样啊！”钱小好争辩，“就算她长得不好看，她那么可怜，我出于同学情谊，也会帮她的！”

　　“可怜？同学情谊？”许天骄冷笑出声，目光忽然一顿，然后好大声地问钱小好，“除了这些之外，你对江招弟，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生恋爱的那种喜欢吗？”

　　钱小好被问愣了，说实在的，她压根就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她喜欢江招弟、想和对方谈恋爱吗？

　　她不知道。

　　可如果和江招弟谈恋爱，她会觉得很讨厌吗？

　　好像又不是这样的。

　　一时间，钱小好迷茫了、混乱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故作凶恶地瞪着许天骄，“我喜不喜欢她关你什么事！”

　　“那就是不喜欢咯。”许天骄阴测测地笑起来，“哎呀，我倒是有点同情江招弟了，被你玩弄、被你利用，啧啧啧，你说，她要是知道这一切，会是什么反应？”

　　“她怎么会知道。”钱小好被许天骄说得心虚，赶忙上手去抢对方的纸飞机，一边抢一边碎碎念给自己打气：“这都是你的猜测，只要我不承认，江招弟才不会信你的鬼话。”

　　她的话音未落，就见许天骄手一扬，将纸飞机高高抛向教室门口。

　　“哎……”钱小好随机转身，然后，就见到了，站在门口的江招弟。

　　江招弟没有出声，颀长的身子挡在门口，遮住外头的大片阳光。她的脸，隐没在阴影里边，看不清情绪。

　　可钱小好知道的，江招弟在生气，浑身上下散发着可怕的气场。

　　一时间，她僵在原地没敢动。

　　而江招弟，也在看她，然后弯下腰，捡起落在脚边的纸飞机，拆开，随即露出自嘲的笑容。

　　就当钱小好以为，江招弟会气恼地冲过来狠狠骂她、打她的时候，却发现，江招弟竟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里的纸搓成一团，随意丢进门口的垃圾筒。

　　然后，

　　转身离开，

　　把钱小好甩在身后。

　　“不去追吗？”许天骄幸灾乐祸。

　　“你故意的，你看见她就在门口了对不对？”钱小好眼眶红红的，生气地问。

　　“故意不故意，又怎么样呢，说到底，是你恶毒，在利用她。”许天骄得意地笑，“快点去追吧，向江招弟跪地求饶，不然你进城住大房子的梦，就要破灭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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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小好是在校门外追上江招弟的。

　　此刻的江招弟，神色是平静的，平静到，在与钱小好对视时，直把她当成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这种感觉令钱小好很难过，感觉两个人，又回到了初见，江招弟满脸冷漠厌恶她的那个时候。

　　“江招弟，你听我解释。”钱小好抓住江招弟的胳膊，不让她走。

　　“行，你解释吧。”江招弟目光落在她抓着自己的手上，自嘲地笑笑：“解释一下你钱大小姐，是如何眼光独到，一眼就挑中我来被你利用的。”

　　钱小好摇摇头，“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么样的？”江招弟的目光划上她的脸，“你敢说，许天骄刚才揣测你的那些内容，没有一样是真的？”

　　钱小好没有再摇头，也没吭声。

　　“呵……坚持就是胜利。”江招弟仰起脸，用另一只自由的手覆在脸上，“许天骄说得没错，我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逼。”

　　钱小好觉得难过，隐约觉得自己做错了，可又不太知道到底是哪里错了。虽然自己一开始有故意接近江招弟的成分，可后来，也是真心实意想帮她的，而所谓的电影末尾感谢话，不过是自己无聊时随便想想的，也不可能真逼着江招弟帮她完成啊。

　　“对不……”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招弟甩开胳膊，狠狠推倒在地上。

　　“钱小好，你给我滚，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江招弟双目赤红，眼神凶狠得仿佛淬了毒。

　　然后，再一次抬脚走人，只留给钱小好一个背影。

　　可巧这时候，一个老婆婆路过，她见钱小好愣愣地坐在地上，赶紧把她扶起来，“哎呀，大冷天的，女孩子千万别坐地上，凉，会生毛病的。”

　　啰嗦完，那张褶皱遍布的脸上忽然多出一道笑容，“哎，小姑娘，是你呀。”

　　钱小好依旧呆呆愣愣的，她机械似的看向老婆婆，“你认识我？”

　　“是啊是啊。”老婆婆还在笑，探出脚比划了两下，“瞧，你同学送我的鞋，我还穿着呢，可好可好了。对了，你那个同学，还有什么不要的吗？”

　　“有啊。”钱小好垂着头，拂掉手掌的泥土，有些哽咽地自言自语：“她再也不要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