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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 翩翩君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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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驾车在街上饶了几圈,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就停在了常去的那家酒吧门口。杜霖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半,这种酒吧这时候应该也快打烊了。不过他想喝酒,又懒得再动,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
灯光暗柔的酒吧里客人的确寥寥无几,摇曳舒缓的蓝调低低流动在空气中。杜霖走到惯常坐的吧台边要了杯鸡尾酒,一转头就看见长长的吧台另一边坐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注视了那身影半晌,对方似乎正在失神,全未注意到旁人的目光。杜霖犹豫了一下,还是端着酒杯走了过去。
直到身边的人发出动静,程学礼才回过神来,不经意地转头看了一眼,没想到竟是熟人,有些意外地笑道:“hi. 这么晚了才来。”
程学礼虽然意外,但口气很随意亲和,让杜霖有种庸人自扰的感觉,郁积在心里的烦闷情绪瞬间就消弭不少,举了举酒杯道:“突然想喝酒,就来了。”
“那我敬你。”程学礼同他碰了碰杯,然后不快不慢地喝完了满杯威士忌。放下酒杯,双手手肘都放到吧台,十指交握着,微闭了眼去听背景音乐。杜霖忍不住去看他专注的神情,柔软的头发被灯光照成了柔润的酒红色,长而浓密的睫毛随眼睑低垂,整个人都透着恬然温和的气息。杜霖忽然有种想留下这一幕的冲动,然而他的拍照相机没带在身边,只能遗憾而贪婪地欣赏着。
“这是我夫人生前最喜欢的曲子。”程学礼忽然睁开眼,转过头笑着对他说,因为忆及往昔甜蜜,清浅笑意里也带着不自觉的温柔情愫。杜霖被这个男人的温雅和长情所触动,原本烦躁的心绪突然变得平静柔软起来,他想了想问道:“ 冒昧问一句,尊夫人过世是因为?”
“ 骨癌”程学礼说,目光聚在空气中的某处,像在仔细的回忆,“做了两次手术,没想到最后还是复发,从最后确诊到她去世,三个月都不到。”
“对不起。”杜霖后悔这样勾起别人伤心的回忆。程学礼却摇头道:“没关系,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我早就看开了。”让调酒师另上了杯威士忌,他抚着冰凉的酒杯,酒还未入喉,思绪已微熏。“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手里握着这个世界,想做什么都比别人有优先权。后来才慢慢发现,原来天离每个人都一样远。感情也好,事业也好,很多时候只能尽人事而已。”
杜霖回味这这句话,忽然神情一滞,刚要说什么,就见程学礼站起身来,拎起外套对他笑道:“我明天回新加坡,再见了,杜霖。”
“等等,我们公司的决定你都知道了?” 杜霖追问。
“大概吧。我想我没必要继续把时间耗在这里了。”
“对不起。”
程学礼笑着拍了拍他,“商场如战场,没必要道歉,杜霖,你是个很不错的朋友,但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多保重了。”
杜霖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忽然脱口而出道:“恒之,不如让我送你回去。”
程学礼顿住脚步,转头看他:“我今天有开车来。”
“我是说回新加坡。”
“。。。”
“你开玩笑的样子很像真的。”
“我说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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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晴朗,蔚蓝的海面也平静无波,这是个适合出海的好天气。心情暗淡如程学礼,面对着如斯景色也顿时有种心胸开阔遨游天地的畅快感。坐在甲板上沐浴着阳光喝完一杯清醇的冰镇香槟以后,他有点懒散地起身走进船舱,对正在驾驶舱里调节仪表盘的杜霖笑道:“现在可是正常工作日,你身为日理万机的行政总监居然真的有闲心驾游艇送我回新加坡。”
“怎么,拐着弯说我是纨绔子弟。”杜霖看了看表,最后检查了一遍仪表盘,然后转身走回撒满阳光的宽敞客厅里。程学礼跟着他走过去在触感舒适的沙发上坐下,就看见他一手端着酒杯,另一手再拿起遥控器朝墙上按了一下,占了半面墙大小的滑动壁门就自动分开来,自里面伸出来的超薄液晶屏的视讯设备和电脑都已经处于运行状态。
“看到了,我人虽然在这里,但是同自己的office是随时连线的,任何需要我处理的文件助手都会即刻传送过来,所以我并没有随意旷工。”杜霖微有些得意地说。这艘游艇是拿到mba学位证书时父亲送的毕业礼物,游艇本身固然因其完美的品质和性能而价值不菲,但真正独特之处却在于为他量身打造的个性化设计。
“可以一边欣赏海景一边工作,考虑得这么周到,那岂不是经常不用返公司报道,你还说自己不是纨绔子弟?”程学礼无恶意地调侃道。
“有段时间这么干过。”杜霖唇边浮起一抹顽童般的笑容,“我爸为此后悔得要死,想方设法说要给我换一艘。”
“那怎么没成功?”
“ 我敬老呗,之后在公司一直保持了良好的出勤率,所以这里也很久没来了,倒是经常借给朋友开party。”杜霖叹口气,倾身放下酒杯。
“这船的确是很能吸引美人。”程学礼也叹了口气,看着他说:“可惜现在只有我们两个大男人。”
杜霖笑了笑,有些意外程学礼竟然也能开这样的玩笑。顿了顿问道:“不知道你心里的美人该是什么样子?”
“唔,人的美丑在于神韵气质,不好具体描绘。怎么了,莫不是想为我引荐?”
杜霖果断地否定:“容貌外形还能靠整容和修饰来美化,气质和神韵却是只能靠内在散发的。你的要求这么高,能入法眼的可不好找,就算真有幸碰上我肯定也先把机会留自己了。”
“哦,你倒是坦诚。不过就算你真的肯割爱,我也没那个福气了。”程学礼淡淡地说。杜霖自他的眉间看到了一丝晦暗和愁绪,想来又是在为美隆的危机忧心。“其实你也不要太担心,像你自己说的,尽人事听天命吧。我相信美隆之所以能屹立商界这么多年不倒,一定自有它的运数和实力在,既然经过了多少大风大浪都能一路辉煌地走过来,这一次也未必逢不到生机。”
“谢谢你这么宽慰我。”程学礼叹了口气,“美隆由我曾祖父那一代创立起,这么多年来的确经历了不少风浪打击。只是你不明白,它的辉煌与否,非在于自身的实力,而在于其上的掌舵人。”
“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恒之你觉得自己不是个好的老板?”杜霖反问。
“也不是,我自问这些年来于工作上一直是兢兢业业,尽责尽力,从不曾懈怠过。然而终究是不一样的。美隆于我曾祖父和祖父那两代人而言,是梦想和事业,所以即使美隆一度濒临破产,他们依然能够靠着理想的热情让它重新壮大起来。而传到我父亲手上时,梦想和激情退却了,美隆就只是一份庞大的家业和荣耀,需要好好继承和发扬。等到了我手上,”微低着头的男人自嘲地笑了笑,“就只是一份责任了。我生于商贾之家,却不幸未能继承父辈之志,纵使竭力维持经营,也终究是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恒之你。。。”杜霖凝视着眼前的男人,目光里一半惊讶一半惊艳。怎么会有人在如此境况下还能把自己看得如此通透,杜霖能感觉到他不经意表露出的愁闷和压抑,然而这些却被本性里那份与生俱来的沉静和淡泊生生压制着,即使落魄困窘如斯,依然不损一丝为人的格调与尊严。程学礼说得不错,他的确不该生在商贾之家,终日与豺狼虎豹翻滚厮杀。他应该生在诗礼传家的书香门第,情深不寿,强极则辱,翩翩君子 ,温润如玉,程学礼天生就散发着这种世家公子的风度。
“啊?”程学礼不解地看向他。杜霖像要摆脱幻想似的摇了摇头,“既然你也说自己不是天生的经商人才,那就更该看开点。况且商场变幻莫测,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明白,还是要谢谢你肯听我说这些,一个人闷久了,偶尔能对人倾诉一下心里好过了很多。”
“不客气,我再去冰柜拿瓶酒来。”杜霖仓促地起身往楼下走,莫名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忽然有些快。